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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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圆一向觉着，在司命宫当门童是个顶顶好的差事，司命宫的洛锦星君是个顶顶好的仙君。
芋圆从前并不名唤芋圆。他曾是凡界一仙山上的寻常弟子，资质不算平庸却也拔不得尖。三大真神陨落之时他才将将一十八岁。照理说凡人修仙不易，要想得到飞升位列仙班，且还是个末等的小仙，怎么也得要数百年的修行。谁料这厢真神们刚把自己弄了个灰飞烟灭，那边魔君觉着真神一向有些偏心神界，现如今无人给仙界撑腰了，便以为自己翻身做天地之主统领四海八荒之日已到，是以携了那些个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攻了上来。
仙魔大战说不上旷日持久吧，却着实损耗了仙界的人口。大战之后，天帝偶然发觉连平日里在殿内伺候茶水的仙童都光荣就义了，更别说一日黄昏路过二十三天，惊悚地看见技术不熟的昴日星君暂时担起了西归的卜雨星君之值。天帝捉摸着，怎么着也得在星君下一次布下高温热雨之前提些新的神仙上来。于是，虽说这破格破得忒有些极端，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但凡有些修行且品行端正的，都分着了司职。
芋圆便是将将被列进了名单的末位，在修行的仙山附近领了个土地的职。
虽是堪堪得了个地仙之位，但芋圆颇有些惆怅地发现，得道后他的容貌是改变得十分之缓慢了。他私以为，做个土地，总得生得对得起迷路的神仙大吼的一声土地老儿，而不是他现在这般细皮嫩肉，还面容清秀颇不阳刚的模样，叫那些个没眼力见儿的神仙瞧着喃喃道：“现在这仙娥也能司土地之值了？”
他这般愁啊，直愁到五万年后见到洛锦星君这一日。这一面真见得他热泪盈眶，活了这么些年头了才晓得，原来九重天上的品阶甚高的星君也有不长一脸花白胡子，说起话来不拿腔拿调的。
那日，洛锦下凡来看那因调戏天宫宫婢被罚下界来尝三生疾苦的南海三皇子。说起来这三皇子也委实倒霉得紧，前不错后不错，正碰上洛锦迷恋武侠小说那些年犯错，是以下凡三生皆受武之累。第一生他投胎到一武林门派，屹立两百余年不倒的大派在他二十三岁这年被灭了满门。第二生他出生官宦世家，成日只想着多念些书好接他父亲的衣钵，怎料他父亲在外惹了不该惹的人，他受了牵连被削断了胳膊。第三生更是身心皆苦，练了四十年的功夫被身边潜伏多年的妻子下毒废了。
洛锦同好友昴日星君路过一时二重天时偶然听两个摸了瓜子在池子边偷偷唠着八卦的小仙说道，那南海水君不知何时遣人溜进司命宫偷瞧了三皇子的命格，得到消息后脸色阴沉却一言不发，打第二日起便闭关去了，约摸是要同星君大干一场，或是引南海之水冲他司命宫去。
昴日星君闻言将扇子往掌心一拍笑道：“听闻南海水君是现任天帝最能打的一个弟弟，他若真要上司命宫来同你要个说法，你可招架得住？”
洛锦淡然一笑：“前些日子你总吹嘘用三位真火的焰气炼了个护身罩，八荒六合没哪个行司水之术的能破，明日便取来我帮你试试伸缩效果如何，可罩得住宫宇。”
“……”
洛锦想着，在官言官，虽说这西海水君也委实奈何不了他什么，但给天帝留一分薄面却是有好处的。他左右捉摸着，也只来得及在这最后一世帮这三皇子一帮，下界传声让他别着了他凡妻的道。如此一来化了他一世命定之劫，既没违抗天命擅改命格，又给了南海水君出关的台阶。洛锦私以为这决断下得甚是聪颖，实乃良策。
这一日，便是三皇子最后一生毒发之日。
洛锦在一片茂密不见天日的方竹林之中悠悠走了小半日，不禁舔舔嘴唇唏嘘，下次写命格要突出大隐隐于市的主题思想，再不能随这些个爱折腾的搬到这前不见包子铺后不见油泼面馆的山里头来，害他嘴里淡得紧。
如此想着他愈发觉着要想法子向嘴里塞些什么，便念诀招了最近的土地。
芋圆便是这般见到了这位活在各种小道消息里的“恶毒”仙君。
作为一个山里头土生土长又不用吃饭的土地，什么蟹黄小笼，水晶虾饺，拔丝茄子他是万年不食着实无能为力，但山里头有一样特产他倒是熟悉的紧，那便是随便一锄子能挖出俩的芋头。
是以，一碗酒酿芋圆征服了洛锦的舌头。再后来，一道署名天宫二皇子离遥上君的旨意升了芋圆的品阶。
不过直到今天芋圆才实实在在明白，做事万不能断章取义。比如——洛锦星君请离遥上君下了旨，不代表二人交情甚笃，也不代表他不在星君“他来就说我不在”的名单上。
这边芋圆缩着脑袋躲避洛锦恨铁不成钢的眼刀，抓抓脑袋匆匆退出殿去。
洛锦叹了口气在茶盘前坐下开始烧水，离遥上君这个仙，于外人看来是个洒脱倜傥的仙君，但他知道这一向便是个不好对付的，每次来都要同他耗到连七重天那株三十万年老茶树的茶叶都泡不出味道方肯罢休。
