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王尔德X波西】失语症 ...
-
1
奥斯卡.王尔德的手指捏住铁门，指间到指骨都是冰冷，他将眼睛抬上去，神情才显得不那么苍老。巴勒斯将换洗衣物从铁栅栏递进来，王尔德接住，点点头。短暂道谢。
“她带孩子们去了埃及，已委托律师办了离婚手续，鉴于你这两年都在监狱，且已破产，法官怜悯她的凄凉，便判为她判下了令她欣喜的归处。”巴勒斯说，眉间一道皱仄，高耸的眉骨顿时变了，如同阿尔卑斯山间流过一条莱茵河。
王尔德并未应答，无数警句在一瞬间流过脑海，却在现实面前，每一句都变得不真实，不贴切起来。
“你不说些什么吗？朋友。”巴勒斯委婉地问，暗示他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王尔德终于开口。
“巴勒斯，我知道这很愚蠢。这一切与艺术毫无关联且大相庭径，它粗俗、无理、鲁莽，且毫无节制地虚荣。这就是那个孩子带给我的，我与他的友谊是一场对艺术的亵渎，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我在这鄙陋铁窗中孤卧两年，也未曾见他只言片语，更不提一封忏悔的书信。但是，我被他毁坏的自制力却让我无时无刻不让想起与他旧时度过的日子，我破碎的生活和灵感，我恳求你，巴勒斯，为我这样一个即将出狱的囚犯，提供旧日劣友的住处。”
王尔德说，他黑色的发堆在额头，凌乱枯寂。
巴勒斯低声轻叹：“老友，勿再去品尝那伊甸园里的禁果了。”
王尔德沉默。
巴勒斯最终妥协。
2.
王尔德将囚服脱下，穿上衬衫、扣好马甲、披上外套，带上绅士高帽，在狱卒目视下离开铁窗，前往伦敦。蒸汽机尖声长鸣，拉出一道纤长白雾，铁轮驰骋过轰隆的铁轨。
对面坐着一个波兰人，第一次来到伦敦，金发碧眼且高鼻深目，且年纪轻轻。波兰人手中拿着拜伦的诗集，诗歌优美，书的封面却是一朵枯燥至极的百合。
“您大约是王尔德先生？”波兰人推了推眼镜，问他。
“伦敦还有第二个王尔德？”
波兰人露齿而笑，光线恰巧掠过他的镜片和金发：“因□□罪入狱的王尔德确实只有一个，写出道林格雷的画像的王尔德，也确实只有一个。”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失败的友谊，它让我破产、叫我名誉扫地。我并非喜好此类，然我善良和逆来顺受的性格使我踏入了陷阱和圈套，而始作俑者却因暴怒的天真而无法剧烈指责。”
“愿您重新回归艺术的怀抱，若您能抵抗那位暴躁的维纳斯。”
王尔德不语。
3.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王尔德抵达伦敦。牛津大学草木葱茏，初秋的风略带黄意，便姗姗吹过苹果树，落下一地金黄，有些打着旋，飘落到波西的肩上。
王尔德在牛津的苹果树下看到波西。他着一身黑色长袍，未曾冠帽，手中擒着一本拜伦的诗集，来往学生路过他身边，都要与他打招呼，叫他的名字，还要说一声少年撒母耳。
王尔德与他十步之遥，未曾前进一步。
波西倦了，抬了头，双目慵懒地一瞥，便看见了王尔德。
看见他的那一刻，波西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朝着他走去，正对着王尔德。
“你给我写的那些信，大部分简直是无稽之言。”波西说。
“你叫我破产，承担了你和你父亲可怕的家事，让我进了监狱，在与你相处的时间里，我一个字也未曾写出，你又未曾写于我一个字，这难道是无稽之言？”王尔德句不成调，连双手皆都开始颤抖。
“可这也是你愿的。”
“我愿的？”
“与你相处，你从未对我的虚荣和暴虐做出约束，你纵容我，并非我败坏了你的心智。”
“我曾多次想与你一刀两断，可你寻了各式方法，求人写信求我让你回到我身旁。”
“是你答应了我回到你身旁，是你答应了我挥霍你的钱财，是你答应了为我打这场官司。”
“你明明晓得，我可能会有牢狱之灾，你明明晓得。”
波西终于向后退了一步，他将拜伦的诗集用右手放到身后，轻轻摇头，低低颤声说：“不，我不晓得...奥斯卡，我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
半晌，王尔德才开口：“波西，你为何如此残忍...”
“奥斯卡，我生来如此。”
4.
克莱尔旅馆，楼下是女佣嘈杂的交谈声，扫帚飒飒的清扫声，还有老板中气十足的训斥。
“奥斯卡，我们不该住这种屋子。”波西说，他看着掉漆的墙皮，昏暗的烛光和自己的丝绸紫罗兰衬衫。
“波西，你得知道，我已破产。”王尔德说，身前一堆摊开的稿纸。
“那便写，我需要钱。”
“我不再是从前那位家喻户晓的剧作家，不是每一句话都会受到所有英国人的追捧。”
“你依旧家喻户晓。”
“但名誉扫地，而这一切的根源是你，你的虚荣，你的暴虐。”
波西突然长臂一扫推翻了蜡烛，火苗舔上纸张，迫不及待熊熊燃烧起来，仿若要倾尽一生之力。王尔德立刻泼了水，手稿已变成一团湿润的黑屑。
“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我们必须一刀两断！”王尔德朝波西断言。
5.
王尔德躺在床上剧烈咳嗽，双眼泛白，巴勒斯守在床头。
“老友，我已与他一刀两断啦。”王尔德说，语调颇为轻松。
巴勒斯不说话。
王尔德的呼吸越发清浅，最终合上双目。
6.
波西手中拿着伦敦最新的报纸，大步走向雪莱公园，报纸被他扔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王尔德X波西】失语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