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浅唱》宋染青

3、第2章

　　林路扁扁嘴，方寻嫌她胸无大志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她总是一副“女人不需要养家糊口”的论调，说不相信将来找不到一个养得起她的男人。甚至这一度成为她的人生态度和处世价值观，并且被彻底贯彻实施。直到有一天她不得不为生活奔走，才发觉现实和梦想的差距根本无法丈量。
　　工作狂如方寻，自然理解不了她这种“油瓶倒了不扶”的懒鬼的处世哲学。她还在念书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问过她，余生的大把时间不用来思进取，用来干嘛？甚至还会拿别人的苦难来敲打她。
　　林路听了不过一笑置之，总觉得那些离她太过遥远。她虽然不生在富贵家庭，却也从没有为温饱发过愁，父母感情说不上多好，却从没在她面前红过脸。她认为最理所应当的生活状态，她全都拥有了。她毫无所求，说要找一片荒山野岭隐居，过上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
　　几年后，方寻真的偶然间在网上看到有小夫妻去往山林隐居，过上了林路最想要的生活，他开始发觉，或许当初她这么说，并非全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而向往“隐居”的林路，却已经被红尘俗世套牢，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林路时刻谨记将方寻的荣耀与名声摆在第一位，到创享上班第一天，她赶早班地铁去了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帮她办了入职手续，发了办公用品和工卡，又带着她到各个部门认识了相关负责人。然后让她熟悉熟悉工作内容，等着下午做入职培训。
　　负责培训的是人力资源部的赵经理，讲企业文化、公司制度、员工行为准则以及福利体系等等。林路无法在这种枯燥无聊的培训中专注精神，时不时抬眼打量这位赵经理。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头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职业套装穿在身上也难掩好身材。干练十足的Office Lady，相比之下，林路觉得自己跟职场菜鸟一样，不光外形稚嫩，两年多的工作经验也显得捉襟见肘。
　　晚上下班，林路才出电梯，就遇见刚从外面回公司的方寻，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工作狂还要加班至深夜。林路对他这种疯狂的工作态度非常不认同，甚至经常拿网上看来的各种惊悚的“过劳死”案例来规劝他，不过全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于是她开始打亲情牌，“方老大，工作是做不完的，钱是赚不尽的。你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叔叔阿姨。他们还等着你传宗接代呢，你每天这么拼命，小心不孕不育。”
　　方寻每每听到这种话，脸色都会变成黑锅底。从十年前认识开始，互相拆台就成了两个人独有的乐趣和相处之道。
　　此时此刻，林路碍于公共场合，只能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保重身体，方老大。”
　　方寻毫不留情地攥住她手腕一捏，看到她吃痛，五官拧在一起，才心满意足放手。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进了电梯。林路眼睁睁看着强敌逃跑，报复无门。
　　周五晚上，周津津约林路出来吃饭，说魏杭去外地公干，她闲在家中无聊至极。林路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无聊才想到她的女人做这么多年朋友。
　　两个人约在创享附近的绿茶餐厅，林路先到，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等人。
　　二十分钟后，周津津迈着袅娜的步子姗姗来迟。林路从成都回来后，两个人还没碰过面。她料想跟本次与周津津的会面势必逃不开跟赵诚诚分手这个话题，于是开始装疯卖傻。
　　林路看了好友一眼，又望了望她身后，“你家豆殿呢？”
　　周津津望了望天，对她的智商表示抗议，“你当我儿子是哪吒，生下来就能闹海？大姐，他刚满一周岁，还没办法达到能够尾随我的级别。我婆婆说想豆豆了，我把他送过去跟爷爷奶奶沟通感情。”她坐下，端起面前一整杯免费柠檬水一饮而尽，边用手扇风边道：“这才几月就这么热？C市的气候真是越来越怪。”
