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随风迁徙

1、1

　　于影有很长一段时间弄错了一个法语的意思，她以为“jamais vu”是似曾相识，后来一个懂法语的同事无意之中说：那是未曾见过，本该熟识却枉然无所知的样子。
　　她考虑过很久的时间，这个错误的概念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可终究没有办法追本溯源，前尘往事成云烟，消失在记忆里面。

　　有段时间，她迷上了平行宇宙的理论，幻想距离自己很遥远，有一个星球也叫地球，有一个女子也叫于影，她们曾经重合，在某个据点分叉，终于渡过了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做人多可怜，都只能知道自己的从前，不能揣度自己的将来。
　　平行宇宙，只是假设。

　　故事当然发生在21世纪，因缘际会，到底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回家乡探亲，居然被要求相亲结婚，百思不解，她问母亲：“我为什么要嫁？”
　　母亲回答：“陈驿不错，况他父亲□□的时候帮过你的父亲，如今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我看挺好。”
　　就是四个长辈的“我看挺好”，就成了父母之名，媒妁之言，于影是不知道陈驿的想法，但是她是无可无不可，反正也没有对象，眼看着30岁已过，对方没意见，结婚就结婚好了。
　　还有一个关键，据说陈驿的父亲病危，只想看独生儿子成亲，好欢欢喜喜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就那样结婚，她的15天探亲假，居然和见了三次面的男子成了夫妻，没有大请宾客，就是两家人的小规模聚会，不过，或许是古老的冲喜奏效，大红证书在陈老爷子的手里放了那么一会儿，毛病也好了不少，等到她这个儿媳妇要启程回京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走动。
　　于影于是认为自己也是功德一桩，行前一夜，和所谓的丈夫坐在餐桌边聊天，她说：“你爸今天看起来好了不少。”
　　他说：“谢谢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她摇头：“不用了，在网上找到了同路的顺风车。”
　　“哦，那就好。”
　　“早点睡吧。”
　　“你也早点休息。”
　　客气到不行，从结婚那天晚上两人就商定，一个住主卧，一个住客卧，将来如果谁的感情有了归宿，另一个就全心全意地祝福。

　　于影回到北京后和好姐妹丽丽说起自己结了婚，对方惊讶地捂了嘴巴：“哦！老天，这么神速？是什么样的白马让你甘心下嫁？”
　　她斜着脑袋，细细思量：“样貌么，可以打80分，工作么，75分，人品么，不太清楚，及格总有吧，才学，真得不清楚哎……”
　　“你脑子坏了，那你贪图他什么？”
　　“不知道，人家爸爸要死了，就想看到儿子结婚，刚好我爸欠了他，于是我就成了冲喜的最佳人选，像不像电视剧？”
　　“像，最无聊的那种，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两个人相爱了或者其中一个爱上别人了，悲剧的希望比喜剧大。”
　　“哎……”叹口气，“那就是协议，我们夫妻商量好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还是觉得你吃亏了。”
　　“有什么亏的？打这以后，我也是已婚人士了，有时候也是块好挡箭牌，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做sales顶了个未婚头衔本来就似乎是送上去给人占便宜的。”

　　12月的时候，于影要去上海出差，时间是不短的。
　　在这之前，双方的父母已经不晓得打了多少电话来讨论两人中谁调工作的事情，于影觉得不大同意，自己的位子是这么多年打拼来的，没道理放弃，陈驿也没有换工作的意思，大概和她一样的想法，于是这么拖着，这次知道她要去上海，老人又动员起来：“陈驿在上海，两夫妻分开那么久，总要好好聚一下的。”
　　她在电话里胡乱的应承：“好的，好的。”
　　交通发达，是在飞机上面还没有把报纸看细致了，就已经成就了城市之间的转移，下飞机的时候她感慨：一者为了此时北方的寒凉而江南的艳阳依旧不冷不热地挂着；一者为了想起平行世界的学说，空间大挪移——是好是坏呢？忽然就有了那样的想法。

　　不过还是去了公司定点的酒店，四星级的标准足够舒适，安顿下来才给陈驿象征性的电话：“我到上海了，住在衡山宾馆。”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答着：“下班我来看你。”
　　隐约的，有女子的声音传来“陈驿，谁啊？”
　　于影凭着女人的直觉揣测，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笑脸：“没时间的话，晚几天也不要紧，反正我这次会议时间长着呢。”

　　临近傍晚，冷空气大概是追着她的脚步来了，风起处，雨点溅落，她从酒店里出来，蓦地瑟缩一下，实在懒得上楼换衣服，就将风衣裹紧，打着伞，继续她梦想中的血拼——女人大致如此，明明哪里都有时装卖，偏喜欢到处流连。
　　到太平洋百货的时候，电话响起来，陈驿的声音：“你在哪里？”
　　“逛街呢，你呢？”
　　“哦，有点应酬，晚些来看你。”
　　她说“好”，想想，又添了一句：“晚了就算了，我挺好的。”
　　他在电话那头急急地说：“上几天回家，妈让我带些物事给你，你等我，晚些过来，还有，今天降温了，恐你不适应，衣服带够了吗？”
　　她的心忽然就柔软又笃定地跳了一下：“谢谢你。”
　　那一天逛街破天荒地去看了男装，看中boni的衬衫，又看中Munsingwear的外套，到最后提在手上的几个袋子，竟只有一条围巾是自己的。

　　陈驿夜半才来，有些醉醺醺的模样，她拉他进屋，倒了一杯水给他，说：“其实你不用那么急，明天也是一样的。”
　　他坐在床边的椅上，单手按太阳穴，另一个手接过她递来的杯子：“你来了，我来看你是应该的。”
　　然后就是沉默，有点尴尬的，法律上面最亲密的两人其实一点也不亲密，连见面带电话大约说话不会超过300句，如此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后来陈驿站起来，说：“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指着桌子上的袋子，妈说见你爱吃笋干，特地买了给你。”
　　她笑起来：“你妈比我妈还好呢，她都不记得我这女儿爱吃笋干，哦，对了，刚才逛街，买了几件衣服，你试试看。”
　　他诧异地扬了眉毛：“给我？”
　　“嗯，看见了就买了，当时礼物吧，圣诞节也快到了。”
　　他道谢，就去卫生间试穿，衬衫略大了些，外套倒正好，领带的颜色是当季的流行，他走出来，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在墙边，她就自然的走上去帮他把领带正了一下，有些懊恼得发现衬衫的袖子长了，低低地说：“哎呀，我忘记了衬衫贴身穿要小些的。”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头顶，带着红酒的味道，那一刻忽然将她围拢起来，她有些微的惊慌，然后是温润的唇，贴上来……
　　就成了真正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