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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奉华一梦转头空 ...

  •   不知为何,这一句等我回来,本是安心之语,心下却忽然生出莫明的不祥之感...

      当年娘也是对我说出这四个字,然后一恍如今,都没有回来...

      只是,篱生说等,我便信了。

      这一年的早春,师姐和清源师兄双双拜别了师门,回乡成亲。据说清源师兄的家乡,在一处有山有水远离喧嚣的地方,他们有意做一对平凡的柴米夫妻,如此也甚好。师姐有心邀请我顺道去喝喜酒,我却怕走开了篱生回来寻不着我,谢绝了师姐的美意。

      四月芳菲的时光,师傅归隐离开了奉华山,我因倾羡那幅姹紫烟红的芳菲图,转而拜在了出尘师傅的门下,成了清远师兄的师妹。

      枙子花开的季节,清遥在奉华门的桃园里,终是折了花笺送给南苑的执琴少年,因而在某个落雨的时分终而见得有位少年执伞陪她走上那下山之路。

      夏日蝉鸣的时候,院落新来了师弟和师妹,篱生夕日睡过的床榻终是换了新人。因为我时常有意无意地路过那寝房,终有一位嘴巴很损的叫流云的师弟大胆地问我是否对他存了非份之想。

      桂花满枝透香的时候,流云师弟收到了洗梧苑姐姐的锦书,在院里很是郁郁。终有一日连我也不甚其扰,出手点了某日闯入园中咄咄逼人的某位师姐。流云满目惊讶于我竟有一身武艺。自己也是一时哑然,这一身技艺竟是许久没练了。

      坐在银杏树下,望着满枝泛黄的银杏翩然落下,我请在一边的扶琴清远师兄偶尔也与我聊一聊篱生。除了那张写了傻瓜二字的信纸外,篱生确确实实在我身边出现过。清远闭目一笑说,你身上那桐花香可是假的?

      下雹子的时候,我进屋在炭炉前取暖,分外地怀念篱生暖暖的怀抱。那一日,我望着桌案的笔墨出神,终于下定决心练一练那画技,圈出幅篱生的丹青来。落笔回神,望那画卷久久方悬于床前,每日早起便看一次,生怕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下去,终有一日会模糊了那少年的模样。

      落雪的时候,因险些将紫檀苑玉梳丢失,我将它收放进了福袋,串了红绳系在胸口放进内里。那一年除夕的时候,我开始怀念那一道麻辣生香的水煮鱼片。

      那天夜晚的时候,为放那孔明灯,不小心染了风寒,原以为吃几副药便好了,却生了场怪病,烧得昏天暗地,竟而一病不起。恰逢伯父来访,去山下瞧了大夫却不见好,他决定带我回雍都,我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哑然无声。

      这场病险些连带把我的命也带了去,也不知隔了多久,我整个人才清醒过来,但似乎有很多事都想不起来,甚至险些认不出病榻前伯父一家人。大夫说是或许是被这高热烧坏了脑子,捡回条小命能不痴不傻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奉华门的往事,那身武艺,那些认过的字,那幅画过的画,连带那些遇到过的人,还有那我苦待不回的人,都成了昨日的一场空梦,大梦一场醒时皆忘。幸是沾了福袋的福气,才捡回一条小命,我便一直带着它,从不曾取下。

      又在家中养了许久,方才能下地自如行走。在这里,没有人叫我阿篱,他们都唤我文秀,何文秀。这原本是年幼时伯父给我起的名字,盼我终有一日长成文静贤淑,秀外惠中的好姑娘。

      一日家人说有人来探望我,还未出房门那人便直闯了进来。一身云暮朝霞般绚烂的外袄,一副风流倜傥的皮囊,一把轻遥淡雅的纸扇,开口对我说了声许久不见。

      觉得有些面善却又喊不出名字,我很是尴尬。

      他说,阿篱这番样子,生生打击了我这恨娶之心呐。

      很是轻佻耳熟的话语,我记起了他,往日我唤他子吟。

      他生于帝王之家,虚长我几岁,姓氏名讳是我这等小民不能直言。虽然在家排行第四,却是老王爷的心头宝,连家传的免死金牌都一早传给了他。

      我与他结识不过一场阴差相错...少时他偷自出府赏灯,人潮涌挤时不幸被我挤下桥,落入那镜湖之中。幸而身边的堂姐识得水性,将他从水中救起,他醒时却错将我当作救命恩人。无数次向他解释,救他的人其实是堂姐,他睁眼时没见着是因为堂姐上岸后寻了偏僻之处换下一身湿衣去了。我也只不过是在一旁照看,即使勉强也算不得救命恩人的。

