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喜得亦复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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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晓星尘出门的当口，宋岚凝出水镜。
眉心雪印颜色已愈发浅淡，这些时日，全靠仙术维持。他很明白，等到雪印消失的那一刻，也该是他魂飞魄散的时候。
好在他是雪灵成仙，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当悄无声息。
宋岚看着掌心的红尘醉，该怎么让星尘喝下去？
还是……自己闭关一段时日，岁月一久，慢慢的，他应当能释怀的吧？
其实在七万年前，他选择不饮红尘醉，不忘过往的时候，便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到来，只未想到，星尘终究还是出现在自己身边。
一念未落，晓星尘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宋岚想了想，将红尘醉放到一旁，起身应答。
春岛的汤泉极好，两人不甚习惯白日沐浴，便在夜间去。
宋岚也想过，一起泡澡，未免太过亲密。可同床共枕，可不是更亲密？有意疏远晓星尘，在他们相识的岁月中，他从未做过，也从来都做不到。
毕竟，面对这样一张冷傲的脸，晓星尘都未如他人一般退却，反而拿一张笑脸日日相待，他还能如何疏远呢？
这样想着，宋岚回过神来，已然在温热的水中了。
“这双岛果然奇妙，分明一衣带水，却有截然不同的天时，日后我们倒可常来。从前未遇到子琛时，成日修行，从未想过有一日可以与人并肩同游，过得如此惬意。”
晓星尘靠着池岸轻舒一口气，却不见宋岚回话，再看向对面，神色渐渐疑惑。
“子琛，你有心事？”
宋岚摇头，缭绕水汽模糊了神色，他斟酌着开口。
“星尘，倘若有一日，我不能再与你同行，一人独游，亦有其乐趣。”
晓星尘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温润笑意道：“一人独游，形单影只，哪里来的乐趣？子琛……莫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曾！”宋岚尚未来得及思索，已然脱口而出。待看见对面人带笑眉眼，这才回过神来，缓缓道：“假设罢了，毕竟日后我要闭关，你一人，总要好好照顾自己。”
晓星尘踩着细小的卵石，趟到宋岚身边，同他并排着坐下，认真道：“有阿箐，有那许多狐狸团子，我不会一人。何况，子琛闭关我也可以闭关，等子琛出来。”
宋岚侧头看着他，两相对望，他明白晓星尘是认真的。这人看着温和，只有懂他，才会知道他有多固执。
脑海里又响起对方说要“同归”
的话。
“星尘，即便我们是仙，是神君，依旧逃不脱生灭之道，天道有盈亏，你我终归有消亡之时，凡事不该太过执着。”
晓星尘上前一步，握住宋岚手臂，不安渐渐在心里发酵，他垂眸，低声道：“子琛……你是不是想我离开？”
宋岚垂眸，不再说话。
他向来寡言，晓星尘对他何其了解，话一出口，方知何谓说多错多。
晓星尘抬眸注视着宋岚，轻轻道：“我看不见自己曾经是如何将你一剑穿心，也不知道你有多艰难，才能保住我与阿箐一缕魂魄不散，不知道那些我看不见的年月你究竟付出了多少。可是我知道‘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我也知‘一望可相见，一步隔重城’，我更知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子琛若要问我，何时起了这般龌龊心思，我也不知。或许是在白雪观灭门前，或许是失明流落时，或许是你在白雪观时我守着你走完的那长长一生，也或许是归位重逢之后的朝夕相处。”
晓星尘弯出一抹苦涩笑容。
“子琛，你不愿，我能一直以知己身份待你，可是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离开。我曾以沉星之名立誓，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子琛，你……当真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不妥之处，我都会改，曾有的错误，我绝不再犯。好吗？”
宋岚看着晓星尘眼眸，这双眼睛，他第一次遇见，就移不开眼。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如今，依旧叫他移不开眼。有些劫数，与生俱来，避无可避。
