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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地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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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完结。青松秦瑟两人目送黄老师的车开走。
青松转头与秦瑟说:“没开车来?”
“没有。”
“我送你。”
秦瑟摇摇头。
“那么。我走了。”
“好。”
青松拉开车门,忽然回头:“我也很难。这几十年,不是你一个人在活着,秦瑟。我也在挣扎。也会孤独……”
“现在,我不想聊。”
“算了。”青松开车一去不回。
秦瑟拢了拢头发,吁了一口气,去坐地铁。
很晚了,地铁濒于停运的边缘,几乎没有什么人。秦瑟站在候车区红线外,戴着口罩,一身黑衣。一列地铁刚刚开过去,站台上除了她,其他都静寂着,空落着。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往事倏忽而至。
30岁的火车站。冬天。
秦瑟从火车上下来,背着画筒,一脸茫然,满面尘霜。
夜晚,大雪。站台上零落的人。一条大红幅才显得那么耀眼:
“秦瑟,欢迎回家。”
红幅前站着道立和她五岁的女儿。
秦瑟穿得单薄,道立把脖子的围巾解下给她围上。
32岁的火车站。夏天。
急驰而过的火车,秦瑟闭了眼欲往下跳。
一个人死死的抱住了她。
她回头看,是道立。
她拼命挣扎。两个人厮打在一起。突然,抱在一起痛哭。
35岁的海边。秋夜。
才做完卵巢切除手术的秦瑟面无表情。
“秦瑟,还记得那首诗吗?我们写在桑巴制造留言册上的那首诗: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我爱你,我爱,于是便有了你……”
“哪里有光呢?道立。”秦瑟冷笑。“我这种丧命,连月亮也不配合出工的呢。”
两个人站在海边很久。黑暗漫无边际。
忽然道立手指礁石下的一处。
“快看,秦瑟,快看……有光,有光的……”
海水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光。那是夜光鱼在回潮。它们聚焦着,暗涌着,向她扑来。
“秦瑟,即使是最黑的夜,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也会有光。你自己就是那道光。”
一道强光闪过。一列地铁呼啸而来。逼得秦瑟睁开眼睛。
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站在安全红线外,闭着眼睛。
黑衣黑帽,长长的眉眼。
是华惜。
地铁没有护栏,也没有护窗,在他和站台的前面,是更黑的洞,吸噬一切的深渊。
他身体前倾,像一只大鸟。
它就要飞落,消失,被吸噬……
她伸出手去,大声呼喊,她要抓住它,抓住那下落的身体……
那身体是道立,是青松,是十八岁,是所有过去的时光。
“道立,我们为什么那么渴望自由,渴望爱情呢?有时像个偏执狂,像个疯子。因为那个字在迫近。所有美好的珍爱的即使不见也希望它存在的一切都在消失,你伸出手去抓,你大声呼喊,甚至跪地乞求……它们还是会被这个世界夺走!”
不,不要走,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秦瑟疯了一样,上手大力拉回那个下坠的身体,就像拉回她自己。
不,不能结束,不要结束,一切,还没有结束。
两个人跌坐在地上。
被拉回的那个孩子醒过神来,看到她,看到是她,怎样也没有想到是她,但最终确认真的是她。开始疯狂的打她。
她任他撕打,只是上手抱住他。紧紧的。不撒手。
直到怀里的野兽不再挣扎。直到两个人的泪水流在一起。
巡警和值班员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抱着他,用手挡住他的脸:“没事,没事了。”
“差点儿出事故。他家人呢?他情绪不稳定。”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你父母的电话是多少?”
“对不起,交给我吧,一切都交给我……我是他妈妈。”
末班车的地铁车厢,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两个人静默着,各坐一边。
“你是我的什么?”华惜突然转过头问。
“骗他们的,保护你。”秦瑟回答。
“我在问,你是我的什么?”华惜笃定的问,“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师,也不是我的师姐,那么,你是我的什么?”
秦瑟无以对。
“什么都不是,对吗?”华惜从包里掏出那张借记卡,“谢谢你,善良的人类。”
他把卡递给她。
秦瑟拿到。
“没有钱,你怎么生活?”
“我在油画村,对,画行画。钱,不缺。”
华惜转身离开。
秦瑟反手把他拉回,却不敢抬头。
“只要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我可以是任何人。”
华惜咬了一下下唇。
“谢谢你,善良的人类。你误会我在卧轨吗?我没有。我只是路过。我没事,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用担心的。我下站下车。就不说再见了。”
他走向车门边,手把着栏杆,不再回头。
地铁飞驰,一束束的光影打在她和他的脸上。
像一世纪那么长。
她站起来,背对着他。她不能靠近他,所以只能远离他。她就要失去他了。
但难道不是她自己,此刻要把他交还给这茫茫人海的吗?
她无话可说。
“华惜,你不要逼我。我……我不能……不能说话。我只是……不,我不能,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可是,你要是跳下去,我也会跳的……”
秦瑟只觉得浑身颤抖。
她站不住,想找个东西倚靠着。
那是一个臂膀,一个拥抱。
他从后面抱住她,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