　　“是挺怪的，昨天气象台还发布了橙色高温预警，你要注意防暑啊。”林路边说边拿眼睛乱瞄，啧啧道：“我发现你身材越来越好了，生了宝宝就是不一样，女王气质立显。都说女人生宝宝是重塑身材的最好时机，我还当是某些直男癌为了传宗接代胡扯出来的。”
　　周津津大翻白眼，当初魏杭是怎么连哄带骗地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她可是记忆犹新。
　　“羡慕你也生一个啊。”她看着林路，不禁嘲讽道：“不说我都忘了，某些人现在是尊贵的单身人士，没有生宝宝的条件。”
　　林路干笑道：“单身倒是单身，尊不尊贵就不知道了。”
　　“前些天赵诚诚打电话跟我哭诉，说婚戒都买好了，结果被你搞这么一出，理直气壮的放了人家鸽子。”周津津越说越气愤，就差没把桌上的小食碟子拍她脸上了。
　　林路竟然很混蛋地长出了一口气，居然让她先了赵诚诚一步，否则真等他祭出婚戒这个大杀器，说不准她迫于各方压力，就真的从了。试想婚后生活，要跟他生儿育女，百年好合……不，她拒绝试想。
　　菜陆续上桌，两个人才换了话题，林路松了口气，这篇就算揭过不提。
　　饭间，周津津的婆婆大人来了一通电话，问她这个时间段究竟给孩子喂奶、喂饭还是喂果泥？周津津看了看表，把豆殿的饮食规律仔细说了一遍，又叮嘱婆婆一堆注意事项，然后才挂断电话。
　　林路目瞪口呆，“行啊你，生宝宝之后在家中地位直线上升。按照国内惯例，婆媳俩不应该在育儿问题上吵个天翻地覆吗？你们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
　　“也有过分歧。不过你知道，魏杭是和稀泥的好手，我和他妈妈两个女人，谁都不得罪。”
　　“难得他愿意两头讨好。要我说，男人的智慧用在事业上充其量就算是发光发亮，用在平息家庭内部矛盾上才显得光芒万丈。”
　　周津津搅着汤盅里的汤，不无感叹，“如果不是怀了豆豆，我和魏杭最后怎么着还真不一定。”
　　“想那么多做什么？能再在一起，说明缘分未尽。走好接下来的路才是要紧，不是吗？”
　　“是啊，相守不易，且行且珍惜。”顿了顿又道：“赵诚诚问我你去哪了。他去你公司找过你，说你离职了。”
　　林路干咳了两声，能不离职吗？赵诚诚任职的公司和她的前东家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两个人都分手了，以后还抬头不见低头见，保不齐什么时候赵诚诚回过味儿来，找她报仇雪恨，酿成什么流血事件就太可怕了。
　　她点了点头，“在成都的时候，打电话给我Boss辞职的，他在电话里把我骂成孙子。那天回去拿我的私人物品，他又一脸舍不得。我是不是特别不地道？做了坏事就知道逃。”
　　“这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对自己最中肯的评价。”她试探道：“你跟他……真的不可能了？”
　　林路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了半分钟才缓过来，“亲爱的，我都做出这么不检点的事儿了。你觉得呢？”
　　她嗤笑，“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怪骄傲的呢？”
　　“不敢不敢。这么道德沦丧的事情，在古代可是要游街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跟徐千帆在一起？”
　　林路惊悚地摇了摇头，“我们从那天起就没见过，我连他联系方式都删了，我猜他也巴不得这辈子不见我。而且他是什么人早已经名声在外，我可真不打算替全中国女性谋福利，去降服这么个祖宗。那天就是单纯的……酒后乱性。”
　　周津津长叹一声，“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撮合你和赵诚诚？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受委屈我也舍不得。”
　　“日子都过来了，想那么多‘当初’做什么？真觉得内疚，以后对我好点儿。这么着吧，今天这顿饭你请了。服务员，加个菜！”林路朝服务员一吼，又转回头道：“还有一点我得提醒你，站在一个已婚妇女的立场上，你把我当‘手心’可以，但你把赵诚诚当‘手背’就不太合适了。就算我答应，魏杭能答应吗？”
　　周津津不听林路臭贫，问她近况。她说辞了职，搬回了之前租的小破房子里，说完又是一番慨叹，跟赵诚诚同居后，他劝她退掉这间房子的，可她当时恰好手里有几个余钱没处花，就续租至今。倒是为她提供了落脚点，却也浪费了不少钱。如今她财政吃紧，所以才急赤白脸地求方寻给饭吃。
　　提到方寻，周津津按捺不住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了，“方寻这个‘花边新闻生产商’，都多少年了，怎么也不见他结婚呢？难道他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