“子琛……”
晓星尘眼神期待中混杂着小心翼翼，从梅林相遇之后，他总是小心翼翼，才叫宋岚因此半分拒绝不得，拖得如今地步。
宋岚心里低叹一声，下定决心，回望向他。
晓星尘看着宋岚，有期待，有惊喜，他看着那冷清眼眸中，流露出来的，让他欣喜若狂的情绪。
“子琛……”
晓星尘呢喃着，试探着贴上微凉唇瓣，小心翼翼的纠缠。
而这样温柔的克制，在感受到生涩回应时，瞬间被狂喜和欲望交织成的火焰燃烧殆尽。
闭上眼时，宋岚想，既然最荒唐的事即将发生，那就趁着还有力气，彻底放肆一次吧。
红烛高照，锦被浪摇。
放任欲望的后果，是宋岚再醒来时，浑身几乎没有一点力气。
晓星尘躺在他身边，定定看着他，眼里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了。
屋内灯火一点，窗外明月高悬，晓星尘在月光与烛光交织的微光中，眸光灿若星辰。
那是宋岚自此难忘的一幕。
晓星尘见他醒来，微红着脸，担忧道：“子琛，你可有不适？”
宋岚摇头，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哑得不像话。
“你的玉雕呢？”
晓星尘一愣，想了片刻道：“许是被我忘在池旁，我去找一找。”
宋岚看着他出门，终于忍不住干呕一声，压下喉间翻腾的血腥气，而后缓缓坐起身来，将红尘醉倒入杯中。
无色无味的液体，一如当年。宋岚想起上一次他这样看着这红尘醉，满心不愿，最终还是亲手喂晓星尘饮下。
当时如何能猜到，有朝一日，他会再心甘情愿骗晓星尘饮下这药？
造化弄人，哪管你是凡俗亦或天仙。
“子琛，我方才去寻了，尚未寻到，或是随手放在何处了。你若喜欢，我明日再雕，可好？”
宋岚点头，将手中茶杯递给晓星尘，看他一饮而尽。
“子琛，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宋岚摇头，伸手拉着晓星尘躺回床上，他看着两人发丝扑叠交缠，忽然有了许多话想告诉晓星尘。
“子琛，我现在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晓星尘伸手搂住宋岚的腰，鼻尖挨着鼻尖，眼里亮晶晶的。
宋岚面上拂过他温热呼吸，清冷声音缓缓在房中流淌开来。
“星尘，我亦心悦你，如果可以，我也愿与你携手长生。”
晓星尘屏住呼吸看他，眼中绽出明亮光彩。
“日后，我不在，照顾好阿箐，她天性聪颖，也会逗你开心。”
“极西雪域的一切，日后由你作主，你会是极西雪域新的神君。”
“为人或为神，我都欠你一声对不起，你从未做错什么，我什么都不怪你，更不会生气。”
晓星尘一惊，想要开口唤宋岚，却惊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渐渐被抽离。
“子琛？你对我做了什么？”
“饮下红尘醉，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会再记得。我不能陪你一生，但你已陪我走完我的一生。”
晓星尘的目光这才落到桌上那被打开的玉瓶上，他从未想过，子琛随手放在卧房的东西，竟会是钟灵口中的红尘醉。
宋岚看着他，有些出神，道：“会再有人，陪你走接下来的路。”
晓星尘终于发现宋岚眉间缓缓淡去的雪印，那是神君印，象征着神君根本，如何能轻易淡去？神君印消，魂飞魄散。
“子琛？不要，你不能这样做？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宋岚看着他瞬间惊惶的神色，常年冷傲的面容竟徐徐绽出生动的笑意，如莲花的开落，堪堪掩住那点苦涩无力。
他低头，在晓星尘唇上印下一吻，脖颈锁骨且余着情浓时的红痕。
起身时动作温柔的拭去晓星尘眼角滑下的泪痕，却总也拭不尽。
“痛这一时，忍忍就过去了。”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晓星尘。
“子琛！”
披衣起身，临出门，却猛然转身回到床前，俯身，捞起床上人一缕青丝，并指成剑，斩下一缕。
晓星尘已然快要失去意识了，模糊的视线里，眼睁睁看着宋岚斩下他的发丝，转身离去。同时有什么苦涩的液体落在唇上，渗进嘴里，便彻底陷入昏睡。
宋岚握紧那缕发，出了冰屋，这才觉察到面上冰凉。
伸手一摸，泪水落了满脸。
隐去最后一丝不舍，调动剩余的那点力气，宋岚回到极西雪域。
三界太平，他已无忧愁，该交待的事情，已尽数交待给傲雪。
接下来，该去自己的归处了。
宋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染埃，顺着幻月冰泉一路逆风而行。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喜得亦复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