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琉璃空人心》潇湘紫瑶

113、喜宴无好

　　晚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碧海。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上泛起的微波。

　　山脚下片片的高粱时时摇曳着丰满的穗头，好似波动的湖水。而衰黄了的叶片却给田野着了凋敞的颜色。

　　十一月，入秋以来便越发嗜睡了。午睡良久才方悠悠醒来，唤早已候在在院门外的婢女进来伺候稍作梳洗打扮。

　　上官紫瑶着一袭烟云丝月裙披银边蓝色流云纱，宽大的水袖上零星缀着点点淡蓝色花瓣，臂上拖逦挽着淡云轻罗烟绡。

　　芊芊柳腰系着一条祥云织锦腰带，坠系一幽蓝香囊。及腰青丝用一对黑檀木簪随意绾成六月髻，再配上三两淡蓝珠花点缀，垂两缕青丝于前，显些清雅脱俗，腰裹祥云纹腰带缀系于暗红色兰丝香囊。

　　上官紫瑶在贵妃榻上半坐了片刻，心下无聊的紧又听得婢女在耳旁低声提醒自己还有三刻便要用晚膳，眼波流转间对其笑道：“等会吩咐风雪布菜时清淡些便可，日日食山珍海味倒也厌了。随本小姐去南亭苑散散罢。”

　　上官紫瑶由着婢女扶自己起身，随后迈莲步轻移至南亭苑中，见花盛花败，忽而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如这花儿呢？

　　敛了敛眼眸，整理好情绪淡淡勾唇一笑，毕竟，这幽深府邸之中还有一个可以令自己日夜思念入骨之人。

　　三日过后，宜出行之日。锦国公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随之到来，锦家一片沉稳的气氛，虽然锦绣溆沫已是半残，锦奕寒因中饱私囊被打入天牢。

　　而锦寒澈对外而言不认这个儿子，其他一概不提。没有皇帝旨意，任何人能不能前去看望。

　　晨起时分上官紫瑶就开始梳洗打扮，直到锦国公府送来了帖子。

　　“大小姐，锦国公老夫人六十大寿特地请夫人和诸位小姐前去赴宴。”大门外的丫鬟兴高采烈地举着手里的帖子前来禀报。

　　上官紫瑶似笑非笑：“是锦祖母的生辰到了对吧？”

　　“回大小姐的话，正是。锦家送来的帖子一份在夫人那里，一份直接就先送到了大小姐这里。”丫鬟讨好笑道。

　　“疏璃院和婉婷阁呢？”上官紫瑶挑眉问道。

　　“二小姐她们虽然没有帖子，不过国公府扬言要京都的闺阁小姐都邀请前去。”

　　“嗯，知道了。下去吧！”

　　锦国公老夫人已经到花甲之年享清福的年纪了，可对于锦国公老夫人自己来说，这一天很有意义。

　　帖子一发出，京都的达官贵人都以为锦家如今仍然是煊赫之家，毕竟国公夫人在京都只有两位，一位是锦家老夫人
　　一位是车骑大将军的母亲苏氏。

　　最让人惊讶的是锦国公老夫人过生辰，皇后亲笔挥毫泼墨，写下一个匾额赐给锦国公夫人祝寿。

　　到了锦国公夫人寿辰这一天，在京的达官贵人，官职不论大小都会送来贺礼。

　　锦家为了顾于脸面更是摆了四十桌宴席，来的客人先是进宅院，随后来到安排好地位置坐好。

　　这一次来到锦国公府，由于我和上官婉莹都是第一次前来，锦国公府派出派出的丫鬟引路，直接进了内宅。

　　锦寒澈亲自前来迎接，看到慕容沣他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慕容兄来了，快请进来。”这一次，锦寒澈倒是热情，脸上也无一丝异样。

　　“锦老夫人六十大寿可是大事，我自然是亲自门前来祝贺。最近府上如何？”

　　“慕容兄客气了，府上最近一切都好。”锦寒澈笑着迎合道。

　　“锦伯父好。”上官紫瑶笑着恭敬打起了招呼。

　　“嗯，紫瑶也来了。”锦寒澈望向上官紫瑶微微一笑。

　　“是的，今日锦祖母寿宴。紫瑶和自家妹妹前来祝寿。祝锦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紫瑶有心了。快和你几个妹妹前去席宴。”锦寒澈点点头，很是满意。

