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诤诉》奔跑的毛毛虫

2、起因（二）

　　纪秀明回到家里后已经很晚了，饥肠辘辘的他准备煮个面吃，他将锅里添上水，放在天然气灶台上，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用牛皮纸档案袋装着的卷宗。
　　纪秀明认真地翻阅着卷宗，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将整个卷宗阅读完毕后感觉这案子并不像赵开德说的那么复杂，如果用简单明了来形容也并不为过。纪秀明心里嘀咕着：从卷宗反应的证据来看，就是一个简单的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案件，一审法院判处被告十五年有期徒刑也很合理；而且从卷宗所描述的事实反应，被告人可能存在正当防卫或是紧急避险的情况，但缺乏有力证据。如果从被告辩护人的角度进行辩护，为被告作正当防卫或紧急避险的无罪辩护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从某种角度讲，案件的被害人也存在一定过错，当然可以适当的从轻或减轻对被告的刑罚。但作为有着二十几年辩护经验的刑事律师赵开德，他为什么会认为这案件复杂呢？而且还让自己谨慎考虑后再做出决定。难道真如赵开德自己所说，是给新人表现的机会？
　　但不管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纪秀明决定接下这桩援助案件，必定这援助费用有十万元，这笔钱对他现在的状况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纪秀明突然想起自己锅里还烧着水，一看时间，这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纪秀明慌忙跑进厨房，那口锅里的水早已烧干，整个锅被烧的通红。纪秀明赶紧关了天然气，也没了做饭的心思，遇上这样的好事就出去吃吧。于是纪秀明拨通了曹丽的电话，约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出去吃烧烤。
　　街上灯火通明，但行人不多，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纪秀明裹着件羽绒大衣来到一家烧烤店，找了处靠墙的位置坐下。没过多久，从店门外走进一位身着白色短袄，扎着一束马尾的年轻姑娘。这姑娘一走进店门，顿时吸引了周围那些男人的目光。这姑娘就是纪秀明的女朋友曹丽。曹丽走到纪秀明对面坐下，俏皮地说道：“你倒是再晚些，我妈都不让我出门了。”
　　纪秀明看着曹丽被夜风吹的白里透红的脸，一脸幸福地说道：“我这不是好久没见着你了，想你了呗。”
　　曹丽：“好久？昨天不是刚见着吗？”
　　纪秀明：“士别三日如隔三秋啊，我这就隔一天，感觉都像一年没见着你似得。”
　　曹丽：“好了，别贫了，看你满面春风，一定是有什么好事情。”
　　纪秀明：“那是当然，遇到好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这不，请你出来庆祝，想吃什么，谁便点。”
　　曹丽：“还是别，这么晚吃这么高热量的食物，还定不成要下多大功夫去减肥呢？”
　　“那好吧，身材重要，不勉强。老板，再来十串羊肉，多放点辣椒。”纪秀明朝柜台那人吆喝道。
　　“吃什么羊肉啊，都说这羊肉是老鼠肉做的，吃了小心传染上鼠疫。”曹丽紧皱眉头故作小声地说道。
　　纪秀明斜瞅着眼睛不屑地看着曹丽道：“哪有这么多的老鼠肉来给你当羊肉用，难不成这开烧烤的家里还是养老鼠的不成？”曹丽故作生气地瞪着纪秀明不说话，纪秀明转而满脸堆笑地说道：“好吧，美女说的话就是真理，听老婆的准没错。”朝着柜台那人再次吆喝道：“十串羊肉不要了，改两串烤腰子。”
　　曹丽：“你能不能吃些正常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纪秀明一脸坏笑地说道：“这都不正常了？我还没点羊蛋、牛鞭呢？你知道这些东西那可......”
