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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   旗嘉琳出嫁时是民国三十三年,康德十一年。旗四并没有大办,一是毕竟是嫁女儿,二是中日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北满的局势已经日趋失控。世风日下,时不时有毛骨悚然的消息传某个地方传了过来,失踪的人口、凄厉的惨叫,体无完肤的尸体……如此种种,无不逼得人心惶惶。

      迎亲的马车是在初夏的一个黄昏过来的。旗嘉琳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冲天的鞭炮声中一一朝家里的长辈行礼。路过韩彦的跟前的时候,旗嘉琳撩起衣摆跪了下去,朝着韩彦磕了三个头。韩彦一开始躲在旗四身后,见旗嘉琳给他行大礼,连忙走上前去把旗嘉琳扶起来。

      旗嘉琳眼眶红红的,侧过身子在韩彦耳边小声地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由嬷嬷扶着走了。

      韩彦在她转身后眼泪喷了出来。

      她说:“爹,女儿出嫁了。”

      旗嘉琳走后,韩彦恍惚了好一阵子,时不时就到旗嘉琳住过的屋子瞧一瞧。旗四看不得他那个颓废样,把他撵到酒坊帮忙去了。

      那两年兵荒马乱,又加上日本子名目众多的赋税,大伙的日子都不好过,连饭都常常吃不上,自然少有人能喝得上酒。旗四开这个小酒坊,赚不来钱也赔不了,就这么要死不活地熬着。韩彦看着糊涂,私底下问旗四开这酒坊图啥。旗四只是笑笑不说话。

      韩彦虽然好奇旗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但旗四不说他也知道不能追问,就自个留心看着。

      到旗四酒坊买酒的大多都是村子里无所事事的屯溜子和狗腿子,其中就有几个是王元道跟前跑腿的人。韩彦向来厌恶这些人,轻易不到柜前去。旗四则是长袖善舞,来者不拒。时不时还跟买酒的人喝上一杯,唠唠嗑。说得高兴了,一挥手就把酒钱免了去。喝的人高兴,难免下次来就呼朋唤友。次数多了,账上就有些不好看。只是旗四没吭声,韩彦也只好忍着,只是敲算盘的时候发点小脾气。

      元茂屯面上还是那么死气沉沉,被日本子压榨得喘不过气来,但暗地里的抗日势力却早已扭成一股,就等着时机一鼓作气把敌人炸个粉碎。

      韩彦向来对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不甚在意,只瞅着自个一亩三分地忙活。左右旗家的大事有旗四顶着,他就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忙着各种小事。旗嘉琳要做娘了,不管男女孩总要备上一份礼;屋子每天得打扫一遍不然容易落灰;院子里的大牙狗去年老死了前阵子又包养了一只现在才三个月大得多看着点;爹娘年纪大了,时不时还得回家陪二老唠唠嗑,聊聊地里的活儿,三弟已经到娶亲的年纪了,该托媒人找找婆娘了……在韩彦这里,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村里谁谁摊了劳工再也没回来,谁谁地里遭了灾颗粒无收逃荒去了,又是谁谁被日本子和汉奸大户欺负得抬不起头来等等,仿佛都跟他毫无干系。

      因此,当“八一五”一响,日本子四处逃窜的时候,韩彦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听了一句,就进厨房帮吴妈做饭去了。

      相比韩彦的清闲自在,旗四可就忙得多了!日本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招呼了一帮人去捡洋捞,发横财。有人胆小怕事不敢去,旗四说:“怕啥呢?日本皇帝都投降了,你还怕日本子打回来了?你要真怕就别去,丢人!”说着就带头往屋里闯。其他人见旗四都一马当先了,也纷纷追随。

      说来也是旗四有本事,这才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就愣是把村里一些流氓地痞都驯得服服帖帖的,个个为他马首是瞻。

      旗四捡了洋枪、枪子,其他的锅碗瓢盆、布匹衣裳、手表电灯则统统给了别人。旗家大院原本就盖了炮楼,如今有枪有人,旗四索性拉起了大排,成立了自己的武装队。

      没了日本子的支撑,满洲帝国就是一个空架子,元茂屯迟早要乱套,与其等着被人欺负,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威胁干掉。

      旗四捡完洋捞第二天就准备拿王元道开刀。王元道也不傻,他晓得旗四拉起大排后准没自个好日子过,一大早就蹽了,可惜旗四早就派人在暗地里盯着他,最后愣是在王元道已经准备坐船过河的时候把人截下来了。