　　进到席宴，我神情淡然。大厅里的人对我们的前来也都不为奇怪，上官婉莹笑容和煦，上官紫瑶面色微妙。

　　而今日上官婉柔不在，不然一定会热闹许多。

　　慕容雨微悄悄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我望向她很是诧异：“你也来了？”

　　慕容雨微笑道：“外祖母让我也前来瞧瞧，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反正也是闲着，我就前来看看。”

　　我点点头：“是要来的，不然总是要被人家说三道四。我看今天倒是来了很多人呢！”

　　“是的，今天不仅仅来了大哥和拓跋绍。就连不受宠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全都来了。我虽然常常在宫里，不过很少能见到他们。”

　　“为什么？”我疑惑道。

　　“听舅母说，因为舅舅不喜欢他们。从前他们就起过不该有的心思，也难怪舅舅会厌恶他们。”

　　说起来这不该有的心思，无非就是觊觎太子之位，毕竟太子之位太过耀眼，不少双眼睛都盯着看。

　　皇帝讲究赏罚分明，先前因为锦奕寒入狱，敲打了锦家。

　　而如今又做这些表面功夫，以防其余的高门显贵太过张扬。这就是帝王之道，今天这场喜宴只怕是一场鸿门宴。

　　看着喜宴上不少名门千金与豪门公子谈笑风生，我看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

　　上官婉莹叹了气：“其实能有这样的喜宴也挺好，至少多了不少机会。”

　　我一本正经道：“是啊！不过对于二姐这样已经有主的人来说，也已经无所谓了。”

　　上官婉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由微微脸红：“璃儿，你不许胡说。怎么没大没小的，在胡说我不理你了！”

　　我调皮道：“就算不理我，你也要嫁到慕容家的。”

　　上官婉莹先是沉默不语，随后转移了话题：“璃儿你知道吗？听说这次国公夫人六十大寿，陛下还特许了贺夫人亲自前来贺寿呢！”

　　“贺夫人，她不是被禁足了吗？”

　　说起贺夫人，慕容雨微听到后懊恼道：“快别提了，要不是因为锦国公夫人寿宴，贺夫人也不会被舅舅解禁。真是便宜了她。”

　　上官婉莹点点头，微微挑眉：“原来如此，其实也不奇怪。毕竟贺夫人是贺兰部贵女，陛下就算不看贺兰部的面，也要给太后足够的脸面。”

　　“你们快看，枫墨将军来了！”慕容雨微喊道。

　　上官婉莹听到后抬眼望去，只见熟悉的身影随之而来，她心里不由一震。

　　枫家和锦家关系倒是还不错，没有什么过节。尤其是枫墨在军中，自然是消息灵通。

　　而很多人都在议论为何枫墨将军未成亲的妻子没有来，枫墨将军的妻子是仲阳伯爵府的嫡出二小姐安心雅。

　　慕容雨微望向不远处的枫墨将军：“都说枫墨将军英俊潇洒，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上官婉莹听到枫墨将军也即将成亲，心下不由暗想：从前这个将自己视为知己的哥哥将要成亲，作为妹妹自然是要道贺一番。

　　曾经上官婉柔问过上官婉莹：是心悦于枫墨还是慕容清邺？

　　上官婉莹没有回答，因为对于枫墨来说。她与他是兄妹、知己。

　　而对于慕容清邺而言，他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更是想要长相厮守的人。

　　上官婉莹对枫墨，有的不过是兄妹之情，对慕容清邺却是依赖和眷恋。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行礼：“京都公主，慕容老爷请您过去拜见锦国公夫人。”

　　上官婉莹想到之前锦夫人和锦溆沫的事，不由心里打了寒战。现在锦国公夫人要自家三妹去拜见，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上官婉莹悄悄道：“璃儿，你找个借口，别去了。”

　　我摇了摇头：“既然来都来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倘若害怕，一开始我就不会来了。”

　　然而没等我再说话，只见一位满面笑容的千金小姐走来：“你就是琉璃吗？”看她表情温和，倒是像个好相处的。

　　“是，请问这位姐姐是？”

　　上官婉莹连忙行礼道:“安姐姐好。”

　　“原来姐姐就是仲阳伯爵府的二小姐，琉璃眼拙竟然未能认出来。”

