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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铲 ...

  •   曾阮第一次参与在阴暗的房间内洗照片。

      奇怪的药水味,一串从左到右的绳子上,摇摇晃晃夹着湿哒哒的照片纸。人在黑暗的环境里,说话总会习惯性压低声音。

      没过多久,就听摄像大哥低声:“来了,来了。”

      图像成型,大家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曾阮不得不佩服职业摄像师的定力——

      在那么混乱震惊的瞬间,图片却是冷静的,沉稳的,以最佳旁观者的视角一一记录下颜色剥离的瞬间。

      “我不确定哪边是第一张,四周都在剥离,颜色瞬间覆灭,尽可能抓住能抓住的。”

      李慕白认真看着其中一张:“你很尽力了。”

      “老实说,如果保存下来,敦煌莫高窟都比不上这里的十分之一。”

      “一个石窟,一个壁画,不能相提并论。”谭易菲小声。

      “我说的颜色啊,从艺术的角度。”大哥好奇:“这跟莫高窟有关系吗?”

      李慕白摇头:“莫高窟始建于公元366年,至今保留十六国、十个朝代的492个洞窟,俗称千佛洞,它不是一个时期的产物。但你看这些照片,画风一致,所速塑造的角色没有变化。它应该是同一时期所绘,风格依旧偏犍陀罗,跟莫高窟似乎不在一条线上。”

      曾阮点头。

      但画里的场景太华丽了,上下还刻着让人看不懂的图腾似的纹路,歪来扭去,却整齐排列,像是古巴比伦汉莫拉乐比法典的一隅。

      壁画里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女性角色。在这环抱成新月形的崖壁上,大大小小,感觉都是她。

      等照片全部成型,几人快速摘下来,拿着到室外进行对照编号。围观的人已经被劝走,空落落的地方就只剩下他们和烈烈的风响。

      之前新月环抱的崖壁是黄色土的时候,曾阮没觉得有什么,但当黄色土背后掩盖的壁画露出来,再被黑化的时候,这偌大的空间,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人影,或站或坐,看起来渗得慌。

      何况最大的一个人影,目测都有三米高,在环绕的壁画里十分惹眼。从身段上看,似乎也是一位女性造型。

      大的最为惹眼,很快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处。李慕白从照片里找到三张关于她的色彩画,遗憾的是她的面积最大,三张照片都没取到完整的颜色,不是只露出上半身,胸口以下掩盖在黄沙后。不是黄沙掉落在胸口以下,脸部颜色已经变黑。

      李慕白很快找来一把剪子,将三张照片颜色剪下,又拼凑起来。整个带颜色的女性造型跃然眼前,只可惜小腿以下部分缺失。

      一位锦衣华冠、面容深邃、身材姣好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女子头戴缀满宝石的王冠,比曾阮之前见过的纯金丝搭建的匈奴王冠还要精致。一层一层,采用镂空工艺,每一个向上的三角口都点上了宝石的色彩。她的五官立体,眉眼深邃,面颊丰腴,符合犍陀罗期的人脸标准,却一反犍陀罗式的面无表情,含着淡淡的微笑。

      她的衣服不是佛像标准的衣服纹路,所以曾阮不能判定她是否是一尊佛像。倒像是王宫贵女,穿着孔雀绿的薄纱,薄纱边沿是宝石蓝的点缀,饱满的线条隐约可见。她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执着一朵桃粉艳丽的花,手上的钗环也是琳琅满目,各有特色。

      孙一翔吞了口唾沫:“真漂亮。”

      是啊,真漂亮。可再抬头只剩下漆黑黑的一个人形,如同火燎过一样,心底闷不打一处来。

      女子的身周都是一朵朵摊开的莲花,背景有一棵树,但具体是什么,曾阮就不知道了。

      “这……究竟是谁?”

      李慕白来了兴致:“看轮廓和服饰不像中国女子。”

      孙一翔难得没附和:“新疆女子的五官也很深邃啊,服饰也有那种纱段的。”

      “你看后边的树。”李慕白指着曾阮认不到的那个:“娑罗树,多生长在喜马拉雅以南。”

      那就是以前的这里并没有这棵树,大家见都没见过怎么手绘?

      肯定是见过的人才知道。

      而且娑罗在梵文为sāla,相传摩耶夫人在兰毗尼园中手扶娑罗树,产下释迦牟尼,相传释迦牟尼也是在娑罗树下涅槃,众多大成者也是在娑罗树下得道成佛。

      这种树,在佛教徒的眼里就是神树。

      “那她究竟是哪一国的人?”

