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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零八 ...

  •   时逸之与谢璟相谈甚欢,我感到自己有些亮。我很生气,我一生气,就容易不自觉的往外飚杀气。

      我木着脸把饭吃到苦大仇深,碗筷敲得乒乒乓乓响,对面儿时逸之还唯恐我不够憋屈,伸手去撩谢璟垂在额侧的碎发。

      我撂下筷子,闭眼,磨牙,落掌再拍一声桌子:“掌柜的!再来一壶酒!”

      掌柜的小跑过来作揖,说话声音打起颤:“将军息怒,将军息怒,今天这菜做的不合您口味,小的……小的做东,不收您银子!”

      我怒气消下大半,也晓得不该迁怒无辜,遂一手拍上掌柜的肩膀:“掌柜的,方才是我语气重了,这饭钱一分不会少你,听话,再去拿壶酒来。”

      掌柜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不要钱不要钱,别说一壶酒,十壶也不要钱!”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谢璟伸手虚扶起掌柜,笑意温和道:“掌柜这话说的,我们不是吃白食的人,钱一定要给。”

      我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心说吓到人家是我不对,所以这钱不只要给,还要多给。我刚把钱袋子摸出来,时逸之一扇子就给我敲回去了:“且慢,掌柜的好意做东,我们哪有不领情的道理?你说是吧,掌柜的?”

      掌柜的抹一把脸上虚汗:“是,是是是。”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两厢对比高下立判,瞧瞧我的子柯是多么端方温润善解人意,再看时逸之,看看这混账是多么抠门小气鸡毛蒜皮!

      可但是,但可是,我端方温润善解人意的子柯,你为何要对抠门小气鸡毛蒜皮的时逸之笑的那么春意盎然啊?我捂着胃,酸水不要命似的往上顶,更更要命的是,谢璟注意到我这边,又垂着眼离时逸之挪远一些,末了对我抱以歉意十足的笑。

      谢璟笑的十分坦然,脸上写满兄弟妻不可欺,我的胃更疼了。

      这顿饭掌柜临了也没点头收钱,只说三壶酒不算什么,往后多来照顾他几回生意就是了。掌柜说的好听,其实他就是被我一张黑脸给吓着了。

      酒足饭饱思淫/欲,吃完饭的既定节目一定是逛娼.馆,就算不真干什么,看几眼也很赏心悦目。这话是时逸之说的。

      京城有两个出名的娼.馆,一个是卖姑娘的婉月楼,一个是卖小倌的承阳阁,两家娼馆一个老板,分别开在东街和西街。无论在哪家时逸之都算常客,我以前是承阳阁常客。

      我们去的是承阳阁。进门有小厮弓着腰迎上来,抬头看见我,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将……将……夏侯公子。”

      小厮微妙我也微妙,我干咳两声,皱着脸挤出抹笑来:“小卢啊,咱可有日子没见了吧?”

      小卢巴巴的抻长脖子往我身后瞧,一脸欲哭无泪再加心有余悸:“可不是么,得有阵子没见公子了,那,那位今天没跟来吧?”

      谢璟满脸茫然,时逸之捂着嘴闷笑出声。我尴尬的扶额:“我爹去庙里烧香了,不会砸你们场子的。”

      小卢松口气,伸手揩一把额上冷汗:“那就好那就好,几位请进吧,小夏小安白柳寻桃,出来接客喽——”

      我颇意味深长拍一把小卢肩膀,抬脚迈上台阶。这小卢也不知怎么想的,堂堂一个管事,非要整天穿着门童衣裳万事亲力亲为,我都替他累的慌。

      楼上雅间不亏雅字,入眼一张描了山水丹青的绸面屏风立在里面,翠竹骨撑着,屏风前头一张矮竹桌,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桌角一壶甜酒。屏风后头是个梨花木大床。

      待我们坐下,小夏小安白柳寻桃一个接一个进屋。时逸之一手一个搂了小夏小安,看起来最温顺的寻桃小步行到谢璟身后站定,白柳仰脸朝我抛个媚眼,一根指头含进嘴里笑吟吟道:“娶了娘子出不来吧,可想死我了。”声音脆生生的酥进骨头。

      我单手捂眼不忍再看。这些个活祖宗啊。

      我这边在惆怅,时逸之偏头含住小安剥好的葡萄,斜眼看我:“怎么样,自从上回你爹带一堆人把这儿砸了个底朝天之后,你还没来过吧?算着得有大半年了。”

      我点头:“我爹顶看不上我断袖,放话让我以后逛娼馆也只得去东街婉月楼,至于承阳阁,他见我一次砸一次。”

      谢璟含着口温水笑出来。

      我脸皮发烧,忙拉住白柳蹭到谢璟面前,暗地里捏一捏白柳的手:“白柳你自己说,我从前来,不也就是找你喝酒么?”

