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天意难改 ...

  •   年今夕闻言,手里的瓢子顿时一颤,立马转身道:“哪人?”

      果不其然,听他这话的意思,定然是知道些内情。而这一切麻烦的背后,那个神秘的操控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看起来,对方似乎实力不凡啊。

      “我不知道。”老神棍自知多言,赶忙低头继续专心啃自己的鸡屁股,似乎又觉得吃得不太安心,终归还是说了实话,“反正是有人……你就听我老头儿一句劝,趁早收拾收拾离开这地方,远走高飞,再也别回来了。”

      年今夕了解老头儿的脾性,听他这么说,也明白大抵是真的事关天机所以才不能说,于是便端着半瓢水过来,递给他之后又坐回了原处。

      凡是和修道者有关的天机,一旦泄露出去,万一造成了重大或恶劣的影响,那么泄露之人所要遭受的天谴,也会是比常人承受之苦多上数倍的。

      “问题是这次回府,我意外发现娘亲居然也被盯上了。如今她的记忆混乱一片,既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她叹一口气,眼神黯淡,“你知道的,若非真的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不过你不必为难,只要告诉我你能说的便是,剩下的我自己来想办法。”

      老神棍咂吧咂吧嘴,道:“你也知道咱们修道之人的规矩。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若是成不了仙,实在也活不了多少年。我倒不是惜命,说这些话的确是为了你好。”

      顿了顿,又开始扒拉另外一个纸包:“况且记忆混乱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呆在那秦府锦衣玉食的,又有你爹陪在身边,就这么度过后半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这个小丫头啊,若继续一意孤行地留在尧城,恐怕真的会小命不保哪!还是得走,还是得走……”

      年今夕抿唇盯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土坑,眉头却蹙得更紧:“若真能平安无忧,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几年前我在府上之时,就曾看到过秦府的未来……”

      老神棍咂咂嘴,摇了摇头。

      “本来以为能够凭借我的能力护秦府和娘亲安好,可如今看来,天命真的难以改变。”她眼底燃起一丝决绝,“我想方设法挣扎了这许多年,最终还是绕了回来。即便是要走,我也会带她一起走!”

      “可别!可别!”老神棍一听这话,连忙停了手上的动作,将鸡骨头随手一扔,连连摆手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讲不听呢!你和你娘亲的命格天生就不对头,你救不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概是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他用油乎乎的食指挠了挠下巴,又宽慰了几句:“人各有命,或许正是因为你先前想要逆天行事,如今才会落得这般境地。况且,只要你远离了这些纷杂之事,活得好好的,你娘哪怕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啊。”

      “于我来说,这世上重要的人事并不多,但仅存下来的,却也是留在心尖上的。”年今夕低头笑了笑,眸色有些暗淡却又透着莫名的坚定,“若救不了她,我与死无异。”

      她倏忽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上沾染的灰尘,低声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老神棍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真是倔的要命!

      “你瞧这是什么?”老神棍捡起根鸡骨头来,随手在地上划了道浅浅的痕迹。

      年今夕盯着那图形,摸了摸下巴,又蹙眉揣度了半天,试探问道:“一个圈?”

      “不错。”老神棍倒是立马点了点头,又问,“若是沿着这个圆圈,在沟壑处灌满清水,再引一只蚂蚁入圈内,当如何?”

      年今夕想也不想:“周围全是水路,想要出去的话,只有在边缘打洞从下面绕过去了吧?”

      “确实如此。但如果把这境地扩大千倍、万倍呢?”老神棍咧嘴一笑,眼神却不似那般轻松,“若这只蚂蚁还是想要跳出这道圈,又会是如何?”

      片刻的沉默之后,年今夕终于开了口。

      “放大了千倍万倍,这水路便也化曲为直了。蚂蚁想要出去,会坚信只要沿着这笔直的水路,总能找到出处,却不知只有圈内才是活路,大概会沿着这个圆圈不停地转,至死方休。”

      老神棍哼笑一声,倒头仰躺在身后的草垛上,翘起了二郎腿:“你说你倒也不笨,又何苦白做那只累死的蚂蚁?”

      年今夕有些失神,其实老神棍讲述的道理她又岂会不懂,也并非未曾体会过,身在此山中,有时费尽力气垂死挣扎,也是徒劳。

      可比垂死的疲累更加煎熬的,往往是绝望的等待。

      她喃喃道:“若圈中无物,早晚也是个死。”

      “你这丫头,真是,榆木脑袋,犟驴脾气!”老神棍径直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指着她鼻尖骂了一通,直气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好说歹说劝了这么一通,全都当耳旁风了!

      “是是是,看在烧鸡的份上您就消消气啊!”年今夕转了转眼珠,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他的后背,不死心地继续试探道,“对于你方才所说的那人,我也不想深究。但……天眼,真的没有办法解封么?”

      “……没有没有。”老神棍抬起脚来挪了挪屁/股,继续背对着她,话语间却有如赌气一般。

      等等,这遮遮掩掩的态度,和最开始那股子坚决之态可是大相径庭啊!

