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姑苏无用

1、第 1 章

　　楼辉到派出所的时候，贺小成正拍着桌子跟民警对骂。
　　吹胡子瞪眼的，把值班的小民警都气笑了。
　　不就是说了他几句,至于吗？
　　要是一般人，小民警就直接上手铐了，只是贺小成的年纪小，而且这件事的责任也不全是他的。
　　所以小民警任由他骂骂咧咧的，反正在他看来，这小孩挺好玩的。
　　贺小成都快气的操板凳时，楼辉到了。
　　眼角的视线一扫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贺小成就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视线左瞄右躲的，显得很是心虚。
　　楼辉也没理他，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跟小民警说了声家属领人，在本子上签了字，就转身往外走。
　　贺小成似乎不解恨的狠狠的瞪了小民警一眼，却到底是没敢再多说话，垂头丧气的跟着往外走。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有些怕楼辉。
　　也许是因为年少时留下记忆太深刻了吧，在楼辉面前，他总不敢太放肆。
　　记得那是楼辉的妈妈领着楼辉住进贺小成家的第一天。
　　因为怕他惹事，贺小成被他爸关着饿了一天，可即使如此，他也在看到楼辉和他妈妈的第一眼时，生龙活虎的破口大骂。
　　“瞧哟，这是哪来的破落户，没人要的破鞋上门打秋风来了。”贺小成其实并不理解啥叫打秋风，也不知道是在哪听得这个词，就下意识的用上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贺小成他爸脸涨的通红，抽了皮带就准备过去教他做人，却被“啪”的一声脆响给吓的顿住了脚步
　　那时候的楼辉也只比贺小成大一岁，也是小小的一只。
　　他面无表情的甩了贺小成一巴掌后，掐着他的脖子，按到了地上，“以后再让我听见你骂我妈，我就把你的牙……”一只手掐着贺小成的脖子，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颊用力挤压，露出了贺小成一口细密的小白牙。他一颗一颗的摸过去，说：“我就把你的牙一颗一颗的敲下来，你信不信？”
　　被贺爸爸用皮带抽得一身是血也没能低下头的贺小成，在他冰冷的眼神下，生生的打了一个哆嗦，忙不叠的点头，“唔，唔。”我信，我信。
　　这件事给贺小北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是哭着醒过来的，一醒过来就摸着自己牙，边哭边笑。
　　从那以后，贺小成就不敢再惹楼辉了。
　　在老师眼里的楼辉是好学生，成绩优秀，从来不惹事。在家长眼里的楼辉是好孩子，听话懂事，不用家长操心。而在贺小成眼里的楼辉，就是个怪胎，变态，暴力狂。
　　尤其是亲眼看到楼辉眼也不眨的踹断了来打劫的小混混两根肋骨后，贺小成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绕着他走。
　　小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踢踢踏踏的跟在楼辉的后面走着，抓耳挠腮了好长一段时间，在快走到小区的门口时，再突然出声。
　　“喂……”
　　楼辉不理他，瘦高的身影迈着有节奏的步伐朝前走着，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喊叫而停顿一分。
　　“楼辉！”
　　还是不理。
　　贺小成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哥！”
　　楼辉停下，转身看过来，眼里带着询问。
　　“多说几个字会死吗变态！”小声的嘀咕着，贺小成走近一些，吭吭哧哧了半天后，才说：“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我爸。我怕他担心。”
　　楼辉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
　　“听到了没有？我又没有参与进去，只是路过。谁知道派出所那个傻缺来的那么恰巧，还不听人解释。”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跟民警吵架的理由。
　　做为一个被牵连的无辜路人，那个小民警还敢教训他，他不生气才怪。
　　楼辉仍是自顾自的走着，丝毫不理会身后那人的大呼小叫。
　　眼见到了楼底下了，贺小成有些豁出去了，“你要敢告诉我爸，我就告诉你妈，说你谈恋爱了！”
　　不就是打小报告吗，像谁不会似的！
　　楼辉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他时，脸上似乎带了些不高兴，“我没有。”
　　“你有！亮子说亲眼看到韩美美给你递情书了。”
　　“我没收。”
　　“什么？”贺小成惊讶的瞪大眼睛，“你连校花的情书都敢拒绝？你也不怕被人打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暗爽，想像了一下校花那种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的难过表情，贺小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该！叫你嘴欠说看不上小爷，你也有今天！
　　再抬头，楼辉已经进了门，协议没有达成，让贺小成一晚上都是坐立不安的。
　　他无数次的拿眼神示意楼辉，对方就跟没看见一样。
　　气的贺小成在心里拼命的骂他。
　　然后在贺爸爸询问时，他听到楼辉回答，“没什么。”
　　他从来不撒谎，所以贺小成的爸爸很相信他，以为他说的没什么，就真的没什么。
　　虽然，也确实没什么。
　　这件事改变了贺小成对待楼辉的态度。
　　让他觉得大概这家伙也没那么难以相处，就是怪了点。
　　当然他所谓的怪，也只是在他看来。

