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83、可怜璀璨松精石

　　现在已经很晚了。
　　整个洛阳都已陷入了沉睡，皇宫也一样。
　　但还有一处亮着灯。
　　对于一个疲惫凄惨的夜游人，这样的灯光可谓是照到了他心里。
　　元昊像只飞蛾，颤颤巍巍地往光源处飞。
　　“他人真好......”
　　“是啊，他还会陪我去找刚出生的小兔子......”
　　“啊——小兔子！”
　　“你见过刚出生的小兔子吗......”
　　“就跟小老鼠一样......”
　　“对，对......”
　　两个小女孩低声笑了起来。
　　元昊站在门外有些失神。
　　“陛下？”浦泽不知来意，试探着请安。
　　屋里的笑声忽然中止了。
　　门轻轻打开，是生夏，她看着元昊，也不知所措地曲膝问安。
　　元昊摆摆手，走进了屋子里。
　　澄琉已经洗漱完毕了，她披着头发，身上是还粘着水珠的寝衣，双腿蜷着跪坐在榻上，榻上还摆着几件小物件儿。
　　“你们在说什么？”元昊坐在了床边。
　　“我们在说三哥。”澄琉低声回答，神情和语气都充满着谨小慎微。她还没有瞎，元昊现在看起来简直失魂落魄。
　　三哥......
　　他也排行第三。
　　曾经也有一些弟弟妹妹叫他三哥。
　　三哥，三哥......
　　元昊看着澄琉，满脸都是疲惫：“说他什么？”
　　“他给我带了短剑，还有一些小玩意儿。”那把短剑还在她的手上，那么纤细，倒像根刺。
　　元昊把玩了一下那短剑，他说：“他一定嘱咐你要保护好自己。”
　　父亲兄长如果送一个女孩子剑，那么多半都会这样嘱咐的。
　　“他也嘱咐我不要伤到自己。”
　　“他真是一个贴心的兄长。”
　　“你看起来很累了。”澄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只有你这里还亮着灯。”
　　澄琉探出身子，吹灭了一支蜡烛。
　　“没有亮灯的时候，你也可以来。”
　　屋子里微微亮，光线昏黄，暧昧的气息在里面流动。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他最终靠在了她的臂弯。
　　“谢谢你。”澄琉说。
　　她的声音是甜的，她的气息也是甜的。
　　元昊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成掉进水里的糖球。
　　“能叫我一声三哥吗？”他的嗓音已经和眼睛同样迷离。
　　“三哥。”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均匀。
　　澄琉把胳膊抽出来，然后躺平。她拉起薄被搭在了元昊的肚子上。
　　任何一个小孩，都是听着这样一句话长大的——再热也得把肚子盖上。
　　然而他早已经不是个小孩，她也不是。
　　有一些童年，不是叫一声“三哥”就能回得去的。
　　然而第二天他真的见到了他的其中一个妹妹——
　　安德长公主元缨。
　　她神色担忧地打量元昊：“三哥，我听说昨晚八叔......”她叹了口气：“你有没有事？”
　　“没事，我跟他关系不好很多年了。”元昊冲她脚边的卢宏毅伸手：“来，宏毅，舅舅抱。”
　　“去，舅舅疼你。”元缨的团扇在小宏毅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宏毅几岁啦？”元昊问卢宏毅。
　　卢宏毅扳着手指数。
　　“卢昭对你好不好？”元昊问元缨。
　　“他自然对我很好，可惜三哥对我不好。”
　　“怎么？”
　　“你少让他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活计，他就可以多陪陪我。”
　　“你也不心疼心疼三哥我。”
　　“你有皇嫂疼你，”元缨笑着看向澄珪：“皇这次看着比上次瘦了。”
　　“可能是天气太热，吃不下东西。”澄珪摇着扇子。
　　“是不是有了？”元缨低声问。
　　澄珪微笑着摇头。
　　“三哥，那肯定是你没有照料好皇嫂。”元缨嗔责。
　　澄珪看向元昊，发现他也在看她。
　　她忽然有一点想哭。
　　“娘。”卢宏毅吃着手，含含糊糊地喊澄珪。
　　“这孩子！”元缨笑道：“看着谁都喊娘，真是。”
　　澄珪伸出手，爱怜地抚摸他的小脸蛋。
　　“娘。”
　　澄珪笑了出来。
　　她真的很美，尤其当她真心微笑的时候。
　　元缨都有些晃神，她笑着对元昊说：“皇嫂多喜欢孩子啊。”
　　元昊抱紧了卢宏毅，他低头问：“宏毅，以后想做什么？当大将军还是考状元？”
　　“我们宏毅当然是文武双全。”元缨笑着说。
　　卢宏毅忽然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是不是饿了？”元昊拍拍他的背。
　　“哎呀，应该是。”元缨抱过孩子往外走：“我去叫乳母。”
　　屋子里骤然只剩下两个人。
　　“你的确瘦了。”一阵沉默之后，元昊先开口。
　　“是我算计太多。”澄珪讽刺地一笑：“你不来责备我？”
　　元昊皱着眉别过了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澄珪凄凄惨惨地笑：“倒好像什么都是我的错。”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
　　“你比我更清楚。”澄珪拉住他：“你为什么不怪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怪我，不过就是因为父皇对你有恩。”眼泪从她美丽而忧愁的眼睛里掉出来：“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报答父皇。我恨他！我恨你们！”
　　她竟觉得他不喜欢她。
　　元昊是个情场浪子，他有无数种说辞让她知道他的爱意。
　　但是这种爱意如果真的深刻真实，他便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
　　元昊的确说不出任何话。
　　男人在感情问题上总是异常沉默。如果他不沉默，不无措，他得心应手——那么也没有什么感情存在了。
　　可她要的是什么？是滔滔不绝的情话，是连体人一般的陪伴，是强势的占有和控制。
　　她跟澄琉一样，她们来自同样一个不幸福的家庭。
　　澄琉继承了父亲的强势、暴躁、骂名以及自暴自弃。
　　她喜欢爱人的敬重仰望。
　　澄珪继承了母亲的怨恨、毒辣、手段以及孤独高傲。
　　她渴望爱人的浓情蜜意。
　　元昊呢？
　　当一个孩子同时失去父亲和母亲的关怀照拂，他不过想要一个能体谅他的人罢了。
　　“你应该多吃一点，保重身体。”元昊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