      白柳是我以前常点的人,因为他的酒量是承阳阁里最好的,兼且聪明伶俐,有个把烦心事也能说上话。至于其他——我与白柳那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我不想让谢璟误会。

      小卢敲门给屋里添上熏香,甜腻香气绕在鼻尖上。白柳直直望着我,眼里是一池潋滟:“公子这话说的就十足伤人啦。”

      我呵呵笑了一声,拿手背去贴白柳的额头,蹙眉小声犯起嘀咕:“没烧啊,这孩子今天怎么净说胡话呐……”

      白柳拽了我的手扣住,抿唇似笑非笑补完下半句:“除了喝酒,不是还一起吃过饭么?”

      我:“……”我拿脑袋赌白柳是被时逸之带歪的!

      闹过一阵,我伏在桌上百无聊赖的嚷嚷:“时逸之,我要回去,我爹快回来了。”

      时逸之没空搭理我,眼神追着小夏倒酒的手:“急什么?你和白柳再叙会旧。”

      谢璟自顾自煮了壶茶,低头唤寻桃帮他筛茶叶,活活把窑子逛出一股风雅味。“时大人真性情。”

      话毕转头,脸上写满同情的望了我一眼,和话本里街坊邻居看武大郎的眼神一般无二。

      谢璟这是打定主意误会时逸之和我有什么。我同谢璟没话找话:“子柯,你光灌茶水有什么意思,闹个水饱,晚上肚子还得不舒服。”

      谢璟淡淡的道:“胃不好,酒喝多了,就想喝点热的暖胃。”

      谢璟胃不好,我暗暗记下来。

      正神游着,时逸之忽然放开小夏小安,挥手赶四个倌儿出门,扬眉道:“子柯,这都过去小半月了,唐突陛下的刺客抓到没有?”

      我手里杯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三瓣。

      “夏侯谦,朕同你讲,这件事情,你知,朕知,谢卿知,海德胜知,若再有第五个人知道,朕把你五马分尸,你信不信?”陛下含着威胁的警告在脑中过了一遍,我咬唇掰着指头很有些绝望的看向时逸之——陛下,我,谢璟,海德胜,时逸之,不多不少正好五个知情的,够陛下把我五马分尸了。

      陛下啊陛下,天地良心,多嘴的不是我,是谢璟!不,等等,若是让陛下知道是谢璟走漏了消息……

      我一脑袋砸在桌子上,罢了罢了,若陛下问责起来,就一口咬定是我失言漏给时逸之的吧。

      我这方提心吊胆,那边两个还跟没事人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聊的欢快。谢璟抿一口茶:“这不还剩十多天么?”

      时逸之不赞同的摇头:“你前几天不是有头绪了么,怎么又没动静了?别松懈,咱不能保住一个赔进一个,是不是?”

      谢璟眯眼:“不必忧心我,这事我心里有谱,再有个五六天就能交人。”

      时逸之眼里幽幽泛起精光:“你已经找着人了?我是真好奇,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动皇帝啊?”

      谢璟打断时逸之的话,叹道:“什么都想知道,本来这事都不该告诉你,要不是你那天硬闯进去被砸伤了头,我一个字也不会和你多说。”

      时逸之干笑:“我那不是担心他么,多亏你和我说了,不然我还得再闯一回。话说回来——那时候以为陛下是真生气,现在却……子柯,你说陛下会不会是……借故发难?”

      谢璟横了时逸之一眼:“行了,别琢磨了,陛下能拿自己开玩笑么?我看陛下此次遇袭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只是有一点,陛下早知道不是夏侯将军做的,允我求情就是找个台阶借坡下驴,至于陛下为何折腾出这些幺蛾子——又是砸东西又是斩立决又是贬官的,那我可不知道。”

      ……

      我撑头听了又听,终于皱眉:“两位,说话好歹照顾一下我这大活人?”

      我这话就像一块砸进水里的石头,时逸之与谢璟当下住嘴。时逸之转头道:“你不说话我倒忘了,你一说话我便想起来——你爹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到家,你走不走?”

      我的脸顿时有些发白:“走!现在就走!”

      时逸之又开始笑:“既是如此,乖,你且先回去,我和子柯还有话要说。”

      我:“……”

      这俩人是在搞什么?但凡朝中之事,有什么不能当在我面前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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