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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手相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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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已经呆了小半个月了,宋云时此刻正坐在船舱里百无聊赖,随意翻弄着手里的圣经。她是不信基督的,拿着圣经也不过是借书中的小故事解闷儿罢了。
她在英国留学这几年,性子越发懒散。
当初父母将她送出国,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和江家那位小公子朝夕相处生得几分情愫,谁知三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去年江子明学成回国,宋云时也没说什么,还一个人在英国又呆了一年。
到今年年初,宋家二老终于是坐不住了,连发三封信让她回国。
也怨不得宋家二老着急,宋氏公司由宋云时的父亲宋扬创立,是她父母一生的心血,家中又只有她一个独女。而作为宋家倚仗的锦江洋行的江家小公子,江子明自然也就成了宋氏二老的好女婿人选。
云时看书有些乏了,便出了船舱,上了甲板。
今天是个好天气,蓝天和海面交映着很是好看。看着甲板船帆边上忙碌着的船员,云时走过去,轻声问道“大哥,不知道还有多久到上海?”
那船员头也没抬,“还有半日就到了。”
云时也不以为意,道了声谢便又回到甲板前,今日天气好,很多乘客都出来晒太阳。
云时安安静静地站在甲板边上,海风吹着很舒服。
突然船员那边传来了吵闹声。
“臭小子,让你给老子捣乱!打死你!”一个赤膊着上身的中年大汉凶神恶煞的在踢打着地上的人。
那人看不到正脸,只看到他在地上蜷着身子,背对着人群,似乎是少年模样。那大汉还在狠命踢打,可那少年一声不吭,大汉咒骂着,踢得更狠。
周围的船员似乎是司空见惯,冷眼在一旁看着。
云时有些不忍,但又不知事情起因,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候那少年被踢翻过来,云时看到他的正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死命咬着的嘴唇有些泛白,眼神里闪着倔强。
云时一时之间有些心疼,不自觉上前一步,就看到少年的眼神射过来,一下双目相对,云时情不自禁地喊出声,“住手!”
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发声,一下子就让那个大汉停了手,抬头看了过来,一看云时就是个小姑娘,冷哼了一声,又看向另一个发声的人,云时也好奇地看过去。
看第一眼,云时有些怔愣,剑眉星目,云时脑子里就闪现出了这个词,眼前的人五官犹如刀刻,分外明朗,一身深灰色的长袍明明应该是很文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出一丝与温和有关的气息,全是冷峻,但又一身正气。
云时看那人的时候,那人也一眼看过来,盯着云时的眼里似乎有些探究的意味。他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压迫的味道,云时压制住心中升起的一丝慌乱,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云时不喜欢被人唬住,这个时候越是感觉到压力,她越是显得镇定坦然。
那大汉似乎有些畏惧那男子,便冲着云时叫起来,“你这丫头多管什么闲事!”凶神恶煞,大有欺身上前的意思。
云时眼神扫过去,对着那大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本无意多管闲事,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在唐司令管辖下的上海,一个小小的船员竟如此罔顾新法,轻易就要将一个人打死去?我多年未曾回国,才回来就看到如此情景,真真是失望透顶。”一时言语转换,怒喝道“等到了上海我还真要问问唐司令,这新法是不是就是如此执行!”
那大汉见云时义正言辞,眼神之中竟有一丝凌厉,也有些慌了手脚,自己平时不敢惹大麻烦,但小恶小坏之事没少做,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时候竟将新法搬出来,现在上海谁不知道如今当权的唐司令正大刀阔斧执行新法,那新法中也确实提到杀人偿命!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便红着脖子道“谁打死他了,一个小杂种别脏了我的手!”
云时见大汉松口,心中略舒了口气,趁热打铁道:“那你为何打他?还宣扬说要打死他?”
大汉哼了声,说“这小子欠我的钱!还给老子耍赖,怎么,这也不能打么。”
云时看了那少年一眼,问他“他说的可是实话?”
少年眼神里有一些挣扎和无奈,最终还是点点头。
云时心中一时明白,大概又是借贷之事。早在她出国前便知道,上海有许多地下钱庄,借钱给那些好赌之徒,又要上高额的利息,然后逼得最后一家负债累累,甚至家破人亡。只是那些人不知道,那钱庄和赌坊本就是一体的,自己早就成了人家盘子上的肉,任人宰割。不过那些人也是自作自受,虽可怜,但也可恨。
只是眼前这少年似乎不像是这种人,大概就是被家人所累了,叹息一声,便开口问道,“他欠你多少钱?”
那大汉上下打量着云时,见云时穿着打扮,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心中一思量,语气态度也好了起来,讪笑着说“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大洋。”
那少年挣扎着站起来,指着大汉吼道“你胡说!明明只有一百大洋!你这个无赖!”
“还有利息呢!”大汉一脚又要踢过去。
云时赶忙冲过去拦在少年面前,“不许打他!”
那少年见云时拦在他跟前,心中一时有些酸涩,本以为这小姐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竟这样拦在他面前,一副保护他的样子。
云时见那大汉停了手,继续说“你也不过是为了要钱,就算打他也拿不出钱给你。这样,我把他欠的钱还给你,是不是你们就此两清了?”
那大汉一听喜笑颜开,“当然了”,说罢又看着那少年说道“算你小子走运!竟然有人愿意替你还钱!”
云时见那大汉答应了,又道“不过给多少钱可不是你说了算,欠条字据拿来,上面欠多少钱,写多少利息我就给多少。你一手拿钱,我一手拿字据。你刚才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我把他欠你的钱还给你就两清了,字据拿来吧!”这大汉明显就是趁火打劫,云时心想,我就算有钱也不能让这种人白白得了。
那大汉一下脸就黑了,本想着欺负这小姑娘什么也不懂,没想到一下子就点到了字据。一时之间想要反悔,便恶狠狠地道“字据上的不过是本金,那利息可是我说了算,你给不给,不给就给老子滚远点。”说罢便上前把云时用力推开,就想去抓那个少年。
云时没想到这大汉说反悔就反悔,被他一推一时之间没有站稳,就向旁边倒去。本以为要摔个大马趴了,没想到一双手扶上了她的腰,一接一提之间就将她捞了起来。
抬眼望去,是那个灰衣男子。
云时有些羞赧,但马上就镇定下来,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对灰衣男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那大汉见那灰衣男子一直没有出声,便以为他不再插手,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出手了,也不知是何打算,看那男子不出声就冷冷的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心中一时警铃大作,便讨好道“这位公子不知何意?”
那灰衣男子也不开口,他身旁一位随从模样的青年对那大汉说道“字据拿来,该如何如何。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话说得简洁,但却不失威严。
那大汉见那两人不是好惹的模样,只好不情不愿的从裤兜里拿出字据,递给云时。
云时不知那两人是何来头,但这时也多亏他们出手相助,便也不扭捏,向那两人感激地看了一眼,便收下了字据,转身问那少年,“你瞧瞧,是不是这个?”
此时那少年眼里才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是,就是这个,多谢小姐。”又看着那两人,“多谢,多谢。”
云时点点头,便转身向着围观的乘客,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道,“这字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欠钱五十大洋,两个月的利息五十大洋,一共一百大洋,我今日将这钱给他,从此这字据便不再有效,还请各位做个见证,在此小女子谢过了。”
说完便从随身的小提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大洋的银票递给那大汉。全程一气呵成,竟是说不出的利落。
那大汉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又瞪了那少年一眼,才骂骂咧咧地下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