      但他却固执得很,偏认得自己的死理。还许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只得以身相许了。这话他还正正经经地和他家老爷子提了。老王爷倒是深远得很说,等以后这小妹妹长大了,什么时候愿意了再说也不迟。想我当时的年纪,等能出阁也至少得十年八年的吧,再说愿意什么的都是虚的,咱那身份摆在那里,即使想愿意也是愿意不起的。说到底不过戏言一句。

      他少时玩性颇重,时而逃学寻我一道出去闲晃一番。我虽不大乐意,但大抵晓得他身份不同,开罪不起,况且他那身皮囊生得也算不错,为我和堂姐面上增光不少,可以把平日里仗着自家父亲品阶比伯父高两阶便装蒜耍横的牛宝宝比下去,没法子,谁让你那香哥哥长得...不那么光鲜呢...

      随着年月的增长,子吟生得越发好看了,成了雍都城内最具盛名的雍都四景的四公子之一。凭那一双桃花美目,吹生出一派春情,成为那四公子之一的春日公子,俘获一片芳心,一时行情甚好。

      如此子吟便一路风流下去,倒也愁坏了他娘。所幸他风流却不下流,闹了几年也没闹出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却也未见他把婚姻大事搁入眼中。于是,他家二老一合计便有事没事把他抓回家奔走于各家娶会当中,盼着他能相中某家小姐。

      一来二去,春日公子不乐意了,和他娘说我这不是在等文秀妹妹点头么...

      他将这话传原模原样传给我的时候,我说你这心黑的呀...算了,讨了你这么多便宜,这回虚名我便帮你担了...

      他笑了笑说,还是阿篱你了解我,转身又继续他的风流快活,悠哉游哉...饱而思淫的小日子里去了。

      日后便成了习惯,每次只要他家娘亲一提起成亲二字,他便把我拖出当挡箭牌...每每他娘便只能作罢...他便一日更似一日的逍遥...

      此番许久不见,他那轻佻的个性倒是一点儿也没变,见了倒也心下畅快,于是我回他道,少了我这箭耙子,看来子吟你的日子也快得不怎么样.

      他轻笑一下说,我是没怎么变,倒是阿篱你越发生得惹人怜爱了,莫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桃花了吧。

      我一乐说,你就别损我啦,就我这朽木连虫都不带惦记的,没道理能刻出几朵桃花来的。

      我也曾想过这几年当真没碰到过什么人让我惦记的么?但折腾来折腾去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心下却有些郁郁。自个儿觉得以我的个性,有些郁郁多半是暗恋过什么人,求而不得。如此不记得,倒也清静,索性不再细想。

      他一听摇了摇纸扇道,果然你还是你呀,也就在我面前将你那乖巧样丢一边儿去了。

      我叹了口道,在人屋檐下自然是要收敛性子的。我若在你屋檐下,也定会对你恭恭敬敬的。

      他那桃花眼笑得越发灿烂说,那不如早点把这亲成了,让我也瞧瞧你乖顺的小样儿。

      我不屑道你倒不怕把你家二老气得...那个啥了哈。

      他很平静地说,那也好呀,早死早散,分了家产正好远走,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去了。

      我说那不吉利的字你可别再说了哈。你若走了你那玉珠姐姐可是要伤心的紧的。

      子吟一脸低落的样子说,前阵子玉珠姐姐许了人,嫁给了三品官家的小子,不肯陪我一道儿玩了..

      那可不是,再陪你闹下去...只能任年华老去啊...

      我说,没事,还有牛宝宝这丫头,对你贼心不死啊...

      昨天牛宝宝来探望我,临走时还恨恨的说,你还真能折腾呀,怎么不干脆一口气折腾个够呀,偏又跑回来和我抢子吟...

      这么说起来,她恨我是假,真心喜欢子吟倒不是假的。

      子吟说,好吧,我不和你闹了,明日有空没,陪我去城里逛逛。

      我说,你要不就放过我吧,我这是大病刚愈...腰酸腿疼的...