　　安心雅微笑道：“婉莹妹妹不必客气，我是来唤京都公主前去拜见锦国公老夫人的，婉莹妹妹要一起去吗？”

　　锦国公老夫人只是点名道姓说是要见京都公主，并未说要见县主。若是上官婉莹自己也跟着一同前去，未免太不识相了。

　　我瞧见上官婉莹略有一丝为难，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安下心来。随后和安心雅一同离开。

　　绕过茶轩，来到外面的花厅。虽然喜宴上人多纷扰，这里却幽静如常。

　　我微微挑眉：“锦国公老夫人是在这里吗？”

　　“是的，你大姐也在。她早早就前去拜见锦国公夫人了。”

　　待丫鬟掀开珠帘，我便看见了主位上坐着的锦国公老夫人，今日的她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流云鬓上插着一柄玉梳高傲矜持的样子很是引人注目。

　　锦国公老夫人正在和上官紫瑶说笑，笑中和气十足。看起来精力很是旺盛，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安心雅和我前来，微微一笑：“你们来了，快坐。”

　　锦国公老夫人拍了拍手，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走来，一袭藏青色长衫。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

　　我抬眸望向正在走来的这位男子，心里微微诧异，因为他不是其他人，而是锦奕寒。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因为吟风弄月，又中饱私囊被关进牢里了吗？为何会出现在锦国公老夫人的寿宴上呢？

　　种种疑惑在我心里埋下根种，我一时思绪凌乱不堪。

　　锦国公夫人望向锦奕寒慈爱地笑道:“寒儿，你来得正好，你的表妹都来了。”

　　“大表妹安，三表妹安，心雅妹妹安。”锦奕寒恭敬地向我们问安。

　　“表哥安好。”上官紫瑶颔首行礼，温雅大方。

　　“表哥好。”我微微行礼，正眼望着他嫣然一笑，丝毫无一丝惧怕。

　　“原来是奕寒哥哥，怪小妹眼拙居然未能认出来。”安心雅微微一愣，随后赶忙赔不是。

　　“心雅妹妹，许久不见。出落地越发美丽可人了。”

　　“奕寒哥哥谬赞，哥哥成熟稳重真是不同一般。”

　　我看了一眼锦奕寒心想着：此次他回来，只怕是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我看着不远处的一道樱花屏风，便向那边走去。毕竟锦奕寒是男子，自然是要避嫌的。

　　也不能靠得太近，可锦国公老夫人却看出了我的心思，却笑道:“不必拘束，都是自家人。”

　　安心雅坐下来后笑盈盈地问道：“刚才来的路上我就听见屋外有笑声，究竟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上官紫瑶笑着道:“方才我们再说小时候的事呢！”

　　“我记得紫瑶和寒儿小时候，就十分要好。有一次在用午膳的时候，寒儿像是吃醉了酒一般，问他以后要娶何人做娘子？你猜他说什么？”

　　“说了什么？”众人面上满是疑惑地问道。

　　“要娶表妹做娘子。”说完，锦国公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上官紫瑶，却见她听了年幼时的趣事，脸上满面笑容。无一丝尴尬，显然上官紫瑶和锦奕寒很是要好，要不然也不会之前想着来算计自己了。

　　“像紫瑶表妹这样的倾城佳人，以后是必定会成为人中龙凤，祖母关心寒儿，寒儿知道。寒儿的婚事一切全由祖母做主。”

　　锦国公夫人笑着指了指我和安心雅：“不如这两个你挑一个如何？我瞧着这两个孩子都挺好的。”

　　安心雅听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姑娘家的婚事怎么能随意拿来说笑？这未免也太不知轻重了。

　　锦奕寒看着安心雅变了脸色，再望向我仿佛像没听见一般，只是垂眸喝茶。他微微一笑：“祖母，您就别寻孙儿开心了，心雅妹妹已经有了婚事。三表妹都不好意思了！”

　　锦老夫人满面笑容：“寒儿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与祖母说来听听。”

　　锦奕寒失笑，站了起来：“孙儿还没有心仪之人，不过孙儿相信很快就会有了。”说着回头笑道：“祖母，孙儿还是去前厅看看吧！”

　　锦国公老夫人笑道：“好，这里都是姑娘你坐在这里难免会变扭，去吧！”