      “先测碳十四,壁画与地宫是否是同一时期的产物。”李慕白让人采样本,自己也小心翼翼刮下一层黑色的粉末。

      他摇晃了下,而后放在鼻端闻了会。倒出一小部分捏了半天,似乎对这些粉尘很有兴趣。

      “你看出什么了?”

      李慕白摇头:“得送给卫东青他们研究院里分析分析。”

      工作一安排就安排到了晚上,可入了夜,没人能睡着。

      曾阮敲响李慕白的门,却发现孙一翔跟他连衣服都没有脱。两个人在台灯下红着眼睛,李慕白的表情还算正常,孙一翔就不一样了。

      隐隐的,压抑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却又不得不隐瞒下去,表情管理不善,显得有些狰狞。

      孙一翔给曾阮挪了个位,三个挤作一团,李慕白见她穿得薄,丢了一床被子过来。

      曾阮抱着就深吸了一口,干净而熟悉的气息,特别好闻,跟其他已经盖得翻酸气的床褥就是不一样,忍不住狂吸。

      李慕白的眼神有点怪。

      “那头,是我脚的位置。”

      曾阮囧囧松手:“你们有没有发现壁画上人物虽多,但几乎能肯定那个女子是贯穿其中的。”

      “不,应该是,这个壁画就是为这个女子所做,其他人物贯穿其中。”

      孙一翔憋了好久的秘密瞬间被人挖开,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你怎么知道?”

      曾阮在一堆照片里挑选,然后铺在床上,左换右换地捣鼓,差不多捣鼓了二十多分钟,才点头满意。

      “我一开始看就觉得有点意思,这下换了个顺序,你们看。”

      从小到大,似乎是记录这个女子成长故事的生平画像。

      “我大体上琢磨,这么长一段话,似乎蕴含了12个小片段。出生一堆人围着,这个张大了点不知道在干嘛,这个是啥?沐浴?这个像跳舞,恩,后边一系列动作我不太懂,但是你们看第八段,这显然是结婚嘛!”

      李慕白找到曾阮提的第八个版面,确实,女子不再是孔雀绿的华服,转而换上了色彩鲜艳的纱丽状衣裳,侧着脸,头发如瀑般坠落在鲜花里,而她坐在一顶十分漂亮的轿上。

      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连色彩都衬托不出她的美,所以绘画者才会用各种鲜花,鸟儿,以及清晨的阳光来陪伴她。

      而这个神秘女子究竟是谁,来自哪个国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浩大的地宫,这华丽的壁画究竟是谁为她而作?

      曾阮的脑海不禁浮想联翩。

      孙一翔也开始飘了:“一定是个特别美丽的姑娘,这是她的追随者做的。”

      曾阮眼神泛光:“这一定是个非常有钱的女人,到哪都能掏钱办大事儿。”

      人性如何,一眼就知。

      李慕白说:“地宫里印度佛像无数,里边的格局也同印度阿旃陀石窟有几分类似。所以我有点怀疑,这个女子也是印度女子。”

      服饰,五官,身姿,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但印度传说里能排得上名的女性佛像,都跟她长得不像,生平也跟壁画上对不上啊。”

      翻了一晚上书的孙一翔说出了疑惑。

      曾阮横了他一眼:“她为什么必须是佛?她为什么不能是人?”

      “跳脱这个框子,她真可能就是一个活在那个时代的女人。”李慕白点头:“只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有这么大的能力,还真让人……很拭目以待啊。”

      曾阮看了眼李慕白的颜色,那种蕴含星空的黑眸又出现了。她低了低头,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酸。

      果然……有故事的女人,才是男人的菜啊。

      第二天卫东青来拿粉末样本的时候,表情可酸了。一方面羡慕李慕白大发现里还有大发现的举动,一下抢走了他那边千年莲花阵的所有风头。另一方面看着满屏的黢黑又很惋惜,庆幸自己没来揽这棘手的活。

      当天下午他就把结果发给李慕白,化验单上一系列元素表的之母,凑在一起曾阮看得眼睛疼。直到李慕白简单总结,她才两眼冒光。

      “这一面墙已经不能用钱来衡量了,而是很多钱。”

      颜料全是珍贵的矿石磨粉,熬制牛皮做胶,将其做成了染料。那些氧化了的黑色里边夹杂的金,是最不容易被氧化的黄金粉末描绘出的线。

      这些东西不是两三天能做成的,根据一些痕迹,第一幅画和最后一幅,时间间隔肯定有几十年。

      几十年,在一个平均年龄50左右的年代。

      那么,谁会用近乎一生的时间,来画一个女人的一生?

      “大概……”曾阮感叹:“真的是爱情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重要的主人翁要出来啦!
    “罗梵文为sāla,相传摩耶夫兰毗尼园中手扶娑罗树,产下释迦牟尼”
    ——参考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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