      “哦,那我就先走了!”年今夕站直了身子伸个懒腰,朝着门口的方向挪了几步,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今日一去,凶险万分,说不准明日就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下场……”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嘛……”听见背后传来些微焦灼的叹气声,她心里有数,唇角微勾又补了句,“唉,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给我透露的这些消息。老神棍哪老神棍,咱们下辈子有缘再见吧!”

      前脚刚迈出去庙门,便不意外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年今夕闻言缓缓转回身去看他,顺势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单纯善良。

      “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不说玩笑话,下次相聚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老神棍犹犹豫豫地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年今夕过去。

      见她走近了蹲在自己眼前,这才开口:“我只有一句话,你且听好了。”

      “恩,你说。”

      “正所谓人死财空,倒不如留下给我卖烧鸡。”

      “……提早升仙了解一下?”

      ……

      直至离开之前,再没能从他那里套出点什么更加有用的信息来。

      年今夕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这个装疯卖傻瞎胡闹的老神棍,虽说心有不甘,但鉴于对方实在不愿透露更多,她也只能暂时就此止步,另寻他法。

      等她一路躲躲藏藏地从城西老庙赶回秦府,已至深夜。

      房里的灯火依旧明着,窗前映了一道婉约人影,想也不用想,定然是娘亲放不下心,在房里等她回来。

      年今夕抬手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精神一些。

      推门而入,果不其然。

      “去了这么久,可算是回来了。”秦夫人本来正低头绣着手里的图样,此刻忙将手里的物什放置到一旁,抬手唤她到身旁坐下,“可是与恩公交代妥善了?”

      “嗯,让娘亲久等啦!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又随口聊了几句。”年今夕反手关上房门,一面笑嘻嘻地回道。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连四个小丫头也没有回房歇息,而是守在桌边站了一排,垂首而立,见她进门却也不敢吭声,只偷偷抬眼觑她。

      年今夕看她们几个的神色,心中便是了然,估计是被想要了解自己之前生活情况的娘亲给拉来问话了。而且看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少不了还受了一番训斥。

      其实比起秦老爹和二娘对待下人的态度来说,娘亲还算是温和,但这朝代毕竟还是主仆有别,况且有些诸如独立民主,人人平等的观念也只是伴随她上一世携带而来的,一时难改。

      几个丫头平日里在自己眼前几乎没什么拘束,可在深受封建体制熏陶荼毒的娘亲面前,却还是大有不同了。

      她无力改变他人,也无意改变自己,只得抿唇道:“眼下我已经回来了,你们几个也都别在这儿傻站着,都回房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娘亲讲,这里也用不着你们服侍了。”

      几人都是松了口气,忙行礼应是,接连退了出去。

      “娘亲,大半夜的又是绣的什么啊?也不怕伤了眼睛。”年今夕看着娘亲那一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的模样,忙出声打断。

      顺手摸过方才放下的图样仔细瞧了瞧,才绣了将将小半,这形状么……肚子鼓鼓两头翘,难不成是个金元宝?

      不过,这繁复精细的花纹,实在不像是出自短短半日之工。

      只能说,到底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你说这女红的手艺怎么就不能遗传呢……倏忽想起她之前给李君泽绣的那个,吃藕到被当成符咒的笑脸荷包,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渐渐泛开。

      然而想到那人之前所为,且此时此刻还仍旧在那冰冷的宫城里独自博弈,笑容里不免又带了些苍凉和嘲讽。

      所以说,身陷囹圄,命途相悖,本就不该天真地有所期待才对。

      “你可知晓小儿下生之时,都要打铸一把寄名锁以保平安。你幼时倒是有一把银质的,可惜后来因着贪玩给跑丢了。”秦夫人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去看那花样,因而也就错过了那微妙的神色变化,边笑边说,“娘今日想了又想,若说现在再佩一把也有些不妥,况且戴在身上沉甸甸的,也不方便,倒不如给你绣个锁样的荷包。”

      年今夕一言不发地听娘亲絮絮说着,继而伸出手去环住她的脖颈,眯着眼睛趴在她肩头撒娇:“娘亲,那我能不能提几个小要求啊?”

      “有什么不能的?无论亦儿想要什么,都尽管和娘说便是。”秦夫人的语调柔和,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全心感受着这片刻难得的温情。

      “娘亲,和我一起离开秦府吧。”年今夕的声音放得很轻,整张小脸都埋在阴影里,教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秦夫人愣了一愣:“离开秦府做什么?”

      “娘亲想做什么都好,我们母女两个走得远远的。”年今夕抬起头来,眼神莫名有些发亮,“又或者,你不是说想回林家老宅看看,那我们回去陪姥姥姥爷养老也好啊!”

      “亦儿你莫不是……”秦夫人抬手去碰她额头,一脸诧异,“出去一趟染了风寒,烧糊涂了?”

