《听说长安有酒家》甯心

69、父女交心

　　今年年末的黑水寨，是这么多年，江小池过得最冷清的一年。一大早就穿好了一身粗布麻衣，找隔壁人家强行借了锄头，要去帮忙清理河床。
　　黑水寨在江湖上被一些人成为世外桃源，独处一方悠然自得，但是也有它不太便利的地方，很多事情都是要亲力亲为，即使是所谓的寨主或者大小姐。
　　江小池纠结了自己的一帮小弟，包括了隔壁村刚满五岁的黄二狗，一大早就吭哧吭哧去义务帮忙。
　　几个小伙子不太明白，江小池出门了一段时间后，回来怎么就突然从洛公山小魔王变成了好心肠的菩萨，而且他们一质问，就两眼一横，狠狠在他们头上敲一个包。
　　对于江小池离家出走的消息，江天霸是告诉洛公山的人，她是出去送货了，这次客人和她关系好，在外面多留了一些日子。而江小池回来之时，他也没有以前那般欣喜若狂，满脸的疲惫。想要冲着女儿发脾气，手刚抬起来，又狠不下这个心。而江夫人早在旁边抱着江小池哭成了泪人。
　　等情绪缓和下来时，江天霸想要找江小池算帐，看着已经褪去青涩身姿挺拔的江小池，他明白了，这已经不再是他以前天真可爱的女儿，随即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便投身到黑水寨的事务中，再也没找过江小池。

　　“你们说我爹爹今天会不会过来啊？”江小池铲了一堆沙，在里面发现了一只冬眠的螃蟹，顺手就扔到了背篓里。
　　“老大，寨主过不过来你不应该更清楚吗？”一个小弟天真地回答。
　　啪——
　　一铲子被江小池拍趴下，“问你好好回答就行了！”
　　“老大，我不知道！”小弟赶紧捂着头飞快回答。
　　啪——
　　江小池又是一铲，“不知道废话还这么多。”
　　众人乖乖地闭上嘴然后散开，谁知道她下面一句会不会是问你你怎么不答话呢，和小魔头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这是洛公山附近的人多年来依凭经验得出来的。

　　结果没过多久，江天霸就领着一群人走近。
　　这冬日里不把河床整理好，夏天洪汛时就有诸多危害，作为洛公山的头领，黑水寨的寨主，这一等一的重要事情还是有必要亲自把把关。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首先见到的就是自己那宠坏了的女儿在河边欺负人。
　　“小池。”不得已，看着女儿上蹿下跳的，赶紧叫住了她。
　　“爹爹！”江小池一听身后传来的声音，赶紧扔下手中的东西就飞奔过来，抱紧江天霸的胳膊，“爹爹你来查看河床？”
　　“嗯。”江天霸点头，然后问，“你又是来干嘛？”
　　江小池抬头挺胸，一脸骄傲，“我来帮忙的！”
　　“胡闹！”江天霸佯装生气，语气似乎是挺严厉的，就是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成分，“你看你像是来帮忙的吗？”
　　江小池撅着嘴，“我怎么就不像是来帮忙的？我最近做了好多事呢！”
　　江天霸拿江小池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没辙，最近江小池干的事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事情做得不算太漂亮，但是心意是好的，这一点不可置否，只能有些惆怅地对江小池说，“嗯，以后也这样乖乖的就好了。”

　　这话一说出来，江小池身体明显一僵，想来短时间内想要修复父女之间的裂痕还是很难的。
　　幸好江小池有卧底在此，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心中暂且有数，江天霸并不是真心与她置气。
　　江小池的卧底自然就是她嫂嫂，听嫂嫂说了很多她离家后江家上下的反应，当时真的是快把江天霸给急死了，江家二老都觉得自己是把这宝贝丫头给惯上了天，不知天高地厚，整天胡作非为，而又担心小心肝在外餐风沐雨，受尽委屈。
　　可也不知洛闻天给江天霸吃了什么定心丸，加上江家嫂嫂的一番努力，就这么把江天霸安抚下去了，没有大肆宣扬。
　　只是江小池离开后没几天洛闻天也出了黑水寨，江家大嫂猜他是去找江小池，当时想着能遇上也好，多少能够帮点江小池，可是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又孤身一人回来了。
　　这期间江家二老所受的打击，光是看江家大嫂的神色就知晓。
　　此次回来后更是，干脆就把江小池冷处理了。
　　对于江小池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她爹爹如此待她，虽然知道是自己不对，但也觉得心里受满了委屈。