　　曹丽：“好了，公共场合别扯这些有伤大雅的事情了。说说吧，摊上什么好事情了。”
　　纪秀明：“我接了一个案子。”
　　曹丽：“我说是什么大事呢？这么几年就接了个案子，看把你给嘚瑟的。不过，还是恭喜你，新的开始。”
　　纪秀明：“我也这么想。”
　　曹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你非要执意去诚大这么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你看我们同届的梁辉，他实习期一年刚满就接了案子，看人家现在，房子车子都有了。梁辉以前在学校跟你比那是差远了。当然，我不是说诚大不好，你想想，像诚大这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接的都是些高大上的案子，一般简单的案子别人不会来诚大，因为费用太高；而那些高大上的案子当然是好，但你们所里那么多资深的律师，论资历，论关系，怎么会轮的上你。”
　　纪秀明：“这倒是实话，但我这不也是有所起色了吗？再说，人家梁辉搞得是民事诉讼，本来就比我们搞刑事的吃香。”
　　曹丽：“要不，你也改做民事律师吧？在学校，你的民法学的也很好，我想你从事民事诉讼也吃的开。”
　　纪秀明咀嚼着口中的西蓝花，心里明显不悦，因为之前因这个问题他们争吵过。纪秀明思考了片刻，说道：“不改，我要坚持我所要坚持的。”
　　场面有些尴尬，纪秀明吃着烧烤不再说话。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曹丽先开口说道：“好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我支持你的选择。你倒是说说，你接了个什么案子？”
　　曹丽给了纪秀明个台阶，他赶紧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串串，看着曹丽说道：“案子很一般，是一桩故意伤害的援助案子，但这援助费用你猜猜有多少？十万。”
　　曹丽听到这个数字也很惊奇：“十万，一个法律援助案件能开出十万的价格，对于我们这个二线城市，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纪秀明：“所以，你说我接到这个案子是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曹丽：“先好好想一想，你我都是学法律的，虽然现在你做了律师，我当了老师，但我很清楚，一个法律援助案件开出这么高的价钱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纪秀明：“这些，我也想过，但我看过案子的卷宗，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再说，这个案子是我们主任交给我的，有什么问题他肯定比我清楚。”
　　曹丽：“这么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自己不去？”
　　纪秀明：“照顾新人嘛。到时候我以辩护人的身份，能为被告争取更多的权宜就争取，真是争取不到，也可以轻轻松松拿到这十万块钱。到时候，五万给家里，给我妈动手术用。剩余的五万到你家提亲去，你妈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吗？说我不会挣钱。”
　　纪秀明最后这句话让曹丽脸上突然变的暗淡，她声音低沉地说道：“其实，我父母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结婚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父亲是一个部队转业军人，生性很直，母亲是一位将要退休的普通公务员，两人都是很普通的市民，他们这一辈子很平淡，当然，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幸福的过一辈子。我不是现实，但我也必须现实，你想，什么是支持我们生活下去的基础，当然是经济。我不奢望以后会有什么大富大贵，但至少能支撑这个家庭生存下去。你知道现在源和的房价是多少吗？因为国家在这里设立特别经济区的原因，地处京津冀三角地带的源和市的房价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月已经翻了近十倍，三四万一平米的房价也只能选择一般的地段。我父母的积蓄原本在源和可以给我们买一处房子，除掉装修后还有剩余，但现在，也只能买到房子的一半。剩下的房款谁来负担？”
　　纪秀明不加思索从口中蹦出：“我们可以分期啊。”纪秀明说了这句话就后悔了，这房子是自己的事情，这以前，纪秀明在曹丽面前是不止一次表过态的。
　　曹丽：“分期？剩下一百多万的尾款怎么分？意味着我们每个月要还□□千的房款。怎么还？你一个月不到四千的保底工资，要付你的房租，还要给你家里一千块，剩下的也只够你自己开销，我每月加上奖金所有的工资也就五千多一点，而且将来还会有孩子，你总不能让我父母拿养老金给我们还房贷吧。”
　　曹丽的话像针一样深深地刺痛着纪秀明，更准确地说是现实的问题让他痛心，不管他以前是多么的雄心壮志，但在此刻，他却是多么地无能为力。人一到无能为力时就显的特别渺小，原本想打拼出一片天地的纪秀明却想到让曹丽的父母为自己解决房子的问题，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
　　曹丽：“其实我很感激你，感激你毕业放弃留校的机会来源和陪我，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很有上进心。所以，我不会给你施加压力，但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很现实而且必须解决的问题。”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纪秀明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店里的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先生，您点的烤羊腰子”
　　纪秀明依然低着头沉默着，倒是曹丽开口了：“你的菜来了，不吃个腰子补补你的势气和斗志？”曹丽伸出双手握住纪秀明的手深情的看着纪秀明说道：“不要苦闷了，我理解你，凡事总有个解决方法，真不行，我们换个地方居住，我还不信这么大个中国还没有我们睡觉的地方；再不行，我们隐居山里，开块地，过着男耕女织的小日子。管他什么世俗的眼光，有你在，就是最美好的。”
　　曹丽的话说道纪秀明心里倍加温暖，每次遇到问题，曹丽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安慰。“好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这羊腰子也不要吃了，要不然你这补的过旺，夜里怎么解决啊。”
　　曹丽拉着纪秀明的手，一路散步到人行天桥。曹丽将双手撑在天桥边的扶手上，望着远处繁华的夜空，柔和的灯光将她清秀的面孔映射的如此美丽。“你说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过程和结果到底谁更重要。”曹丽淡淡的说道。
　　纪秀明俯视着桥下过往的车辆：“每个人心中的答案都不一样，也许，在某些人心中就没有答案。”
　　“吆，这回答的还挺哲学的。快说，你爱我”曹丽话锋一转，调皮地说道。
　　纪秀明：“这周围到处都是人呢？”
　　曹丽：“你说不说？”
　　纪秀明勉为其难地小声说道：“我爱你。”
　　曹丽：“大声些。”
　　纪秀明憋红着脸，感觉头上直冒汗，声音稍微大些：“我爱你。”还好是夜晚，灯光掩盖了他难为的表情。
　　曹丽：“再大声，我可警告你啊，你这句如果不让我高兴，以后就别跟我提结婚的事儿了。”
　　纪秀明双手捂着嘴边，仰着头对着天空大声地呼喊道：“曹丽，我爱你，我要你嫁给我。”
　　......................
　　纪秀明回到出租房内，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因为他怕影响到跟他合租的另一位人的休息。有句话说的好：人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在自己无能为力时遇到一个想照顾一辈子的人，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纪秀明再好不过了。纪秀明躺在床上，半夜未眠，两眼圆睁，种种烦恼萦绕在他的脑子里，钱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