　　楼辉上高二那年，贺小成上高一。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背着老师家长，偷偷的谈起了恋爱。
　　连贺小成也不例外。
　　只楼辉一个人，独来独往，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
　　那天，贺爸爸和楼妈妈都出差了，已经很晚了，贺小成却还没有回来。
　　想了想，终是有些不放心，楼辉起身穿上衣服，打算出去寻人。
　　没想到出门，就看到小区花坛边上坐着一个人。
　　他上衣胡乱的套着，外套扔在一边，裤子也并不齐整，显然是匆匆忙忙的，没有时间整理。
　　楼辉的眼神一冷，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正准备询问，走近了却听到他喃喃的声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怎么办？我完了……”
　　楼辉问他：“出什么事了？”
　　被突入其来的声音惊的一抖，贺小成抬起头，头发揉的跟鸡窝一样，眼睛哭的通红。
　　“楼辉……”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完蛋了。”
　　“慢慢说。”楼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跟几个朋友出去玩了……”似乎被他的冷静给感染了，贺小成有些迟疑的说着，身体在却楼辉的视线下瑟瑟发抖。
　　“亮子说，要是等上了大学还是处男，别人会耻笑的……”
　　“亮子的一个叔叔是开宾馆的……”
　　“我们几个人都带着女朋友去的……”
　　“她……她很漂亮，身材也好，胸也大，身上还香香的……”
　　“我以为我是喜欢她的……”
　　“可是……可是……”
　　他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会，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楼辉在路灯下有些昏暗不明的侧脸。
　　“我硬不起啊！我亲了她半天，都硬不起来……”
　　“我以为我有毛病……”
　　“却不怎么的想到了你……”
　　他的眼神很亮，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拉起楼辉冰凉的手，按到了自己的下身。“你摸摸……”坚硬而炙热的温度隔着面料传递而出。
　　他扯了扯唇角，像笑又似哭：“我怎么办啊？我完蛋了！”
　　楼辉看着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收回手，在贺小成放在一旁的外套上擦了擦，站起身。
　　“楼辉！”贺小成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有些执拗的问他，“你告诉我，我怎么办啊？”
　　楼辉就着他的力道，俯下身来，黝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问：“你喜欢我？”
　　“喜欢到什么地步呢？”
　　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已，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楼辉看都不看他，转身离开。

　　那晚的事情对楼辉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却让贺小成看他的目光开始闪躲了起来。
　　楼辉丝毫不在意他态度的转变，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成绩永远保存全班第一。
　　很快的时间，便是高三的下班年，楼辉复习着学习资料的同时，却开始查阅起了各大高校的详细资料。
　　贺小成远远的看着他，筹措半晌后，却是一步一挪的磨蹭到了他的旁边。
　　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他问楼辉，“你想报哪个学校啊？”
　　“华大。”想也没想，楼辉随口回了一句。
　　贺小成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华大啊……有点太远了……”
　　“可以住宿。”
　　“那，那也有点远，说不定一个假期都不能回来一趟……”
　　楼辉侧过头看他，眼神带了些询问。
　　“我，我的意思是要不你考虑考虑青大吧，离家也不是很远……”
　　“不可能。”楼辉拒绝的毫不犹豫。“我只考虑排名前三的学校。”
　　贺小成瞪着他的后脑勺，恨不得狠狠的甩上一巴掌，这人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装傻。
　　有些愤慨的踢了桌子一脚，他像颗炮弹一样冲了出门，房门被甩的震天响，甚至引起了在厨房里的楼妈妈的大声询问。
　　“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他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了。

　　那一晚，又是楼辉去接的人。
　　去的时候，贺小成正抱着一颗树哭的不成样子，旁边的亮子和另外一个男同学也是半醉半清的，坐在那迷迷瞪瞪的看他。
　　看到楼辉来了，亮子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楼辉站在那看了贺小成半天，在他哭的快抽过去的，才上前去拉他。
　　“走了，回去了。”
　　贺小成却死不松手，哭的涕泪横流的脸上，带了些委屈，他说：“楼辉，你王八旦。”
　　抽噎了一声后，才接着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楼辉本已伸出的手，收了回来。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贺小成半晌，才俯下身，捏着他的下巴，逼视着他的眼睛，“你喜欢我？”
　　“喜欢到什么地步呢？”
　　“啪”一下把他的手打开，贺小成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楼辉比他高，所以他只能由下至上的瞪视过去。“你不要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我贺小成从来不拿感情的事开玩笑！”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喜欢你到什么地步？喜欢到想跟你去同一个学校，算不算？”
　　楼辉摇了摇头，黝黑的眸子里是一贯的冷寂。“你能做到再说。”
　　贺小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
　　楼辉也不回应，自顾自的就往回走。
　　贺小成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不停的叫嚷着。
　　“楼辉，如果我能做到，你要给我一个肯定答案！”
　　“王八旦，我会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能力！”
　　……
　　一路走，他一路嚷。
　　楼辉一直都没有回头，也不理会路人投注过来的视线，走一段停一段。
　　神色平淡而冷静。

　　可惜，贺小成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楼辉却了最好的华大，而贺小成，即使头悬梁锥刺股，也没有追赶上他的脚步。
　　拿着考试前最后一次的摸底成绩，他给楼辉打电话，哭的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做不到……”
　　楼辉仍是没有说话，静静的听他哭了半宿，平静的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贺小成就收到了一封快递邮件，寄信人地址写着楼辉两个字。
　　他哆哆嗦嗦的拆开，里面是离华大最近的一所大学的地址。学校的录取线对现在的贺小成来说，将将可以够到。
　　贺小成又哭了。

　　楼辉总是问他，喜欢到什么地步。
　　那其实不是楼辉的刁难，而是慎重的询问。
　　如果他的喜欢，到不了楼辉想要的地步，楼辉这一辈子也不会给他回应。
　　这条路太难走了，楼辉不希望贺小成有一天会后悔。
　　因为，如果贺小成后悔了，他会很伤心。
　　他其实是那么的喜欢，这个叫贺小成的家伙。
　　这个人身上有他永远都没有的活力，像是冬天里的太阳。
　　而楼辉，太需要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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