      王元道被人五花大绑压到旗四跟前时,旗四正用软布细细地擦着刚捡到的小洋枪。

      “四爷,”王元道被人踹了一脚,“咚”的一声跪在旗四跟前,哭丧着脸说:“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瞎!有眼无珠!你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

      旗四听他哭嚎了一阵,掂了掂手里的洋枪,对两个跑腿的说:“拉到门口去。”

      “四爷!你放过我吧!你要啥我都给你!”王元道一边被人架着走一边嚷。

      旗四紧走两步,先到了旗家大院门口,朝天上放了一枪。附近的村民吃了一惊,纷纷朝旗家大院门口瞧。

      旗四扫了所有人一眼,说:“姓王的在咱们村这么些年做了多少孽大伙心里清楚,他把我弄到牢里这事我想大家也还记得。我旗四向来是个记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那就不要怪我弄死他!”

      王元道听得心惊胆战,挣扎着就想跑。被旗四随手一枪甭到大腿跟,嚎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上了。旗四又开了一枪,废了王元道一只手。

      鲜血迸了出来,涂了一地。王元道在地上打滚,糊了满身血。

      旗四擦擦手枪,对身边一个人说:“去找王元道他屋里的,让她来把人领走。”

      有个狗腿子想巴结旗四,悄悄问了一句:“四爷,要不要把王元道……?”说着,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样子。

      旗四瞅了他一眼,说:“不用,他人活不长的。”

      果然,下晚的时候就传来了王元道死掉的消息。王元道屋里的婆娘,那个未婚夫被害死自己一直被王元道虐待的女人托人给旗四送了四根金条。

      旗家大院又开始热闹起来。

      然而,热闹只是暂时的,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六年,共产党开始在东北全面展开土改工作。七月的一个早晨,一辆四马拉的四轱辘大车载着十几个身穿灰布军装,挎着匣枪的八路军驶进了元茂屯。

      车子在村里小学门口停住的时候,工作组进驻元茂屯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了旗四耳朵里。旗四的心里没来由涌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年头的时候他听到不少共产党在长春那边斗地主,分土地的消息,心里就有点不对劲,如今总算是来了。

      旗四写了一张请帖,叫院子里一个看门的给工作组的队长送去。他想着来者总是客,先吃顿饭,唠唠嗑,拉个家常,有些事情也比较好开口,没想到看门的给他捧着一堆碎纸屑回来了,还捎了工作组的一句回话:“共产党人绝不吃地主家的粮食!”

      旗四有点恼,心想不来就不来,我也懒得招待。但毕竟心里没底,时不时还是要找个人去那边打探一二。

      韩彦在一旁看着新奇,心说也有你四爷难做的时候?下次出门的时候便留了个心眼,故意跑到小学那看了一眼。

      “哥,你在这干嘛?”韩彦正凑着脑袋往屋里张望,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子一看,来人居然是韩烨!

      “阿烨!”韩彦见到弟弟,又惊又喜,连忙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韩烨拍了拍胸脯,说:“我回来展开工作!”

      “你当官了?”韩彦高兴地问,在他看来能“工作”的人都是当官的。

      “爹娘晓得你回来吗?”

      “还没回去,现在没时间,等过几天再说吧。”

      “好,那你要记得啊!我先回趟家,跟爹娘说下你回来的事。唉,你不晓得当年你走了后他俩一直为你提心吊胆,就怕你真的出啥事了……”

      “行了,哥,别说这些,”韩烨打断了韩彦的话,说:“我问你,你现在还住在旗家吗?”韩彦说:“还住着。”

      韩烨一听到这句话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苍蝇,声音也高了起来,说:“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在旗家赖着?”

      “我没有赖着……我在那边也是有干活的。”

      每一次被弟弟质问他和旗四的事情,韩彦就忍不住心虚。

      “算了,从今天开始你搬回来就行,把界限和旗易秀划好了!”韩烨叮嘱道。

      韩彦有点生气了,虽然他知道跟着旗四总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总是被别人反对,特别还是自己的弟弟,韩彦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这事你别管,我自个晓得怎么做。”韩彦说。

      韩烨本来想走的,一听他哥这么说,脚步便停了,压低声音说:“旗四就要倒大霉了,我劝你离开他是为你好!”