      “没有,我很认真的!”年今夕拉下她的手来,嗓音里几乎是带了恳求,“娘亲,我们走吧!这些年来二娘和爹对你一直不好,想也不用想,如果我们出去,就可以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了!”

      秦夫人看着她的神情,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出嫁从夫,既然嫁给了你爹,这一生便是要依附他一人,无论如何又岂有私自奔走之理?原本我是想让你离着京城越远越好,可你已是戴罪之身,离了秦府便性命不保,如今能救你的只有你爹一人……不要再提这事了!”

      “……”年今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笑道,“好吧。”

      如此一来,秦夫人脸上的忧色逐渐消却,也变得笑吟吟的,似乎很是欣慰的模样。

      “那亦儿想要娘亲绣两个,我们母女俩一人一个,好不好?”年今夕来回翻弄着手里的绣绷,冲娘亲挑了挑眉,倒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而且这荷包的背面还要再绣一把钥匙,这样的话就谁也打不开了。”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而且还得是用金线,毕竟光好看不顶用,还是金锁值钱!反□□里吃穿用度花的都是秦老爹的俸禄,趁着这次回来,能坑一点是一点!”

      秦夫人被她这么一逗,禁不住笑出声来慢悠悠回她:“你呀你,净是生出些这等古灵精怪的念头!”

      “方才娘亲可是答应我了,莫不是要反悔?”年今夕眨了眨眼睛,桌上耀动的火苗映入眸底,那光亮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答应答应,这有何难?”秦夫人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连带眼角的细纹里都蕴含了宠溺,“莫说是两个,你若真想要,十个八个娘也给你缝啊。”

      年今夕忍不住把脸埋在她肩头蹭来蹭去,一本满足地喟叹:“哇,娘亲我真是太太太太爱你了!”

      感受到发顶传来一阵温柔至极的抚触,年今夕鼻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她闭上眼睛,依旧那般乖顺地趴着,却暗自攥紧了拳。

      ……

      翌日一早,城中四处便不意外地来人贴满了布告,只是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意料,除却年今夕越狱逃脱之事,有一个更令人在意的消息吸引着百姓们的视线。

      蔺贵妃于昨夜突薨。

      鉴于先前贵妃身体抱恙之事一直压着,没有传出宫外,如今突然传出陛下这些年来一直甚为宠爱的贵妃仙逝的消息来,自然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擅长八卦的说书人们已经在各大茶馆开始了新一轮的演说。

      虽说历朝历代的后宫里,似乎从来就没有正常死过人,但居然连当朝权势蔺相的胞妹都难逃一劫……阴谋,肯定是阴谋!毒杀,肯定是毒杀!造孽啊!

      而其次牵连出来的消息,自然就是“毒害”贵妃之要犯,也便是本该关押在刑部大牢的前皇子少傅——年今夕。

      布告里已经明示,此女于昨夜便被关押,却在牢里作妖法,杀害数名看守,连夜仓皇越狱。陛下集悲痛震怒于一体,现下缉捕令捉拿此妖女,擒获者赏金万两。

      说书人一拍桌子,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要说起这名女子,也真是个奇葩。

      据说三年前突然出现在城内,无人知晓其来处,也不知其背景为何,近来却先是经蔺府公子相邀入府传道,而后又由蔺相推举入宫,搞出了玄机阁的名堂之后,又在诗词大会上大展才华,短短数月之内便飞黄腾达,甚至成了皇帝身旁的红人。

      按理说不该弄这出幺蛾子才对,可如今却真是养虎为患,反咬一口了。

      此刻,外面已有风雨满城之势,而秦相的书房,却是寂静一片。

      秦桧端坐在书桌前,闭目凝神,似乎在压抑着心中复杂激涌的万般情绪。

      反观年今夕,正歪斜着身子坐在木椅上,翘着晃啊晃的二郎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秦老爹,看来你府上嫡女如今价值不菲啊!”

      “贵妃之事,是你所做?”秦桧的声音里带了些威严。

      年今夕弯了唇角,却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如今径直背了这锅,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如今的我,倒是不缺这一个罪名了。”

      秦相摇了摇头,脸色更加难看,只从鼻子里长叹出一口气,没再说话。

      半晌,她放下杯盏,抬眼看着面色不虞的秦桧,倒是笑得毫无压力:“如何,是要讲我扭送到陛下面前求个同生共死,还是忍辱屈尊地与我合作,放手一搏呢?”

      秦相似乎不为所动,回给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看来是相当的纠结啊。”年今夕点了点头,表示十分理解他的心情,然后起身欲要离开,“好吧,那我也不用在此继续浪费时间了。只是日后若是实在走投无路,牵连了秦府,也不要怪我无情才好。”

      “……亦儿,你究竟要做些什么?”压抑了半晌的秦桧终于开了口,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和沧桑,“只要不是欺君罔上的大逆不道之事,不妨说来一听。”

      年今夕毫不犹豫地回答:“也不算难,只要你替我打听宫里一个人。”

      秦相略有不解地看她:“哦,宫里的?是什么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天意难改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