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玖的随笔》岑玖

1、月光风声

　　“拥挤的人潮中，

　　抓住穿过的风，

　　祈求它能替我与你相拥。”

　　01.

　　“知意，起来啦，”我在迷蒙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下午还要出门约会呢。”

　　“知道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开始整理头绪。

　　上一秒我还在和朋友聊天，怎么下一秒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他和沈洲有着一样的面容，似乎还喊我“知意”，我猜，我或许是穿书了，穿的还是我自己的小说。

　　与此同时，一堆不属于我的记忆闯入脑海，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叫秦知意，是我笔下《西洲梦》的女主角；喊我起来的那个男人，则是《西洲梦》的男主角，沈之洲。

　　《西洲梦》是有原型的，男主是他，女主是我，大部分的故事情节都是我和他的真实经历。

　　只不过是被我美化过的。

　　“知意，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外面下雪了都不知道。”我回过神，才听到沈之洲的声音。

　　“下……雪了吗？”我从床上爬起来，往外看去。

　　果然，天空中飘起了丝丝雪花。

　　“你还记得我跟你表白那天吗？”沈之洲突然提起。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沈之洲和秦知意告白那天，多年没有下雪的N城突然下起了雪。

　　我当然知道故事的每个节点，因为那是我的私心，我曾经希望和沈洲一起看初雪，到底也没有实现，于是我在故事里安排他们在那天互表心意。

　　也算是圆了我当年未尽的梦。

　　沈之洲见我露出微笑，伸出手把我拉到餐桌前：“快尝尝你男朋友的手艺，没吃饭就睡下了，饿了吧。”

　　“好。”我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世界的，那就暂且顺着故事线向下走吧。

　　最重要的是，沈之洲和沈洲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声音，而我已经太久没见到沈洲了。

　　02.

　　沈之洲是个很体贴的人，他会每天为我准备早餐，会带我去看电影，陪我去看海。

　　沈之洲还带我去看了学校里的流浪猫狗，我想起我在书中写过，沈之洲和秦知意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沈之洲会为她准备好要穿的衣服，生日聚会的时候也会大方地送她礼物，带她去认识自己的朋友，称得上是完美男友。

　　所以，《西洲梦》的热度虽然不高，但读者们都说很羡慕这样的爱情。

　　我承认，沈之洲很好，他无微不至地爱着我故事里的女主角。

　　但我毕竟不是他的女主角。

　　这也导致我更加想念沈洲。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可惜始终没有获得什么有效的渠道。

　　直到我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脑海中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好宿主，我是编号1110，即将为你服务。”

　　03.

　　把时针拨回某一年的9月，故事最开始的时候。

　　我叫秦意，秦始皇的秦，“南风知我意”的意。

　　我和沈洲，是朋友。

　　而我对他，是日久生情，从朋友到暗恋对象， 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他绅士又不失风趣，热烈又不张扬，作为朋友他是无可挑剔的好。

　　不过我是胆小鬼，从大一到大四，我从陌生人到朋友，然后定格在这个位置上，不肯向前。

　　朋友们都笑我傻，说我胆小又懦弱。

　　我也从不反驳，毕竟我的确是个害怕失败的人。

　　再后来的后来，我们似乎渐渐开始生疏了起来。毕业后他去了省城，我回到了家乡。

　　从那天起，我就很久没见过他了。

　　就这样，我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并不完整的句号。

　　而《西洲梦》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的，因为太过想念沈洲，所以我动笔写下了这本小说。

　　04.

　　可相处得越久，我却越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面前的沈之洲，他是我笔下的男主角，却不是我的。

　　沈之洲爱秦知意，那是我故事的底层逻辑，他必须爱她。

　　在我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沈之洲对我很好，有求必应、温柔体贴，符合我对男朋友的所有幻想，但他对我越好，我越愧疚。

　　虽然秦知意思是我的女主角，是以我为原型写出的人物，但我终究不是她。

　　沈之洲也不是沈洲。

　　沈洲是个幼稚鬼，沈之洲却是个温柔暖男。

　　于是我还是向沈之洲坦白了。

　　“沈之洲，我不是秦知意，我叫秦意。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我的一本书。你和秦知意是我笔下的主角。”

　　沈之洲，我想他了。

　　你呢，你也想秦知意了吧。

　　“那在另一个世界，他也一定和我一样爱你吧。”

　　我没有回答他，可是，沈之洲，不是的。

　　沈洲不爱我，我和他，只是朋友。

　　05.

