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火传奇》噗噗大人

64、莫小青

　　两年前，星坠大地，划破天幕，巨大的爆炸惊动了整个仙来镇。
　　莫小青随着八小姐一起去了现场。八小姐理所当然地坐在轿子里，作为贴身丫鬟，莫小青却没有同等待遇，她跟随着轿夫，一路奔波，赶到了镇东北的坠落地。
　　扶了小姐出来，她遮鼻蹙眉，举目四望，嗔怒地说道：“不就一个铁罐子嘛，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看了两眼，就无聊地进了轿子，遣了轿夫回去了，莫小青却频频回望，她充满了好奇，这从天而降的铁罐子，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而来，里面又是否有什么天外之人？带着这些疑问，她一整天心思不定，还惹了八小姐一顿毒打。
　　第二天，莫小青外出采购些八小姐的粉状女红，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镇外的坠落点。
　　就是在那儿，她遇到了改变她命运的那个男人。
　　杜宇雄满身血污，奄奄一息，靠在镇口的一堵矮墙墙角，苟延残喘。
　　莫小青看见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个男子身上藏了什么秘密，和从天而降的铁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秘密。
　　一开始只是好奇，她扶着男子去了镇上的医馆，丫鬟虽然薪资绵薄，但莫小青省吃俭用，总想着哪一天把自己赎了，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身边的积蓄却也是堪堪地够把那男子拉出生死线，勉强给养。
　　男子一天天好转，他住在莫小青给他租的屋子里。这一天他握紧了莫小青的手，眼神里满是欣慰和感激的神采。莫小青本该恼怒到他的无礼，本该抽回手，训斥他轻薄，但她没有这样做，莫小青本能地对这名男子充满了好感。
　　“公子，你身子好了，小青也放心了，小青能力有限，不能再提供你更多的帮助了。”
　　那个男子笑笑，并不作声，他问了莫小青的名字，身份，若有所思，许久，他说道：“我要在这里成一番事业，你是我第一个助手，以后叫我先生，我有许多东西要教你。”
　　先生，多么有趣的称呼。莫小青从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先生得从最基础的东西教起。
　　识字，写字，大千世界，千奇万象。
　　莫小青第一次听说，人生来便是平等的，自己不必是丫鬟，自己和老爷小姐也没有区别。她憧憬着有一天，世界上再也没有受欺凌的下人，每一个人都能受到公平的待遇。
　　先生很爱护她，每日谆谆教导，不厌其烦。莫小青的心也由好奇，转为感激，转为爱慕。
　　先生也很喜欢她，日久生情，两人从师生，变为了情侣，每日嘘寒问暖，相思关切。
　　终有一天，先生和她坐在院子里，看着翠竹青青，情愫绵长。
　　“做我的女人吧。”先生说道。
　　莫小青双颊绯红，默默不语，先生搂着她的肩膀，轻吹她的秀发。
　　她又何尝不想，但是她早已失去了清白，如何配得上先生这样的俊杰。八小姐把她的清白卖给了五少爷，代价仅仅是一枚金簪子。
　　少女诉说着自己的衷肠，那男子却毫不在乎，他笑笑，说道：“我要的是你的心。”
　　那一晚两人缠绵悱恻，欢如鱼水。
　　不久后的一天，莫小青来到屋子，满身伤痕，憔悴不堪。
　　“怎么回事？”杜宇雄关切地问道。
　　莫小青笑笑，说道：“被小姐打了，最近出来得太久，小姐怀疑我在外面有事情。”
　　杜宇雄罕见地一筹莫展，他时而来回踱步，时而皱眉凝立。
　　“没事儿，我从小被打惯了，况且，八小姐对我算不错的了，一直护着我。像我们这样有几分姿色的丫鬟，若是没有主子护着，迟早会沦落成那些公子的玩物。”莫小青眼神中有几分伤感，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那个从小护着她，保护她的姐姐，如今宛如木偶，只是那户商贾世家的工具，天生的丽质反成了她的诅咒，禁不住潸然泪下。
　　杜宇雄搂住了莫小青的肩头，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莫小青泪汪汪地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注满了心头，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信你，但你身体才好，又是手无缚鸡之力，当徐徐而图之，切不可冲动。”
　　杜宇雄背过身子，暗自冷笑，须臾，又转了过来，说道：“我所乘坐的飞行器，本是安全妥当的工具，绝无坠毁的可能，你又可知，我是为何会陷入如此惨境？”
　　莫小青哑口无言，对于杜宇雄的身世，她从来闭口不问，在她看来，这是天机，天机自然是不可泄漏的，说出来了，于她，于杜宇雄都没有好处。
　　“先生你不用告诉我，先生已经教导了小青很多东西了，小青终生受用。”莫小青说着，走上前抱住杜宇雄，含情脉脉，心满意足。
　　杜宇雄抱住莫小青，说道：“我本想在这里立稳了脚跟再行事，来到这里，我有了不得了的发现。一开始我惊恐万分，整日惶恐不安，是你安抚了我，让我坚定了决心。”
　　他毅然决然地凝视着前方，说道：“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这个世界，注定要毁灭，为了我所爱惜的世界，为了你，我必须行动起来。”
　　莫小青注视着她的爱人，泣不成声，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她带着杜宇雄回到了自家主人的院子，下人们用惊诧地眼神看着她带回了陌生的男人，凶神恶煞的私兵拿着砍刀，满脸恶笑地围了过来。
　　“小青，好日子过腻了是不是，带着野男人回来找死了？”
　　杜宇雄怒目而视，莫小青躲在他身后，忐忑不安，焦虑不定。杜宇雄拍了拍她的后背，莫小青的心中只剩下满满的信心和幸福。
