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山柿

2、人鱼公主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寒气悄悄从窗缝中蔓延进来，方季雨握笔的手指逐渐发冷，指甲都变成紫灰色，最难受的是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突然想起，某一天在图书馆翻着童话书的严子鸢突然说：“其实我并没有多可怜人鱼公主，她本来在自己的世界拥有一切，但硬是要越界进入人类的世界。想要获得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原本就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与女巫交换，到最后变成泡沫都是自己的选择。人鱼公主不能控制第一次为王子而心动，但是应该有能力控制自己不要把这种一见钟情的心动上升为爱情。”
　　寒冷让人觉得连心脏都好像是空洞冰冷的。正想着要不要吃个泡面取暖的时候，严子鸢提着一个食盒回来，冒出来的香气是一饭麻辣烫专有的。
　　“事情这么快就忙完啦，肯定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打包了你爱吃的麻辣烫。”严子鸢说着就把饭盒放在她的桌上，她还没来得及道谢，突然就指着她正在写的作业大喊：“啊！我的毛概论文！我忘了！完了完了，什么资料都没有找，明天就要交了对不对？”
　　“后天交，你还有一天的时间。”方季雨不管抓狂的严子鸢，自顾地打开食盒，准备开吃。
　　“不行不行，明天有重要的约，今晚一定要熬夜赶进度。对了，明天下午四点左右，我那个相亲帅哥过来接我们过去参观他的工作室，你答应了陪我的，可不许有事情。”
　　麻辣烫真香，她随口应了一句好的，就认真吃起来。

　　次日下午，本来阴雨连绵的天突然露出了一丝阳光，显得诡异。严子鸢看见阳光心情自是更佳，打扮了一小时后便拉着方季雨出门赴约。对方细心体贴，知道z大地处偏僻，出租车都难找，而子鸢还没考到驾照，所以就直接来接她们。
　　“你们学校可真漂亮，就是偏僻了一点。”蔡浩延把车直接停在宿舍楼下的停车场，坐在长椅上等她们，时不时引起路过女生的注意。他身穿深蓝色长外套，从长椅站起，微笑着看严子鸢和方季雨。外套遮不住他修长的双腿，微笑使得他棱角分明的脸让人移不开眼睛。用气宇轩昂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方季雨在他微笑的那一刻，用尽全力不要让身体打颤，只是觉得四肢的血似乎在急速倒流，突然觉得很冷。
　　“浩延师兄比我们还早啊，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严子鸢有点害羞地摸了摸头，拉着方季雨向他介绍：“这是我好朋友，方季雨。季雨，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朋友蔡浩延。”
　　“你好，蔡先生，初次见面。”方季雨笑着和他挥了挥手。
　　她在赌，心思细腻如他，不会跟严子鸢说他们昨天已经见过面。
　　“你好，季雨，你跟子鸢一样叫我浩延师兄就可以了，我们都是z大附属中学出来的。”他嘴角上翘，心情似乎突然特别好，拿出车钥匙，向停车场走去：“我去拿车，你们在这等等我。”
　　“季雨，怎么样怎么样，浩延师兄是不是超级帅，我也是昨天跟他通电话才知道的他也是z大附属中学毕业的。”严子鸢兴奋地摇着她的手，“快说说，你鉴定的结果他是人是妖。”
　　“他的确不错，既风度又体贴，最重要是人不是妖。”她笑着回道。
　　但是最可怕的是人心。
　　蔡浩延的工作室在市内中心写字楼的最高层，站在窗边一览众山小。工作室的员工跟她们寒暄几句就继续投入工作，忙得几乎要忘记她们的存在。
　　“下个月有一场春夏新季发布会，也是ICE进入国内市场的首次发布会，你们记得要来，这是邀请函。”他拿出两个精致的信封递给严子鸢。
　　严子鸢认真地把邀请函收好，开心地道谢。她从严子鸢的笑眼中能看出星星来，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便以上洗手间为借口走开了。蔡浩延风度翩翩，事业有成。严子鸢对优秀的蔡浩延产生仰慕之意人之常情，也是严子鸢的选择。她应该旁观不言。
　　方季雨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其他高楼如玩具一样陈列在眼前，有种似乎在掌控一切的错觉。不自觉眺望远方，陷入不可名状的沉思。
　　“是不是觉得有种这一切都被你掌控的错觉。”蔡浩延站在她的身旁，也和她一样眺望着远方。她没有看他，也能听出他话里那淡淡的笑意。而她必须打破僵局，至少，要把主动权抓回手里。
　　“谢谢，蔡先生并没有跟子鸢提起你已经在昨天见过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指尖有点不知所措僵着而且变得越来越冷。