洛锦正思忖着怎么挡天帝家这小祖宗，他那殿门同款梨木雕花菱格窗忽的打了开来。只见一道红光闪过，茶盘对面便翩翩然坐了位一竖冠红衣仙君。虽说洛锦认为，作为一个正儿八经读经参道的仙，实不该如此浅薄地关注另一个男仙的外表，毕竟他自己一向自诩是靠本事吃饭的。但他也不能否认，能将一袭红衣穿出如此气魄，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娘娘腔腔，确实是这三皇子的一大本事。只是…
“我说你这只鸟好生奇怪，我这正正开在中间的殿门你不走，非要偷摸着从窗子进作甚！”
对面离遥仙君刚扶衣坐定，听闻眼睛一瞪，“你倒是堂堂正正，一壶桃花酿下去就把我诓得如此之惨！现在八荒各地连着九重天上都在下赌注，赌我同那子画上仙谁的情劫历得更凄惨些！”
洛锦瞧着离遥一脸悲痛之色，想想自己酒醒后看到的命格，摸摸鼻子道：“那你以为如何呢？”
离遥打袖子里摸出几张纸来：“情忧岛我是没去过，那子画上仙这些万年也未曾来天宫走动走动。不过我向一些个仙伯打听了一下，都说这子画上仙的貌相是真真的超凡脱俗。我思量了一下，觉着这些年仙界的日子忒太平了些，仙风有些不思进取，仙子都是些以貌取人的，比方说我那五妹。虽说左右我生得也对得起火凤一族的血脉，却也不屑非要同人在样貌上争个高下。所以…”
“所以你买了多少注？”洛锦赶忙打断他的废话连篇问道。天宫共五皇子二公主，各个风采谈吐皆是不俗，但唯有三皇子离遥上君与五公主乃天后所出，承凤族血统。是以洛锦以为，原身是鸟的，大抵都掩不住骨子里的聒噪…
离遥咳了一咳，“唔…半副身家，压我惨些。”
“……”洛锦斟茶的手一顿，脸上倒是浮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来。
离遥见他面色古怪，心底一空脸色一白道：“那美人该不会是选了我？我这注下了可是不能退换的！”
洛锦嘴角一抽：“你还真不把情劫当一回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这毕竟是飞升上神之劫，历得不稳当是要出大事的。天帝不至让你灰飞烟灭了去，但仙根大损是免不了的。”
离遥无奈道：“这也由不得我当不当回事罢，届时三生池水一喝什么都记不得了，命由天…诶等等，命由你定啊！你那命格簿子怎么写的，倒是让我瞧瞧好心里有底些。”说着猛然抬起头看着洛锦，眼神中好奇盈盈。
“瞧了又有何用，你下了界左右是记不得的。”
离遥眼底墨色顿似更深，语气却平平，仅透出些微好奇：“你执掌司命宫已三万余载，可曾听闻过奈何流离丸？”
“……不曾。”洛锦淡然回道，语气更是无波。
离遥似是不在意他的回答，继而道：“传闻这丹药只使用过一次，乃是上上任司命青羽上神为自己所制。当年她乃司灵真神座下神兽青鹤，真神陨落之后她坚信四大真神定会存一缕元神转世，以应不时之需护六界周全，便制了这药丸下凡寻人。据载流离丸可使下界的凡身保留为仙时的记忆，也是对抗三生池水唯一之法。”
洛锦拨弄着一旁的茶末，弯起嘴角，又是温润模样：“既是传闻，便不可尽信。”
“无风不起浪，既有传闻，也不可全然不信。”
离遥笑脸盈盈直盯着洛锦，洛锦抬眼便见他笑意后的探究。
“若传言是真，你可曾听说上神在凡间寻到了真神的踪迹？”
离遥略一皱眉，“这倒是没有，但青羽上神自凡间归来已闭世三万余年，也无从求证了罢。”
洛锦见他对此兴趣颇深，轻笑抬眉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这奈何流离丸确是真的。”离遥闻言眸中一亮，洛锦复又道，“但你先别高兴，没人知道她是否发现了什么，是因为上神自己也不知道。”离遥一愣，不明所以。
“世人只闻其效，却不知其弊。它可使神仙在凡间保留记忆，却会叫你元神归位后忘记凡尘之事。所以无人能知上神是寻到了真神气泽后放心归来，还是历经百世无所获后绝望归位的。”
离遥手指搓着红衣袖缘沉思半晌，喃喃道：“忘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罢。”
洛锦放下碎玉茶盏，恳切得看着他：“你还是老实些的好，早早断了这念想。这传闻虽是真的，但我只知如何炼丸，并没有尝试过，是以无药给你。”洛锦又挡在他发问前说道，“炼丹需九九八十一日，你来不及了。”
离遥思索良久，才觉言尽于此确是无计可施，才撇撇嘴作罢。复又缠着洛锦下了一盘棋，再灌了他三五壶梨花酿以解自己心头烦闷，才精神略有些不济地告辞离去。洛锦着实有些不胜酒力，几壶梨花酿下去便有些昏昏沉沉，撑着几沿半眯着眼没有应他。
离遥交代芋圆为洛锦熬制些醒酒的汤茶次日服用，便出了司命宫。芋圆拱手行礼相送，却没瞧见上君架上云头时眼角忽闪而过的精芒。
次日，洛锦起身便见一旁矮桌上的醒酒茶，轻勾了嘴角。他慢慢用了，坐在桌前幻出命格簿，又伸手招来一个锦盒，打开却空无一物。
他盯了半晌，表情却淡然自若，毫不意外的样子。他双眼微阖，轻叹了口气，一句话几不可闻：“天命确不可违…”说着起身摇着扇子往后院喂鱼去了。
微风轻抚，命格簿展开的页面被轻轻卷起，隐约可见写着“三皇子盗仙药，固元神而投凡身，违天命而深劫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