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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作为东宫太子,赵恒却少有年轻人常见的骄横。或者说,潮水节节高,睿智如他,早已超越那种境界了。

      汴京潜龙宫。碧波水榭。
      前临绿水,后枕溪山。远离了宫殿墙围的世俗,自成一番天地。
      水榭一角,嫩白的秋水仙,懒懒伏在竹制架边。淡爽幽香,伴着微风,顿增满室寂雅。
      赵恒临水而坐,倚在斜靠上。轻便紫袍在身,镶金缂丝,华贵而不失风雅。手里端只鸟笼,偶尔拨弄数下,或回头看向堂中众人,应对几句。
      去了平日官服,便似去了层拘束,围坐堂中的五六个年轻公子,人人执酒,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正是不久前太子智削朋党一事。
      王化基,李继隆并为本朝左右二相,位高权重,哪个官员不竞相巴结。只是自古以来,文人相倾之日,便是朋党从生之时。王李两派,言语倾轧,争权夺势,搞得老皇帝心力交瘁,便把这烂摊子扔给赵恒,以示考验。哪料他接手后,半年内不动声色,追寻网脉,替换新血,不知不觉中将两派人马逐渐瓦解。十日前,更是暗里抓到把柄,“劝动”王化基主动辞呈,告老还乡去了。
      讲得兴起,堂中一时间赞赏之言不绝于耳。
      赵恒独坐边上,淡淡一笑。待堂中话声歇停,才托了手中鸟笼,转过来问:“大家都是玩物懂经之人,平时花鸟风月不在话下。你们且看我这鸟养得如何?”
      这话问得言不对题,在座众人一愣,齐齐向那鸟笼看去。
      只见笼中孵着三鸟,皆手掌般大小,全身黄绿参杂,颜色极是鲜亮。脸面却不像毛色那般讨喜,反露了凶相,目光尖利,随时准备御敌似的。
      一般养鸟,不是单只独笼,便是两相成双,像太子手里这般三鸟同笼的并不多见。
      堂上寂静,有几个心里剔透的,隐隐悟出他话中之意,顿感愧敬参杂。
      赵恒没事人般,转了转鸟笼,悠闲开口:“这是鹳鸟中的一种,名斗鹊。外表娇小柔弱,其实性子残烈,最容不得同种近身。养这种鸟,一只孤影相吊,无什乐趣;养两只,互相争啄,弄得遍体鳞伤,必养不长久……”,捻了逗雀棒,在笼中微拨几下,引来鸟儿数声疾啼,却只虚张翅膀,身形仍固定在原处,“……唯有同时养三只,才能彼此制衡,长处久安。”
      说罢,他将鸟笼放回茶几,抖抖衣袍站起身,踱到众人边上笑道:“你们且慢在这里歌功颂德,朋党一事本宫虽奉王命治了,但现下盖棺定论,为时过早。”
      “殿下之意,是怕去了王化基的牵制,李相会一人专权?”旁人问道。
      挑张椅子,赵恒坐回桌边,引手倒了杯酒,“一人专权尚不至于,我朝体制也不允许。但有些事……鹬蚌相争下才有漏洞,那机乘就在漏洞中,明眼人懂得把握,事态便在自己手里。现下只剩了一边势力,唉……。”凑杯微抿,入口既是珍酿,“……酒倒还是好酒……只是酿起来不怎么容易……。”
      说罢,他抬眼一扫众人,见几个一副愣忡模样,心里微叹。人各有长,诗品俊逸能吟风唱月的未必尽能辨识事间机理。懂得机变的,又往往少了一副剔透玲珑的心肝。在座众人虽是自己尽力网罗,以备来日之用,其中不乏能人,可要说完全懂他脾胃,竟一个都无。
      赵恒想到这里,略感惋惜,面上却笑着亲自为大家斟酒,带过话题,“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世事多,来,大家喝……。”

      “殿下有好酒款待,怎可独独漏了我?”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众人回头,只见门边人影一闪,进来位清雅公子,脱了锦缎披风,直直到王爷面前行礼。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快坐。”一见来人,赵恒高兴,毫不拘礼,招呼就座。
      有一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来舒心和热闹。无疑,罗子韶便是个中翘楚。堂中众人见着这新科状元,无不笑逐颜开,满心欢喜。
      “今日有事耽搁,来得晚,我自愿罚酒,以歇众怒。”在众人哄闹中,罗子韶也不拘泥,大大方方自斟自饮,喝了三杯,这才得歇。
      “怎么,进了新折子?政事堂那帮官儿又把你扣下了?”赵恒笑问。
      政事堂位于中书禁中,主管政务,各地折子都要先往那边递,再呈皇上批阅。子韶当初以状元之名,入中书省,任职右司谏,也是名至实归。
      “殿下说对一半,说错一半。”见太子挑眉看他,子韶解释道:“的确又有新进折子,但这次所奏内容有趣得紧,堂里各位大人正聚在一块讨论。”
      “哦?哪路上来的?”