　　我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一个我与沈洲几乎失联的，真实世界。

　　我没想过，会收到一封来自遥远时空的信，是秦知意留给我的。

　　在我出现在书中世界时，她也同样来到了我的世界。我想她一定见到了我写的小说，知道她和沈之洲的爱情其实是源于我年少时的胆怯、懦弱与无措，他们的故事于我而言只是为了在书中弥补年少爱而不得的圆满。

　　“秦意，我看完了你的小说，好像能理解你的感受了。虽然所有人都夸我热烈、敢爱敢恨，但我方才明白，我的卑劣与敏感，其实来源于你。”

　　“沈之洲是个很好的人，他在学着如何爱我，而我却无数次自卑地想要逃离，其实很不应该，至少我们应该坦诚的聊聊心里的想法的。”

　　“另外，我偷偷替你去H城见过他一次，”她写到，“我那时候恍惚了一下，差点就上去抱住他了。但我很快就明白了，沈洲不是沈之洲。”

　　我摸着信纸，接着看秦知意的信。

　　「我很想他 」

　　这是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笔下的秦意，永远是这样肆意、洒脱又热忱的。

　　我掩住自己通红的双眼。

　　我笔下的男女主角，好像脱离我的设定后，仍然是很优秀的人。

　　06.

　　“秦意，我的创造者，你为什么不试着大胆一点呢。”

　　秦知意留给我的，就剩这些了。

　　我想起我和沈之洲坦白那天，他盯着我不说话，我过了很久才展开思绪说着过往。

　　“我其实是个很胆怯的人，朋友们都让我试一试，只有我始终恪守着所谓朋友的底线，不敢往前走。”

　　我低着头，不敢看沈之洲的脸。

　　沈之洲却告诉我:“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秦知意了。”

　　我震惊地抬头望向他。

　　沈之洲笑着:“其实很明显的，你们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秦意，你为什么不试着勇敢一点。”沈之洲掰正我的脸，语气更重了一些，“你的男主角是叫沈洲吧，某种意义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对你是特别的。至于他心里有没有你的地位，问问，不就知道了。真看不得你这个拧巴劲儿。”

　　“别犹豫了，再见。”他朝我挥手。

　　“再见，沈之洲。”

　　离开这个世界的契机，终于来了。

　　那天系统告诉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需要打开我的心结。

　　而我最大的心结是年少时未曾抓住的风，沈之洲的话我不能全信，却也不能不信。

　　不过都无所谓啦，我已经感受过另一阵风，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抓住掠过我的风。

　　07.

　　“意意，你可算来了。”出声的人是我的好友，夏长宁。

　　我过来，是见老友，其中也自然包括他。

　　“秦秦好久不见，更漂亮了呀。”一见面，舒清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附赠一句夸奖。

　　“是好久没见了，舒舒别夸我了哈哈哈。”我边和舒清聊起近况，边随机挑了个座位坐下。

　　男生们姗姗来迟，于是通通被女孩子们狠狠罚了酒。

　　沈洲是最后出现的，全场的唯一一个空位就在我身旁，我就那样看着身材颀长的男人从门口一步步地走到我身侧。

　　心脏就这样不听指挥地跳动着，直到他落座也未曾停下。

　　这一餐饭我吃得并不算安稳，满脑的回忆与现在的境况交织，我甚至不敢转头看我身侧的沈洲。

　　老友相见，饭桌上很是热闹，一群已经工作的人，居然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不过，谁让这是我自己“聊”来的朋友们呢，当然是要顺着他们了。

　　真心话大冒险的前几个问题，都很正经，无非是问些近况，有对象的问感情状况，没对象的问有没有暗恋对象，几乎每个人都被轮到了。

　　那我这个小小非酋，当然也逃不过这一定律。

　　瓶子转到我的那一刹那，我已经想了几十条对话方案了，无非是逃避关键信息。

　　然后我听见我的朋友们问我：“你喜欢的人在场吗？”

　　我的暗恋对象，就坐在我身侧，我不敢看他的神色。

　　我没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打算跳过这个话题。

　　不巧的是，下一轮被转到的是我身边这位明明话多、今天却一直在装酷的帅哥，沈洲。

　　他选的是大冒险，很不幸，抽到的是“给暗恋对象打电话”。

　　朋友们起哄声四起，我却没注意全场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

　　我就那样看着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A的人，但却一直没人接。

　　我没再看他，心情低落，更是早早回去，没有再和朋友们去其他地方。

　　直到我回到酒店，打开手机才看到，一个小时前沈洲曾给我打来电话，响铃时间是一分钟。

　　我想起那通电话，原来他是打给我的吗。只是我习惯静音，并没有接到。

　　08.