　　“爹爹，今天娘做什么饭啊，你和我一起回去吃好不好？”江小池抱着江天霸的胳膊继续撒着娇。
　　江天霸想要抽回手，又被抱得死死的，只能抽出另一只手来戳她的小脑袋，“你说你，都多大一姑娘了，还整天如此。”
　　“我怎么了，我天真可爱、活泼善良！”江小池倔强的说。
　　江天霸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说重了她伤心自己也过意不去，可说得轻了呢，那简直太不忘心里去。见女儿似乎也是诚心想要悔过道歉，江天霸心软，一时头热，就说，“我今天中午还要去村东，你先且回去，晚饭我回来吃。”
　　“好咧爹爹，我回去让娘做大鱼，昨天我们去冰湖那里钓的呢！”
　　“好丫头，是你钓的吗？”明显有些不信任，江天霸笑着问。
　　谁知江小池也是个脸皮厚的，“不管，最后反正到了我手里。”
　　唉，江天霸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人家做土匪是把外面的东西抢进来，江小池就光抢自己人的东西，抢的东西也无关紧要，多是其他人怜爱她就顺手送了。“好好好，你赶紧把你那帮小弟领走，走路都还摇摇晃晃你就别带过来了。”
　　“好咧爹爹。”论平时江小池可能还要还嘴一两句，但是今儿个开心，就干脆的答应了。

　　然后就招呼自己的兄弟们，赶紧走人，不要在这里碍事，她也不想想，这一群小屁孩，有谁是自愿一大早不在家里好好待着陪她来喝西北风的。
　　两步跨上河岸，然后往下伸手，把小弟们一个一个拎起来，让他们站一排，听着她训那不着调的话，嘴里眼里全是笑意。
　　江小池回头，对江天霸招招手，“爹爹，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罢没等回复，就扛着锄头铲子领着一帮乳臭未干的孩子离开了。
　　只剩下江天霸站在河床上若有所思。
　　他的女儿已经成长了。

　　矫健的身姿远胜从前，两步跨上河岸绝不是以前江小池能做到的事，现在不仅能够做到，还如此轻松，看着刚刚江小池清理过的河床的痕迹，内力也增强了吗？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江小池回来后一句都没有说。
　　江家大嫂和江小池关系甚好，也没有问出什么，只是说，去了长安一趟，又往北边走了走。
　　上一次女儿得到这种成长是什么时候？与酂红玉交手过后。
　　所以江天霸才揪心，这几日江小池回来后他已经思考了许久，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隐瞒了很重要的事，却不告诉自己。
　　其实不止江小池心中忐忑，江天霸也一样，江小池想要得到江天霸的原谅，想要恢复往常的关系，而江天霸想要打开江小池的设防，让她相信父亲，愿意把心中的所藏之事全盘托出。
　　江天霸长舒一口气，自己和女儿，什么时候成为这么别扭的关系了呢？

　　江小池高高兴兴地把小弟们遣散，然后兴冲冲地往爹娘家走去，还顺便唤上了江家嫂嫂。
　　江夫人心软，江小池扑她怀里说一句“娘，我想起你了”，她心里所有的防线便已经撤除。还有什么是比自己闺女平平安安出现在自己面前更重要的呢？
　　而且在江夫人眼中，江小池只是不满意给她定的婚事，临时离家出走罢了。女儿这么皮，她心中也叹息，可是皮归皮，那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娘，今天爹爹要回家吃晚饭，我们煮鱼吧！”江小池一进门就大声叫嚷着。
　　“嗯，我知道了，你说你都连续吃了这么多天的鱼，也不腻。”江夫人抱着簸箕走出来，看着满面风光的江小池，知道她是和她爹和好了，也是忍不住笑意。
　　“不会不会，娘做的鱼，我永远都不会吃腻。”江小池笑。
　　“我就知道不能太惯着你，瞧你这嘴。”江夫人戳一下她，“来，今天你也来学学吧，以后也好自己做给自己吃。”
　　“啊，不要，我就要吃娘做的。”江小池也不知从哪学会了这一套谄媚的话语，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江夫人轻轻拍她，这次才不让小池逃跑。如果女儿能够像其他的小女孩一样待在家中干些女孩子的活，做做女红，织布做饭，或许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了呢。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尽量改变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