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恋》阿兰若

2、初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站在高跷的船头上，一个白衣飘飘的白面书生正迎着。潮湿的夜风，望着水波映耀明月的海水出了神，虽然一副痴迷的样子，嘴里却是清晰地念着《春江花月夜》，那念诗的神韵包含着无限的浓情。

　　他，就是当朝远近闻名，文武双全，才貌出众的第一王，沉思王。他的美貌，他的才智，他的品行，无不是当朝第一等的，如此完美的人儿试问有谁不怜爱呢？

　　皇上宠爱他，群臣敬爱他，众女子倾慕他，百姓爱戴他，他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但是，他心不在此，风雨荣华来对他有何意义呢？

　　因为他的出色，别人只把他当花儿般赞赏，当月亮般捧着，当神般追逐，但又有谁真正关心他，有谁真正靠近他，了解他内心需要的是什么呢？

　　没有人，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苦恼。是的，他什么都不缺，却惟独缺一个终生伴侣，一个不把他当作神那样来崇拜的贞烈女子！

　　沉思王在京城中感到很压抑，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他想离开那，离开那些认识他的人，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过平凡生活，但是，他发现真的很难。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京城，首先不允许他这样做的，一定是万民之上的皇上，于是他连夜偷偷溜出京城，以为远离京城就好了，但是因为他那该死的美貌，让人都忍不住凝神注视的俊容，引起了很多令他十分困窘的事情，也暴露了他的行踪。于是，他选择走海路。

　　他雇了一艘小船，直下南部。他庆幸自己遇到船夫这样热古心肠的人。他当然也会为自己的惊世之貌，惊叹万分，也知道他是皇上到处敲锣打鼓地寻找的沉思王。但他却了解沉思王的心情，欣然帮助他一把，把他带到江南避世隐居。因此，沉思王对这长者产生了好感，不时与她闲聊起来，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了解了很多，也感到很新奇吸引，感慨良多，尤其当他听到船夫讲述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时，忍不住发出连连的叹息。

　　这艘就是十年前，杜十娘和李甲乘坐过的船，这里就是杜十娘投江之处了。哎，如此贞烈貌美的女子，却遭此不幸，实在让人感到惋惜啊！倘若我能遇到像杜十娘如此深情的贞烈女子，我就此生无憾了！

　　沉思王立在船头上，沉思良久后，忍不住摇头叹息。那湿气越发浓重的凉风吹得他那一身洗白的高贵衣裳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如一位迎风而立的临江仙子，景色异常迷人。但沉思王并没有注意这些。他低头看到那江水上一层暗黑的海水，自船艄的进行而分开到两边去，发出“咕咕”而流的闷响。他蹙着眉，却甚是好看，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什么，也从来没有人猜透他的心思，世人只知道他是喜欢蹙眉沉思的沉思王而已。

　　船夫在船内观察了沉思王很久，摸不透此等世间不应有的美男子，看上去为何如此深沉忧郁。他拿着挂在椅上那一袭紫色披肩，像一位慈爱的父亲般走到沉思王身后为他披上，而后劝他回房休息。沉思王对船夫此举十分感动，心想，夜已寒，景已暗，自己再呆立也只会偶感风寒而已。于是便向船夫道谢，径自回房去休息。船夫呆看着那衣物翻飞的俊美身影，心中无限叹息：哎，如此俊美高雅之人，不为女儿身甚是可惜啊！于是也进船内作息。

　　夜已入深，静悄悄的，只那狂傲的海风在翻飞那未扬起的帆布，发出“扑扑”的额响声。月亮变得十分诡秘，充满阴森的寒气，映照在平静无波的黑色海水中，更显阴寒。

　　沉思王正睡得浓香，朦胧间却听得一名女子在轻轻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犹如黄莺般，甚是美妙动听！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他却真切地感觉到一条香气扑鼻的手帕拂过他的面颊，滑腻之感美妙得无法形容。

　　他微微睁开眼睛，隐约看到一身雪白得刺眼的清丽女子，想到这船上只有他和船夫两位男子，何来女子呢？莫不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他又懒洋洋地合上眼睛睡觉。忽然，他听到屋内有细碎的响声，而后是转轴拨弦的响声，接着就听到饱满圆润的歌声。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甚系马，困坐南窗上，数时清风想念他，娥眉淡了教诗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

　　……

　　那声音时而清晰饱满，如一粒粒圆大珍珠滚在地上，如银瓶相碰裂帛相磨擦，时而悠扬婉转，似从远方飘来，勾人心魄。此刻的沉思王完全醒来，但瞬即又沉醉在柔柔乐韵。

　　爱之极深，却总放不下心来，偏偏此时此刻爱人不在身旁，让自己牵肠挂肚，是谁如此传神地把这意思表达了出来呢？又是谁在午夜时分唱出如此幽怨的歌声呢？

　　好奇心让沉思王睡意全消，他坐起来拨开轻纱帐，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位身穿华丽的绸缎衣裙的女子坐在他房中的椅子上，月光洒照在她身上，让沉思王清楚地看到那如流光的霓裳上，那清丽脱俗的绝世容颜，虽不及沉思王那令人窒息的华美，但却有一种独特风韵之美，让人不禁为之心动怜惜。