      子吟促狭的一笑说,你那是懒出来的,就这么说定了。

      许久没有走在雍都的街头,正值春日微风的好日子,这么走动一下,竟觉得全身意外的舒坦,果然我这酸疼是懒出来的。

      今日南门大开,大道两侧竟是十分喜气,远远从桥上隔岸望去,竟是明媚的很。

      心下有些好奇,子吟说那是帝师得胜还朝了。

      我说这么多年就没怎么太平过,怎么这回这么闹腾。

      他说阿篱你离开了久了不知,这次与往日却是不同。与胡人交战主帅却是临阵投敌,一时几城沦陷情势凶险万分。

      我说那此番热闹,定是打了大胜仗,莫不是有什么逆转乾坤的仙人相助。

      他浅浅一笑说,仙人倒是没有,美得像仙子的公子倒是有一位。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妙法,竟止住了颓势,最后竟一举破了胡营,取了主帅的首级。

      我惊到竟有这样的人物,还说不是仙人来着。

      他说这一仗打得也是惨烈之急,你也知敌军中亦有我方的叛军,大军原来的主帅并非是虚名呐。

      我说自家人打自家人,这确实最难的。

      子吟点头称是,接着说听说那公子也是受了其重的伤,病了许久,差点就命归西天了。这大军便是等他病情稳定了,方才搬师回朝的。

      我说命归西天确是件可惜的事,你何必摆出这么副沉痛的样子。

      子吟摇了摇扇子叹了口气道,他若亡了,雍都迷恋我的女子便更多了,届时让我情何以堪呀。

      我心下好奇便问这公子倒是什么来头?

      子吟笑了笑说,他便是那雍都四景中与我对应的清冷绛雪的冬日公子。看着清清瘦瘦的,想不倒确有这般本事。

      我说冬天我喜欢,一到冬天不管是春日开得再娇艳的花,夏天再摇曳的柳枝也好,都光秃秃的,不比我这朽木光鲜。

      子吟拍了我一下说,你这朽木投城倒是投得很快。

      我说,我原本也是这么好奇,被你一说便有些好奇。

      子吟说,这年头的祸事多半是好奇闹的,那尚书大人的女儿便是一时好奇栽进去的,现在都没回神呢。

      我更加好奇,你说的可是那貌若洛水仙子的,之前原本有意与你攀亲的何尚书家的才女?

      忽然记起子吟以前曾找给我看了很多画像,大倒苦水。这其中有一幅画像倒是印象深刻,一席红衣貌若牡丹惊艳得很...子吟只屑看了一眼说性子不好便将那画丢在一旁...

      我那是每一次知道拒绝人的理由是可以随口乱编的...于是数落道你只看了人家的画就知道人性格不好...

      子吟当日说画的精髓在于神韵,这种性情上的东西,凭他纵情多年的经验,看画就成了。

      子吟被我一问,表情很是凛乱了一番说,自然不是你这位何家的笨女。

      对面的人群开始暄闹,锣鼓齐鸣,我在桥上隔岸远远的眺望,一阵微风吹起,枝条在风中凛乱。

      眼底进了沙子生疼得很,一时泪便翻涌了出来。

      子吟说来给我瞧瞧,吹吹就不痛了。

      我双眼生疼,正难受着,子吟挑了这时候添乱,于是一边揉眼一边推他。不想这一幕便被此时正在游船的子吟他娘眼中便成了你侬我侬,欲拒还迎之举...一时船内惊叫快扶住夫人,夫人怕是又晕船了...

      以致于子吟第二天就被他娘禁足了,倒让我大大的舒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这舒心的日子会这么短暂...这不,子唅又穿着他那流云锦袍让我陪他去晃一晃。

      我说你娘怎么这么快把你放出来哟...

      他说可不就是今天的这宴会。

      原来他那郡主堂妹随她爹从属地回了雍都,参加这次的接风喜宴...难怪他被放得这么快

      子吟笑着说今儿一定要随他去,还说他那堂妹与我是一般习性,这阵子要待在雍都有个伴不会寂寞。

      我说这事儿你就别找我了,什么接风喜宴的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他说你怕什么,无非是过去喝个茶,吃点小点,听听戏之类的。然后轻笑了一下说你想不想看牛宝宝弹琴...还有核桃酥吃唉....

      这下我来了兴趣...牛宝宝弹琴呐...还有核桃酥....

      子吟说他堂妹也会上台表演什么的...我都没听进去。

      奈何情深,向来缘浅...不忆旧时光...犹记多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奉华一梦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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