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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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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祯十八年,暮春。
一席略微有些宽敞的华盖宝顶大红轿晃晃悠悠的驶过了京城繁华的街道,前后的随侍如长龙蜿蜒盘旋,排场十足。
而街道两边是将红轿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各个脸上挂着十成十的笑容,每当轿子驶过一处,一处便是一片人声鼎沸。
生老病死,娶妻生子的事情日日皆有发生,想京城的老百姓们,哪个不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无论是嫁鸡还是嫁狗的事情都早就见怪不怪了,就是皇公贵胄娶连轴转的娶大小十几个老婆的戏码都看了不下百遍,再者说,又不是自家娶媳妇,按理原本是不应该这么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
所以,显然今日这位新妇在百姓心中的分量要比什么皇亲国戚重多了。
“这是哪家的公子娶亲呢,这么大的排场”
说了是京城,大地方,自然还有很多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主儿爱往这儿钻,一京城老大叔抽空看了眼身边这个外来口音的小伙子,十分热情并激动的同他解释道,
“这是我们京城第一富商,壕老爷家的千金,今儿个出嫁”
京城老大叔一边说一边抻着脖子,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想看看花轿还有多久才到他们这条街上来。
“壕老爷?”
这名字听着就感觉是个腰缠万贯,肥头大耳的主儿。
“这壕老爷本姓郝,但是为人仗义,出手阔绰,家财万贯,于是我们都叫他壕老爷”
外来郎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一听是富商家的闺女,这小伙子也就来了精神,也想看看这富贵人家究竟是个什么做派,
“怪不得这么大阵仗呢”
老大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布袋子,抖了两下,然后迅速的拴在了自己的腰上,见花轿还没来,便又得空儿同这外来郎闲聊了起来,
“小伙子你运气还不错,今儿你来算是来对了,一会儿记得准备个结实的大袋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是要发财喽”
这小伙子倒是不糊涂,联系了上下文便马上猜出来,
“这壕老爷要给咱发喜钱?”
不过这么多百姓在这里等着,一个人又能得多少?
老大叔点头,两眼放光,继续道,
“一会儿啊,轿子一过,便有人在高马上四散银子,哎哟,跟仙女散花似的,可多啦”
老大叔说的神采飞扬,外来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周围的人手上大都捧着一个布袋了。
“就是什么王爷公子哥儿都不见得有壕老爷有钱,敢这么走一路洒一地的银子的”
不是叮铃响的铜板子,而是噼啪响的真金白银,能砸死人的那种。
年轻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今日京城街上的人这么多了,原来都是为了这丰厚的喜钱。
他原本是来进京赶考,春闱没考上,正准备失意回家,没想到临走前还能赚一点路费,于是心情也爽朗起来。
然而,也不乏有人是来聊八卦的。
“诶,你们说,这次这郝福气能不能嫁进徐府啊”外来郎注意到几个傅粉女子在一处交头接耳,声音中满是戏谑与不屑。
似乎还有嫉妒。
“也真是佩服壕老爷,这般丢人都不怕的,要是我被夫家这般羞辱,哪里还有颜面再嫁进去啊”
“就是这个理,都嫁三回了,真是不害臊”
“你们懂什么,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徐老爷乐意娶个有钱媳妇儿,你们能管的着么”
“哎,我们也就只能在这儿过过嘴瘾,谁让她有个有钱好老爹呢”
“......”
外来郎听的七七八八,便开口,想要问个清楚,
“老叔,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嫁了三回?”
老大叔叹了口气,稍稍压低了声音,娓娓道,
“这壕老爷的确是人好,不过,其千金稍微的有那么些,不尽人意.....于是乎,徐家前两位公子都是临门前给拒了婚,如今,嫁的是徐家二公子,徐仲笙”
话音刚落,敲锣打鼓的声音便自远处传来,夹杂着鞭炮的声响,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喜上眉梢,老百姓也都不是白捡钱的白眼狼儿,沿路不少人对着轿子喊着类似祝福这位新娘的话语,不过是不是真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郝福气坐在轿中,一张脸憋得有些通红。
这还要怪罪于她身上这件不怎么合身的衣服。
“小姐,这喜服可是上个月刚刚穿过的呀,如今怎么又小了......”
早些时辰,郝福气的丫鬟宝燕嘟囔着嘴,看着腰被勒出一道到细痕的自家小姐,很是有些无奈。
“定然是这衣服脱水后细了”
看自家小姐的确是很认真的在分析原因,她也就十分识趣的没再往下道出真相,以免得惹自己小姐不痛快。
上一个月,壕老爷为了平抚自家闺女繁杂的心情,担心郝福气因着被婆家拒了两回想不开而日渐萎靡消瘦,顿顿都责令让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每顿大大小小二十多菜,食材繁多的堪比满汉全席,化悲痛为食欲的确是件很享受的事情,而郝福气显然也是吃的很开心,虽然没体会到她爹所说的为爱憔悴,但是郝福气最终还是连自己的小厨房都有了。
原本新做一件喜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量体裁衣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如果这套喜服是出自京城第一裁缝圣手宋剪子,那情况就不大一样了。
那宋剪子原本是不愿意替郝福气做这嫁衣的,这宋剪子是个附庸风雅之人,顺带风流成性,只爱给美人为裳,所以经常裁缝铺子里是见不到他的身影,一定要去烟花柳巷之地去寻他,常常能看到他身边美人缠绕,簇拥着,用娇滴滴的鹂音哄逗此人,只为求他做一件衣裳。
能穿上他的裁剪的衣服的,大多是女子,而且,大多是生的明媚美艳的女子。
所以,要不是看到壕老爷亲自去请他到府上好茶好食的招待,又给予千两黄金的酬金,他大抵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郝福气的。
而这一整套喜服,整整耗了三个月的时间,但是效果的确是不负千金之价,金丝线绣的鸳鸯嬉水图案赫然站立于前襟,珍珠璀璨,裙裾摇曳,美的不可方物。
当然,穿在郝福气身上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所以,这便是郝福气三次出嫁都只穿着一套的原因。第一,宋剪子的活儿实在太耗时,他来不及再做;其二,这人也不会答应再做。
于是京城第一富贾的女儿郝福气也就只能将就着,委委屈屈的将这‘缩了水’的喜服生拉硬拽的穿在身上,坐在轿中浑身憋闷,加之头上千斤重的繁琐凤冠,已经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浑身直冒汗,手中的团扇就没有停过,可是越扇人越累。
郝福气渐渐皱起了眉头。
“宝燕,还有多久啊”
郝福气透过红纱帘,向轿外陪侍的丫鬟询问,丫鬟看着最前面两个武夫抬着的青铜沙漏,小声回道,
“小姐,还有近一个时辰呢,您再忍忍吧,实在不行,您可以将衣带偷偷松开一小会儿,快到了我提醒你系上”
郝福气压低声音,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听从宝燕的要求,
“好”
她从轿中一侧取了水壶,咕噜噜了好几口,这才觉得缓过劲儿来,一个坐了三回花轿的新娘,无论怎么样,也是多少会有点郁闷的,毕竟这是她第三次坐花轿了。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嫁时,爹娘那副表情让她感觉自己是要上黄泉路的,第二次则是喜极而泣,含笑相送,这第三次......
她娘直接就没来门口送亲了,只有她老爹依旧是一副心疼肉疼的感觉,那样子恨不得跟着她一起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