　　沉思王虽然很欣赏她的琴技歌艺，倾慕她的音容笑貌，但却感到疑惑不解，这不明来历的女子何以半夜闯入自己的房中弹唱呢？如此大胆放肆的行为实非一般女子所为，况且这里只有一艘船，两个大男人，为何半夜冒出一个天仙般的美貌女子呢？莫非是那怨死的杜十娘？想到这，沉思王心中不禁一寒，后背禁不住渗出冷汗来。他很想离开，但又知既然被女鬼缠上了，脱身并不轻易，只好留心静观其举动。只听她又转轴拨弦，换唱了另一首。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为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声音如怨如诉，如泣如慕，美妙动人，不绝如缕，余音袅袅。

　　能将此名曲唱得如此有神韵的，沉思王只想到杜十娘一人，他仔细观察眼前此女子的形貌，跟他看到杜十娘的画像一模一样，而且半夜里，此女子能轻易进入没有人能闯进的船上，于是，沉思王便更肯定此人乃是杜十娘了。

　　“春已归来，何以远方的你还不归？好一个不如归，杜姑娘，如此忘恩负义的人你还对他如此眷恋，实在令本王折服，但是恕我直言无礼，姑娘已为鬼魂，何不顺应天命，轮回转世，却午夜暗访本王呢？莫不是有要事相求？若是，本王定当倾尽绵力！” 沉思王并不感到如此娇楚动人的女鬼有什么恶意，于是便回复那平常心态，悠然地穿衣坐在床上，对杜十娘说话，那声音天籁般悦耳。

　　“沉思王果然是睿智过人，一眼就看出奴家乃是杜十娘，实在佩服！深夜打扰，请沉思王恕罪！” 杜十娘抱着琵琶，徐徐有礼地向沉思王作了一个揖，而后看到沉思王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自己，深受惊宠，娇羞地低着头，诉说心事，“每逢此等时节，十娘总是思忆难断，李相公虽是忘恩负义之徒，却为十娘郁郁而终，十娘深知他对我也是情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而已！时隔数年，已为陈年之事，十娘却始终放不下，原以为投江自尽可早日投胎做人，不料判官糊涂，把我生死判错，我如今却成了天地不容的半人半鬼半仙之体。我此等身世本不该在尊贵无比的沉思王面前出现的，但我在下面看到这艘熟悉的船，又禁不住重游故地，而且我见沉思王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并不好受，很想尽绵力，为你消愁一番，却不知打扰了你的清梦，还望见谅，我这就离开！”

　　说完，便要动身离去，但却被沉思王急促的唤叫挽留住。

　　“杜姑娘既然如此有心，本王又怎忍让你就此离去呢？况且本王并不贪睡，听你一席言，我更有与你长谈下去之心，只怕杜姑娘不肯赏脸！” 沉思王被杜十娘的情真意切深深感动。他本来就对杜十娘此等女子十分倾慕的，如今真正的杜十娘就在眼前，他又岂能错过呢？

　　“能和像沉思王这等美男子聊天，乃小女子无上光荣，哪里说赏脸不赏脸呢？”听到沉思王的挽留，杜十娘心中惊喜万分，不由得向他露出俏皮的笑容。

　　沉思王看到她娇俏可人的样子，心中一怔，魂儿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更别提说话了。

　　杜十娘看到他一副痴呆的样子，甚是可爱，心想：人道这沉思王沉稳冷静过人，我看并非如此，他生得如此风流才气，言行举止是如此悠然高雅，莫不怪世人对他如此钟爱！可惜十娘当年碰上的是李甲，若是此人，那十娘即使十辈子不能为人也是愿意的！

　　想到这，杜十娘笑意更深了。她坐回刚才的位置，转轴拨弦，含情脉脉地为沉思王弹唱了一首《蝶恋花》。那声音凄清婉转，进而变得欢快愉悦，充满厚厚的浓情，使人有一种全新的感受，像置身于五彩缤纷的欢乐谷中，又像置身在鸟语花香，树木葱郁的大自然中，感受那欢乐的气氛，自然的美感，桃李的芬芳，爱的甜蜜。

　　杜十娘如此神乎其技的演出，竟让月光越发明亮，海中的鱼儿开起了舞会，在海中欢快跳跃着。无情之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多情种子？

　　两个郎情妾意，在歌声中传播彼此的倾慕之情，那火一般迅猛的爱情迅速升温，他们彼此心领神会地接受对方的爱意……

　　夜，更深了，水更凉了，风更冷了，但是沉思王房中却是春意嫣然，温暖无比，到处飘逸着爱的芬芳。两个初尝爱情禁果的人也在此刻尽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沉思王和杜十娘两个人的感情越发浓厚。

　　船夫不明白沉思王忽然改变注意不下江南，只让他把船停留在这里。他只觉得沉思王越发精神奕奕，比从前开朗了很多。他不明白沉思王喜从何来。他猜想了很多，却万没有想到沉思王有此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