      “淮南东路,常州知府递的。折中所奏之人,正是我入仕前同窗好友,所以特别关注些。”
      “别卖关子,快说来听听。”左首一人催促道。
      罗子韶这才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开口:“我那昔日同窗,复姓贺兰,名栖真。一月前出任无锡县尉之职,第一天上任,便将无锡县令痛揍一顿……。”
      话音未落,引来在座一片惊呼,“为何?”
      于是他一张妙嘴,将那段痛打县令,装醉诱敌,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之事,娓娓道来。
      “你说你那同窗叫贺兰栖真?”赵恒默念几遍,隐隐有丝熟悉,脱口相询道:“既复姓贺兰,莫非已故贺兰老将军的子侄?”
      “正是贺兰将军的长子。”
      原来是他。
      尘封的记忆中,清风,碧波,黛山,柳岸,于喧哗船头,那抹最耀眼的白……。
      赵恒别有意味地一笑,收起额外思绪,回到正题,“老将军今年三月过世,之前曾有一荫补名额,我记得当时被除授的御龙直都头,好像叫贺兰兼济,他是……?”
      父祖在朝为官,朝廷根据其官职,恩选子孙直接入朝,授予不同职位,是为荫补。
      罗子韶赞赏道:“殿下好记性。老将军膝下两子,兼济正是栖真的胞弟。”忽起促狭之色,“说起这名额,原本是给栖真的,可这小子偏生不愿恩荫入仕,说什么‘不劳而获的仕途,如嚼鸡肋,哪比得上寒窗苦读,凭自身本事入朝为官来得有成就。’结果白白把机会让了出去。”
      魄力和傲气,两者皆全啊。有意思!
      赵恒一手玩转玉杯,问道:“既是你同窗,便是考文举了,可他出身将官之家,考武举岂非更容易?”
      “当初在国子监,谁不知他大放厥词,说考武举中个武状元易如反掌,所以偏要去考文举,若能出仕,那才是真本事。”说到这里,罗子韶微微摇头,脸上竟不自觉浮上一抹感叹的笑意。
      “真有你说得那么神,他现下怎会只任个九品县尉?”邻座一人忍不住插口。
      “唉……实再造化弄人。今年三月入场科考之际,他家中正逢父丧,结果悲痛之下,栖真在首场诗赋科试卷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祭文,便这样交上去了,文采虽好,却文不对题。若非后两场他策论着实写得出采,让主考官破例录取,列于三等,否则肯定名落孙山……这些还是之后同朝为官,当时的主考张大人告之的。”
      众人哑然失笑。
      “这人倒是放荡不羁,率性得紧。”赵恒见子韶说起过往颇有兴奋之色,有意刁难道:“照你说来,那贺兰栖真莫不是文武全才了,却不知和你这同榜状元相比,哪个文采更胜?”
      把酒喝尽,被问之人由衷言道:“若非那场变故,只怕这头名状元,是决计论不到我的。”
      一向独标清绝,眼高于顶的罗子韶,在他嘴里,何曾有过服软之语,今日却是这番表态,莫非那人真的更胜一筹?赵恒正想着,只听子韶一声轻叹,“这次常州知府的折子,既为栖真表功,也是述过。毕竟殴打上司罪名不轻,至于功过能否相抵,却要看上面裁决了……。”
      话入耳,赵恒默记于心。淡日下印着的健硕身影,抬手一口喝干杯中珍酿,自有了主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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