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也要陪你到老》落淡的时光

4、死生不复见

　　人生早就无关，何必徒增伤痛，毋须再见了。

　　林森在李海楼的楼下整整站了一个上午，才在中午时候等到她。看到李海楼那一瞬间，林森呆在那里，完全开不了口。倒是海楼先大方开口：“hey,man！久别重逢，你这是要激动地哭了吗？”
　　“海楼，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林森带着哽咽的声音问道，不敢说太多，真的怕自己哭。那个带着婴儿肥的明亮少女一直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无法把眼前这个瘦得几乎能看见每一个关节的女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林森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是看着眼前的李海楼却无法不动容。
　　16岁的时候，林森和李海楼就认识了，他是从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回到故乡的叛逆少年，父亲找了关系花了钱，把他塞到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她是他的同班同学，明明是淳朴的乡间少女，但是却有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她对什么都不在意，成绩不顶尖，长相也是普通，但是好像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李海楼当时真正做到了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八卦真相无所不知，每个同学的前世今生、爱恨情仇都能娓娓道来。有这样的独门绝技，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有了心上人，都会去找她讨教一番。而林森正是因为有了喜欢的姑娘，去跟海楼探询姑娘的喜好，才与她熟悉。好多年过去了，那个姑娘他早已经忘记了，但是李海楼却以特别的姿态，成了他生命中一个抹不去的名字。
　　“瘦不好看吗？你以前老说我胖的。”海楼自然得把从超市采购回来的物品，放到林森手中，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老同学，你这样远道而来，吃顿饭再走吧。”
　　李海楼住的是一栋两层的白色小楼，房子周围种满了蔷薇。走进她的房子，没有很多的色彩，都是简明的黑白风格。她从玄关的壁橱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递给了林森，然后接过林森手中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冰箱。
　　“林森，你要喝咖啡还是果茶？”
　　“咖啡就好了。”
　　海楼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林森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一点点得磨咖啡豆，过滤，煮……她慢条斯理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办事火急火燎的李海楼。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安静而又美好
　　“中午给你做意大利面好吗？这边的邻居闻不得油烟，做不了中国菜。”海楼把咖啡递给林森，自己也拿了一杯坐到了他的旁边。海楼那瘦骨嶙峋的双手格外刺眼，仿佛那白色的骨头马上就要刺出来一样。
　　“这咖啡很好喝。”林森想提方照，却始终开不了口。一别经年，沧海早已变成桑田，他们都不再是当初单纯无邪的少男少女，他对她始终是有亏欠的。如果当年，他没有让方照和海楼结识，或许他们都在原本的人生轨迹上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这个世界就会少两个伤痕累累的人。
　　“我有在杂志上看到你拍的照片，你真的很棒呀。你高中的时候都没有见你拿过相机，没有想到你成为了一个摄影师呀，而且是这么厉害的！”海楼放下咖啡，整个人摊在沙发上，脑海中浮现起高中时的林森，长得又高又胖，喜欢打篮球又爱吃东西，每当上课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手里拿着零食。
　　“你呢？不是说要成为一个小说家吗？要送我你的书吗？写了吗？”林森也放下手中的咖啡，学海楼摊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就当老同学叙旧吧。
　　“哈哈，没有写耶！你知道的，我那么懒，总是写了开头就写不下去了。如今是做了毫不相关的职业了。”
　　对，李海楼总是很懒，喜欢让别人帮她带饭，让别人帮她买东西，从不会去主动交朋友。人家来了她便应付一下，你对她好，她便对你好，你若无情了，她也便休止了。有人说她这是薄情，可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无可挑剔。
　　李海楼这一生，只主动过一次，主动爱，主动去追，然后主动离开。她大约是一次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样的事情一生也只能做这一次了。
　　他们的午饭是在海楼家的阳台上吃的，海楼给林森做了一个很简单的茄汁意大利面，配上海楼自己做的果酒，味道特别棒。海楼家的阳台对着一个湖泊，湖泊那一面是雪山。今日天公作美，阳光特别好，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那雪山也仿佛闪耀着神圣的光。她的阳台很大，摆着一个铁艺的小桌子，还有一个鸟笼一样的躺椅，躺着就能看到美好的雪山风光。
　　海楼举起酒杯：“来，为我们老友重逢干一杯。虽多年未见，但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永远是朋友。”两个人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这一刻特别美好。
　　海楼做的果酒还是有些醉人，所以那个下午，林森就在海楼家的阳光上一直睡到太阳落山。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直到醒来才想起方照还在医院等他，他根本忘记了他来的目的。
　　走的时候林森还是开口了，“海楼，朝哥现在身体很不好，他很想见你一面。”
　　海楼轻轻摆了摆手，“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一所房子，面朝湖泊，春暖花开。我和方照的人生早就无关了，何必徒增伤痛，毋须再见了。你来得突然，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自己做的蔓越莓曲奇，权当我对你这个老朋友的一点心意吧。”她拿着一罐饼干放到林森手中，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林森回医院将和海楼见面的情形告诉方照，方照看着那一罐饼干笑了，“她对你尚有一罐饼干的情谊，对我是连话都吝啬半句。她既不来见我，我明日就去见她吧。”
　　“她不会把咱们拒之门外吧，那就太没有面子了。”林森知道过去的李海楼，但是他不再了解现在的李海楼，他觉得她的心确实是冷了。
　　“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我还要什么面子？”方照脸上浮现起苦涩的微笑。
　　第二日，林森推着坐着轮椅的方照去海楼家敲门，半天都没有人应门。后来是惊动了她的邻居跑出来告诉他们，海楼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洛桑，并且一段时间内不会回来。邻居给了他们一个信封，方照拆开看到里面只有五个字：死生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