　　“说了可以叫我浩延师兄，你似乎不像大学生，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先生的。我这人察言观色还是会一点的，你的慌乱都写在脸上，我怎么忍心拆穿。再说，我还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你也应该不会单独把子鸢留下的人，对吧，方季雨小姐。”他似乎在诚心地邀请。但是如果下一秒他要愉悦地吹一声口哨，她也不觉得奇怪。
　　“我答应了子鸢要陪着她的，自是会和你们一起吃晚饭。”她微笑着看他，波澜不惊。“子鸢呢，她在哪？”
　　“她在试我送她的礼物。”他也看着她，也是微笑着。
　　她想转身去找子鸢，蔡浩延一句话又让她停了下来。
　　“季雨小姐，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像极了我一位极好的朋友。”他突然伸手替她挽了挽耳边有些凌乱的头发，轻笑着，似乎觉得让她慌乱是个有趣的游戏。
　　“人有相似，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一见你这位朋友，看看是否真的这么相像。”
　　挽发的指尖一顿，他的眼闪过一丝黯然，“我想你没有机会了。”他话题突然一转：“没想到翊泽是你们老师，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了，这世界真小不是吗？芳世集团的季雨小姐希望过平淡的大学生活，所以选择低调地回z大，昨天你走后，翊泽就跟我说了。只是子鸢她当你是挚友，你为何也要瞒着她。”
　　一直保持微笑的她敛起了笑意，抬眸：“和子鸢说不说是我的事情。希望你不会插手我们朋友之间的事情，相信蔡先生也是言而有信之人。”
　　她转身离开寻子鸢，就听到他轻喃：“言而有信。”
　　“你们都在这儿啊。”严子鸢换上了一套精致的小礼服，把她衬托成像玉石而砌的可人儿。“浩延师兄太感谢你了，送我这么棒的衣服，我都认不出我自己了。”严子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她从未见过严子鸢像现在如此既兴奋又略带羞涩，在她眼里，子鸢一直都是球场上直爽而又帅气的女子。
　　“第一次见面时间仓促了一点，没什么得体的见面礼，故现在补回来，幸好这礼服真适合你。”蔡浩延依然维持他风度体贴的笑容，替子鸢理了理因换礼服而乱了的披肩发。
　　从她第一次见他开始，就觉得他喜欢用笑容隐藏所有的心思。棋逢对手的感觉，但又产生自己可能敌不过的恐惧。
　　晚餐蔡浩延在一家川菜馆订了包厢，请严子鸢和方季雨同去。
　　“曾经听过子鸢提起你们都喜欢吃辣的，我就自作主张订了这里的房间，你们看看什么菜你们喜欢的。”蔡浩延把菜单递给了她们俩。
　　严子鸢也不客气，接过菜单就认真地翻，开始对身旁的服务员说：“唔——水煮鱼是必备的，但是记得不要放香菜，季雨不吃。还有这个……”
　　方季雨在一旁并不插话，她们平时出来吃饭多了，子鸢知道她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平时从不爱点菜。她下意识将视线从菜单上离开，才发现蔡浩延微笑着看着严子鸢低头一样一样地点菜，听到子鸢说不加香菜和花生时，她察觉到他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蔡浩延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她并没有回避。
　　“这道菜为什么花生也不加呢，吃起来会香很多。”蔡浩延指着菜单问严子鸢。
　　“不是不爱吃，只是她吃了以后会过敏，是要进医院的。”严子鸢笑着戳了戳方季雨的手臂。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蔡浩延很健谈，与严子鸢几乎是一拍即合，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方季雨偶尔会说几句，以此表示自己也在饭局之中。
　　等待结账的时候，蔡浩延转身到窗边接了一个电话后，声音有点愉悦，对她们说：“我一个好朋友刚好也在这里吃饭，我想你们肯定也认识他，我们去碰个面吧。”
　　方季雨的正在手机屏幕滑动的手指突然停滞了一下。
　　“浩延师兄你朋友是谁啊 ，怎么说我们肯定认识？”严子鸢好奇。
　　“去见一下就知道了。”
　　出了包厢，蔡浩延领着她们再往店里走几个包厢的位置，到了一个比其他包厢规格都大了一点的，推门而入。包厢内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们。
　　怎么能不认识，不仅是顾翊泽，其他和顾翊泽一起吃饭的人方季雨和严子鸢大部分都认识，这估计是Z大的老师聚餐。顾翊泽微笑着站起来。