　　“孙儿告退。”

　　我抬起头来看了锦奕寒一眼，却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不得不说这个表哥还真的是奇怪。

　　国公老夫人却笑道：“还是要早点给你娶亲，这样我也好放心啊！”

　　锦奕寒见祖母只是说笑，点了点头道:“好，孙儿这就去给您寻个孙媳妇来。”说着便行礼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丫鬟前来禀报：“老夫人，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锦国公老夫人笑道：“好啊，贵客来了。快迎！”

　　上官紫瑶笑道：“锦祖母，紫瑶陪您回去换身衣裳，待会儿一起前去正厅。”
　　锦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她便欢喜地走过去搀扶着。

　　当锦国公老夫人离开，我微微起身正想离开时，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与我相撞，手里的茶水洒在了我的衣服上，那丫头看到后惊慌不已，连忙跪下道：“请小姐恕罪！”

　　安心雅连忙过来斥责道：“你这丫头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说着拉起我的手：“琉璃，我陪你去换身干净衣裳可好？”

　　雪莲看着我道：“小姐，厢房内有干净的衣裳，奴婢这就取来。”

　　厢房内很安静，雪莲在门外守着。直到换好了衣裳过后，方才那个出差错的小丫头前来低头道：“琉璃小姐，我家老夫人请你去叙话。”

　　安心雅听了后不由问道：“不是说要去迎接太子和太子妃吗？”

　　小丫头赔笑道：“老夫人只是这样吩咐，奴婢不知其他。”

　　我淡淡道：“可我与锦老夫人并无交情，还是免了吧！”

　　小丫头拦在我面前：“请小姐三思，老夫人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此次您应当过去，还请小姐三思。”

　　安心雅并不知道我和锦家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劝慰我道：“琉璃妹妹，依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吧！你是京都公主，品级比我们都高，想来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去前厅找你二姐来，你之后到后花园来寻我们。”

　　我轻轻拉住安心雅的手，露出十分信任的神情：“好，那就劳烦心雅姐姐了。”

　　我望向雪莲，雪莲对我点了点头示意让我去，我慢慢道：“既然，锦祖母有令，自然是要去的。走吧！”

　　进入屋子后，锦国公老夫人坐在侧榻，上官紫瑶同几个丫鬟一起服侍她换衣裳，熏炉里檀香的轻烟丝丝缕缕，散发出香气。

　　我微微俯身行礼：“琉璃给锦祖母请安。”

　　“你来，我有话要问你。”锦国公老夫人淡然道。

　　我微微抬眼，只见一旁的上官紫瑶先是与我对视一眼，随后勉强镇定下来。

　　锦国公老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官琉璃，我知道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你有关，我儿媳的死，我孙女残疾，包括寒儿的堕落，这一切的一切和你都逃不了干系。”

　　我看着锦国公老夫人，慢慢淡然道：“锦祖母，琉璃不知道你到底再说什么？”

　　锦国公老夫人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来:“何必惺惺作态呢？既然敢做也应该敢当。”

　　上官紫瑶咬唇道：“上官琉璃，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只有你我和锦祖母，有什么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说吧！”

　　我满不在乎地反问：“锦祖母请我来，就是为找我兴师问罪吗？”

　　“兴师问罪？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敢对你兴师问罪？宅院之事只怕你的手段，真的是无人能及了。”锦国公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我笑着相应：“是，您说的都对。您是长辈，琉璃可不敢驳长辈。”

　　锦国公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平静的面容上，不知是叹息自己无能，不能给自己的孙女儿媳报仇，还是别的什么。

　　我凝神望着她，却瞧见她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态。

　　锦国公老夫人听了一阵，半晌才微微开了口：“罢了，今天我叫你来不是要与你为敌，我只是想结了过去的事。”

　　“锦祖母，原谅琉璃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这样带着仇怨相处下去了，无休止地斗下去真的没有太大的必要，我也不想锦家再失去任何人......”

　　我不可置信问道：“锦祖母，你真的这样想？”

　　锦国公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恨你。你害死了我的儿媳弄残了我的孙女，我怎能不恨？可是，我毕竟是一家主位。凡事应以大局为重，我想和你解开过去的不愉，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我看着锦国公老夫人，她的一番话不似真又好似真，她的神情不像是虚情假意，却又好像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