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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二进红楼(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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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院子里的最初十天,宝玉是非常高兴的。有整整一百天的时间能够避免老爷查问功课,又能躲开去外面见那些讨厌的客人,他自然是乐得很。
人的逝去给别人带来的悲伤终究会过去,宝玉对晴雯之死的哀痛在大病过一场之后便几乎完全消散了,又是难得可以肆意放纵的时候,他叫怡红院里的人陪着自己尽情地玩耍起来。
一开始他倒是提议玩点雅致一点儿的,譬如猜灯谜、下棋等。
麝月秋纹先就给拒了。
一个道:“二爷,我们都不识字,也不会编灯谜,怎么玩?”
另一个说:“二爷见我们可是那会下棋的?”
两人还合起来挤兑宝玉:“若是能开蒙识字、学下棋画画,怕也不会是二爷的丫头了。”
宝玉自认理亏:“那你们说玩什么?今天麝月做主,明天秋纹做主,当做我给你们赔罪。”
麝月想不出新奇的玩意,遂提议打牌:“往常二爷出去,我们常凑了一处打牌,不如今儿个二爷陪我们打一会子?”
“也好,老太太、太太每常打牌时也叫我看过牌。”宝玉应了。
于是跟麝月、秋纹、绮霞四人凑了一桌,谁输了谁下桌换小丫头子上来接替,输了的人还要负责给牌桌上的人洗牌看牌、端茶送水。
宝玉头一回合就输了,按例要被罚下去,麝月忙笑着说:“二爷是主子,该留在桌上的,不如这规矩绕过二爷?”
秋纹、绮霞也纷纷赞同。
底下排第一个轮上桌的小丫头本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上桌,见此不免泄气,口中嘀咕道:“二爷打牌哪里打得过姐姐们?还不是每一回合都输给姐姐们?若是绕过二爷去,怕玩一天也轮不到我们上场。”
宝玉耳朵尖听得清楚,他向来体贴下人,便起身让出了座位:“既是定下了规矩,哪有不遵守的?我输了,且下场看你们玩。”
待还要去冲茶送水时,被麝月等百般阻住了:“二爷原是主子,便是输了罚下场也没有反来侍奉我们下人的道理。况二爷本就是奉了老太太、太太的命保养身体,实在不敢叫二爷劳累。且这里等候上场的丫头这样多,也不能干等着不做活。”
看宝玉还是跃跃欲试的模样,秋纹拿出了杀手锏:“二爷若是执意不肯,我等也不敢再玩,只好散了。”
宝玉这才应了,将端茶送水的活计仍旧交给丫头们。他再看看等着玩牌的人多,索性又拿出一副来:“再开一桌吧,不然一个个的轮,到什么时候才能轮过一遍去?”
斗了一日牌,宝玉只下场玩了三局,其余的时间都在围观丫头们玩耍。
第二天轮到秋纹想玩的法子,她还想像前一天一样玩一天牌,立刻被宝玉给否了:“换一个,日日打牌不出三天就该烦了。”
“那,踢毽子?”
宝玉本想拒绝了换成蹴鞠,转念一想,同是用脚踢,蹴鞠野蛮,男子玩的比较多,不如毽子适合闺阁。男子只有他一个,自然该迁就下丫鬟们,便同意了:“可说好了,我力气比你们大,踢得比你们好了时不许争吵。”
秋纹偷偷捂着嘴笑,拉着麝月道:“二爷当踢毽子是什么了?不会踢的力气再大又有什么用?”
她笑得也没错:宝玉试着踢了好几次,最多只能连踢三下,那毽子像长了眼似的,偏偏不往他的脚上落。待小丫头子们上场踢起来,直把宝玉看花了眼。只见那毽子或左或右,忽上忽下,总不离丫头的脚。
接连两日玩游戏都落了下风,麝月怕宝玉再因此郁结,晚上拉着秋纹想法子:“二爷才病了这一场,老太太亲口吩咐不许拘着他,咱们倒好,玩牌踢毽子都赢了二爷,我只担心他再钻了牛角尖去,倒是咱们的过错了。”
“那咱们找些二爷擅长的游戏玩,叫他正正当当地赢上几回吧。”秋纹建议道,“往常我听说,老爷相公们在外头吃酒常玩什么投壶,咱们女儿家没见过,想来二爷比咱们会玩,不如明个儿就玩这个?”
麝月答应了。
谁知第二天宝玉兴致勃勃地搬出了围棋盘:“麝月,来陪我下棋。你放心,我知道你们不会,所以改得简单了。这黑白棋子我们一人选一样,不管什么围追堵截,只以五个棋子连成一线的就算做赢,可使得?”
想到围棋宝玉必然比自己这些下人们懂,即便改得再简单些也还是对宝玉有利,麝月自是满口答应。至于秋纹提得投壶不如留着下次再说,横竖关在院子里的日子足足有一百天,长着呢。
简易版的围棋初下时确实是宝玉优先,把整个怡红院的丫鬟们赢了个遍。宝玉得意地叫众人再来一遍,谁知下到中途,凤姐打发了小红来送几样糕点。
小红放下糕点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见众人玩的高兴,就凑过来看。不上三回合就弄明白了规则,笑着问道:“宝二爷,可容我下场一试?”
宝玉只要有人陪自己玩耍,哪在乎是不是怡红院的人,况且小红还是从怡红院出去的:“快来快来,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不料小红初次上场就赢了宝玉。不等宝玉说自己下去换小丫头上来再玩,小红已经施施然地站起身拍拍手:“二奶奶还等着我回话呢,宝二爷,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去了。”
她赢了就跑,弄得宝玉连找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经她这一赢,怡红院的丫头也仿佛忽然开了窍一般,接下来半天宝玉再没赢过一次,仍是落得旁观的份。麝月还担心他心里不自在,谁知宝玉看着丫头赢自己还能拍手叫好。
晚间服侍宝玉睡下前,麝月便小心地问宝玉:“二爷想出来的玩法,后来又输给了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也不见二爷不高兴?”
宝玉笑道:“既是游戏之作,分出输赢也就罢了。我若摆起主子的款,你们定然会让着我,那还有什么趣?倒不如现在这样自在随心的好。”
一晃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加上之前生病一个月,宝玉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出过怡红院。早先的高兴早变成了暴躁:“麝月,你去见老太太,就说我已经大好了,能出门了。”
麝月去了一转,带着老太太一起过来了:“宝玉,王太医说了,你虽是男子,却也身子骨弱,才会被小小风寒累到一个月不能起身。他交代了你要好生保养,你听话,就在院子里养养,啊?”
宝玉无奈地应下。不出十天又忍不住了,这次派麝月向太太求情,结果仍是得来了王夫人的亲临与苦口婆心:“我的儿,你只好生养着吧,何苦又闹着出去,再受了风可怎么好?”
宝玉又安分了十多天。
这天他在院子里听到外面鼓乐奏鸣,又听出门取饭回来的小丫头说是薛家表兄娶亲,立刻再次派出麝月去找老太太请示:“就说薛家住在咱们府上,薛表兄娶亲我却不到场道贺,不合礼数。”
“宝二爷,老太太叫我来告诉你一声,任是什么礼数也没有宝二爷的身体要紧,太太也同意的。”鸳鸯被老太太派来传话,“老太太说了,不养够一百天,宝二爷不能出门。”
宝玉怏怏地挥手:“你去回老太太,就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