　　“这是我先生，我要随他走了，还要带走我姐姐。”
　　莫小青充满了自信地说出了她一生的渴望。她曾经以为只能在梦中实现的愿望，此刻却在她口中，带着必定实现的夙愿，坚定地说了出来。
　　下人们疑惑的眼神，小厮丫鬟们的窃窃私语，私兵们疯狂地嘲笑，用污言秽语攻击她，攻击她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先生。
　　莫小青怒由心生，她抬头望向杜宇雄，那个男人也看着她，问道：“要不要动手？”
　　“动手？”一个私兵靠得近，听到了杜宇雄的询问，他哈哈大笑，喊道：“就凭你那个瘦弱的男人？我一只手都掐死他。”
　　说着，欺身上前，说道：“等我杀了他，今晚就叫老爷把你赏赐给我，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这里一干兄弟也不会亏待你。”言毕，又是猖狂地一阵大笑。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只是一伸手，那面目可憎的私兵便化成了一具焦骸。
　　杜宇雄捏着那具焦骸的脖子，举目四望，问道：“还有谁！”
　　院子里先是一片沉默，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瘦弱的男人甫一出手就杀了一个私兵，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段。紧接着，尖叫，哭泣，呕吐，呼喊，各种杂乱的声音充斥了这个不大的院落。
　　私兵们蜂拥而上，却只是徒伤性命，杜宇雄的面前，只有死亡和湮灭。
　　有人报了官府，更多的私兵和巡逻的官兵赶了过来。
　　商贾的管家也赶了过来，他没有看到尸体，满地都是尘埃，他无法猜测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自家的丫鬟抱着一个陌生男子，整个院子被弄得一团糟。
　　管家颤抖着，大喝道：“杀了他！把那个不要脸的丫鬟也杀了，把他们全杀了！”
　　杜宇雄紫芒缭绕，威风八面。曾经在莫小青眼中不可一世的主家私兵，势不可挡的仙来官兵，被摧枯拉朽般地化成了青烟，满地焦骸，满眼烟尘。
　　杜宇雄在地狱般的宅邸里闲庭信步，他一扇扇地打开房门，把那些曾经风光满面，高高在上的老爷小姐，宛如蝼蚁一般掐死。
　　莫小青看着这残忍的场面，她感到恶心，感到胆战，但她更感到兴奋，感到畅快。她笑着，也哭着，她感到此生无憾。
　　八小姐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抱着莫小青的脚，祈求生路。
　　“小青，你快求求你那男人饶了我，小青，求求你，我不想死！小青，我带你不薄！你不能这样害死我！”
　　莫小青俯视着她，默然不语。
　　“你说说话啊，小青，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给你，你要我给你当丫鬟都行！”
　　八小姐声嘶力竭地叫着，缠着她的腿。
　　莫小青蹲下了身子，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夺走了我最想给先生的东西。”
　　八小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知所措，她颤抖着，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莫小青冷冷地望向了杜宇雄。
　　“杀了她。”
　　……
　　“杀了她。”
　　爆炸的冲击波带来了猛烈而灼热的狂风，吹醒了莫小青。
　　四头饕餮都死了，每只都断成数截，七零八落。
　　完了，莫小青想着。
　　“杀了她！”
　　胡氏兄弟大喊着。
　　“这等妖人留着做甚，她害了多少性命！”
　　许晴斐的枪口压得更低了。
　　莫小青傻傻地笑着，她辜负了先生，她失去了姐姐，她又要被杀死姐姐的仇人，诛灭于此。
　　“杀了她！”梁秋不知从哪里的废墟中爬了出来，步履蹒跚，满身血污。
　　陆晓芝蹙眉而思，犹豫不决。
　　远处，一艘渡船缓缓而来，紫色的光芒在船头隐隐可现。
　　是先生，先生来救我了！
　　莫小青喜极而泣。
　　无数的绿色火球从天海湖的对岸射来。陆晓芝一干人匆忙躲避。
　　“是钱大力！”许晴斐喊道。
　　“孙淼和苏学哲没事吧？”陆晓芝急切地问道。
　　“他们已经撤了。”
　　陆晓芝点点头，看着对岸凶猛的火力，看着渐行将至的杜宇雄，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撤吧。”
　　传送门应声而开，陆晓芝带着胡氏兄弟和锅盖跳了进去。
　　许晴斐看了一眼莫小青，叹了口气，放下枪，也跳了进去。
　　莫小青“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感到了绝处逢生的极度喜悦。
　　我还能再见到先生……
　　我还能服侍他……
　　我还能再为先生重建他的事业……
　　只要我还活着……
　　活着，是多么的宝贵……
　　幸福感在她的心头油然而生。
　　只是……噗……
　　一柄冰凉的剑从背后刺入，前胸刺出，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到一个陌生南疆官兵愤怒的脸孔。
　　鲜血汹涌地从她口中喷出，呼吸不畅，疼痛难忍。
　　脑子里生出了不久前，她自己说的那句话，别拔，拔了就死了。
　　梁秋用脚抵住了莫小青的后背，吃力地抽出了自己的剑。
　　鲜血如注。
　　他愤愤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跳进了几乎不成形的传送门。
　　船已靠岸，陈阿碧扶着杜宇雄缓步走上了望海岛。
　　一路沉默无语，直到那个男人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死在那地上，身形拘偻，宛如一块盛放在鲜红地毯上的破布。
　　满地尘土，凌乱不堪的废墟上，传来了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