　　“沈洲，下雪了。”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秦秦，下楼。”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低头向下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沈洲立在夜色里。

　　“秦秦，好久不见。”

　　这算是我们重逢以来真正的第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我落泪。

　　沈洲伸出手给我擦眼泪，神情和动作都很温柔。

　　“别哭。”他叹口气，“认识你这么久，才知道原来你是个小哭包啊。”

　　我笑着拍开他的手，语气里还带着哽咽:“怎么这么久了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

　　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互怼嬉笑怒骂的时光。

　　“还挺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同时出声。

　　我愣了愣，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洲又开口: “秦秦，我喜欢你。”

　　我的脑子和嘴巴好像同时打了结，甚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同我告白。

　　沈洲却没让我说话，他只是声音有点苦涩地开口:“我怎么就没有早点跟你告白呢，白白错过了那么多时间。”

　　我短暂地丧失了基本的语言能力，只会点头。

　　“秦意，我看过你的小说，”沈洲很少喊我的全名，“你遗憾于大学期间没有一起看过初雪，那现在呢，算圆满了吗。”

　　“嗯。”我点头，接着向他索要了一个拥抱。

　　他把我拥进怀里，我们就这样在雪地里相拥。

　　在这一年的初雪中，风为我停留，而我与他并肩。

　　番外.沈洲视角

　　01.

　　我叫沈洲，名字出自“吹梦到西洲”，反正听起来挺有文采的，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也经常用这句诗。

　　如果没认识秦意的话，我就不会被调侃我们的名字是情侣名了，因为秦意的名字来自这句诗的上半句“南风知我意”。

　　她很特别，是我认识她的第一眼就生出的想法。

　　我们都是普通人，但秦意的不普通来源于她平凡却又坚韧。

　　我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每看一眼就多心动一分。

　　而秦意，像是清冷的月亮，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如天边。

　　我知道她对我有点心动，可我不敢再靠近她了，守着朋友的位置就很好。

　　但我差点就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她回了家乡。她来上学，原本就是横跨了整个Z省，我们的距离，从很近，变成三百公里，三个小时。

　　于是我去了省城，那里比起我们相识的地方，离她家乡更近，我原本是期待着作为朋友她能来见我的。

　　但从来没有过。

　　我的怯懦与不敢直面，好像错过了很多。

　　02.

　　我没想过那天会看到秦意，她只是看着我，但不说话。

　　我不知道我是用什么心情和她打招呼，怎么邀请她一起吃饭的。

　　但是她坐下的那一刻，我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秦意。

　　于是我开口:“你是谁？”

　　对面的人扯开了笑意:“我是秦知意。”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和沈之洲的爱情故事。

　　沈之洲，是秦知意的男朋友。

　　也是秦意笔下的人物。

　　故事太耳熟了，很多情节完全来自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事。

　　“我想，你应该看一看她的小说。”

　　“可千万别后悔啊。”

　　后悔，我非常后悔。

　　我看完了整本小说，秦意把所有隐晦的爱意都写进了小说，更把我这个幼稚鬼写成了体贴暖男。

　　我从来不知道，我在她眼里原来这样好，明明我对她恶劣又胆怯。

　　那种后知后觉的痛苦浮现，可我的秦秦，并不在这里。

　　我很少和秦知意见面，那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痛苦。而秦知意最后一次见我，是来告知她即将离开，秦意要回来了。

　　秦意可能并不知道，解开心结并不足以让她回来，我和秦知意自然也做了些努力，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终于能见到她了。

　　03.

　　见面这天我等的太久了，从盛夏到初雪，几百个日夜。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不要慌张，于是我装作高冷，一言不发，唯有手心的汗泄露了我的心思。

　　她发微信给我:你今天怎么沉默寡言。

　　我:留个面子，装的

　　她:哈哈哈哈哈

　　还好当年没有彻底断联，拾起有些陌生的最近倒也不算无话可说。

　　只是这群人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最喜欢坑我，别人的真心话大冒险都是简简单单，偏偏让我打电话给暗恋对象啊。

　　她不就坐在我旁边吗。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她大约是摁了静音，没听到吧。

　　但我已经能看到她神色里的落寞，又望着她道别，我追出去，没管身后显而易见的笑闹。

　　她是跑下来的，我好像看到高悬于天的月亮奔我而来。

　　我向她告白了，这场推迟了整整两年的告白。

　　本该在两年前的雪夜就说的，硬生生被我耽搁了，好在还不算太晚。

　　我就这样揽住了我的月亮。

　　此后将是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