　　“原来是老师们……”严子鸢低声和方季雨说，“顾翊泽竟然也在，好激动啊。”
　　“翊泽，这两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兼师妹，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以后要多照顾她们俩啊。”蔡浩延拍了拍顾翊泽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有点发怔的方季雨。
　　严子鸢拉着方季雨走近顾翊泽，爽朗地说：“老师们好，我们是z大经贸学院的大二学生。顾老师，最近在上您的课，您的课讲得很好啊。”顾翊泽看了一眼在一旁没有说话有点心不在焉的方季雨，微笑着说：“我认识你们。”
　　方季雨瞬间抬头看着顾翊泽，露出不解的眼神。顾翊泽接着说：“你们俩不是上次在课堂上说悄悄话被我抓到的学生吗？”
　　顾翊泽掩盖不住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方季雨略略松了一口气。严子鸢听到顾翊泽说的话则是尴尬笑着捂脸，却是带着激动的语气说：“哎呀，竟然这样被老师记住了。”
　　“下次听课认真点，我随时抽查你们。”顾老师微笑说，“答不出来可要罚，尤其你们的师兄蔡浩延可是有名的学霸，不能丢了他的脸。”
　　“顾老师的课怎能不认真，您可知道您的每节课，上课前30分钟前课室亲前排座位都被挤满了，好不容易占的位置，我们当然认真听讲啊。”严子鸢平时在社团混得风生水起的，这种在老师面前卖乖的话说起来根本不用打草稿。
　　顾翊泽给他们加了几个位置，和Z大一群青年老师坐了下来。聊着才知道，原来顾翊泽赴美学习那一年，因为一次义工活动认识了蔡浩延，见到同胞自是兴奋，恰好又志趣相投，一来二往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顾翊泽回国后进入Z大不久，蔡浩延也带着他在美国颇有名气的服装品牌归国开创市场。
　　“近朱者赤，顾老师的朋友都是年轻有为啊，你们俩将来也要好好向他们学习，要互相进步，记得做每一件事切勿急躁，年轻人最容易急躁。”一位年纪稍大的老师听了他们俩的事情后略有感慨，推推眼镜，对着严子鸢和方季雨教育了一句。
　　严子鸢和方季雨只能点头说句谢谢老师教诲。严子鸢心里却默默地想，明明是轻松愉悦的画风怎么突然训她们来。方季雨却知其中缘由，顾翊泽能够破格入Z大成为最年轻的副教授，不仅是因为他本来在金融界名气与实力具备，更重要的是顾翊泽的爸爸顾枫是局里领导。学校里总有些老师心里瞧不起拥有这层关系的副教授，但也碍于这层关系，面上只得恭维。
　　蔡浩延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蹙了蹙眉头，似乎是有些急事，匆匆在房外接了电话后，就想和方季雨她们一起告辞。
　　“如果你有急事，我可以送她们回去学校。”顾翊泽也起身。
　　“不用，饭局的主角走了可不行。再急，我也会将她们安全送回学校。“蔡浩延向老师们挥挥手示意先走了。严子鸢和方季雨也向众位老师道别，再转身离开。
　　蔡浩延载方季雨和严子鸢回学校一路上显得有些沉默，严子鸢觉得气氛突然尴尬起来，便开始找个话题：“想不到浩延师兄和顾老师居然是好朋友，世界好小啊。”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自己是Z大的学生我就想着你会不会是啊泽他的学生，今天看到你从金融学院宿舍区出来，便知道了你果然是阿泽的学生，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大家一起出来见个面的，结果碰巧今天就遇到了。”蔡浩延抬眼看着倒后镜的严子鸢和一直沉默看车窗外风景的方季雨，笑着感慨一句：“世界是真的小。”
　　“咦，季雨你也不是很喜欢顾老师吗，刚刚你应该多点说说话，增加存在感，将来考试复习时有什么问题问的时候，就可以排个优先号啊。”严子鸢轻轻拍了拍已经许久不说话的方季雨，笑得有点贼。
　　“我怎么敢抢在你面前排优先号，是吧。”方季雨斜着眼看严子鸢，“要是你又生我气该怎么办。”
　　“又？什么时候我向你置气？你是不是偷偷地胡思乱想，还强加我罪名。”严子鸢说完拍了一下方季雨的大腿，看起来手很重，其实也就是轻轻拍一下。
　　方季雨还是忍不住“嘶——”的一声，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的膝盖又痛了吗，我太大力了。”
　　“哈哈，我骗你的。”方季雨噗嗤一声，像是忍不住笑。
　　“哎呀，你好烦，总是这样骗我。”严子鸢抓狂不止，却再也没有习惯地拍方季雨的大腿。
　　蔡浩延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抬眼看了一眼刚变红的交通灯，轻轻踩了刹车，嘴角的笑意又突然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