      韩彦吃了一惊,问:“四爷怎么就倒大霉了?”

      “你别管!反正你记得离他远一点就行,不然到时候就算你是我哥我也救不了你了。”这话一说话,韩烨转身就要走。韩彦连忙拽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阿烨,你能不能跟说清楚点,为啥四爷要倒霉了?”

      “这事是工作机密,不能告诉你。总之你离旗易秀远点就行了!”韩烨这话一说完,便被一个戴着眼睛的人叫走了。

      韩彦瞧着教室里乌泱泱一片人,正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什么事,心里就慌得厉害,原想进去问几句,被一个挎着枪的人烂了下来,那人用枪指了指门口,说:“到外面去,里面的同志正工作呐!”

      韩彦无法,只好三步一回头地走了。见韩烨真没法出来了,这才匆匆忙忙往旗家大院赶。

      天热,旗四正喝着茶,见韩彦跑得满头大汗,连忙问他出了什么事。韩彦接过旗四递给他的茶杯喝了几口茶水,三两句把遇见韩烨的事跟旗四说了。

      旗四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说:“前儿嘉琳给我传过信,让我把咱家的土地分给村里的穷人,说这是共产党的政策,我不干也得干。”

      一想到几百垧土地拿去分人,别说旗四不情愿,韩彦也觉得肉疼,但散财保命总比人没了钱还在好得多,因此韩彦劝道:“四爷,真要这样,那咱们就把地献出去吧,左右咱家也不愁吃不愁穿,就当打水漂了。”

      旗四想了一会,说:那也行,你明儿见到你弟弟,问他想捐地得找谁说去。”

      韩彦点点头,说:“别明儿了,我待会吃完饭就过去。”

      旗四看着韩彦脑门上亮晶晶的汗,说:“急啥呢你?明儿再去天又不会塌,大热天的跑来跑去万一中暑了不是更碍事?”

      韩彦听着也是这个理,而且看韩烨今儿也忙,就是去了估计也见不到人,只好作罢了。两人坐在炕上纳凉,韩彦想起了前一阵有媒人给旗嘉琅说亲的事,便问旗四有没有说成了没。

      旗四说:“没呐,那臭小子太挑,不是嫌这个长得胖就是嫌那个长得矮,说了好几个都没看对眼的。”

      韩彦说:“唉,娶媳妇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慎重点也是好的。”

      旗四皱了一下眉头,说:“他哪是慎重?他那叫挑剔!都是被他娘宠坏了,慈母多败儿。”

      韩彦想说这也不能怪凤娘一个人,你这个当爹的不也是甩手没管?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如今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提好。

      隔天一早,韩彦便到小学去找韩烨。谁知道韩烨天没亮就到县里汇报工作去了,没在小学里。韩彦想了想,又回了一趟家,先把韩烨回来的事情告诉了爹娘。

      爹娘俩又惊又喜,先是为二儿子的平安归来感到高兴,后又埋怨儿子回来也没跟他们说不孝顺。韩彦等爹娘俩激动过后,才慢慢提到旗四的事情:

      “爹、娘,说句实话,这些年四爷对咱们家怎样?”

      韩彦爹娘面面相觑,老半天,韩老娘才叹了口气,说:“也算是有心了。”韩老爹也跟着帮了一声,说:“比他老子强。”

      韩彦听着心里宽慰,嘱咐道:“爹、娘,要是阿烨回来,问起旗四来,你俩可别忘了对他这么说啊!”

      两个老人点点头,答应一定实话实说。韩彦这才稍稍宽心些,又和两个弟妹说了几句话,走了。

      过了几天,韩老爹正在地里锄草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年轻突然把他叫住了,说是他们组长在找他。韩彦爹二张和尚摸不到头脑,去了才晓得找他的人是自个的儿子。

      韩老爹见到二儿子英姿飒爽的样子,心里头高兴之余又有点不满,觉得自个被二儿子这么大模大样地叫来有些丢脸。

      韩烨把自个老爹叫来的时候倒是没有想太多,纯粹只是想了解这些年元茂屯的情况。叙没几句旧就开始公事公办问对自个爹问话。

      韩老爹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他听说过不少共产党人的好人好事,对共产党有些亲切感,何况又是自个儿子,因此把肚里的话一股脑都倒出来了。当然,在说到旗四的情况时,因着韩彦的干系,韩老爹还维护了几句。

      韩烨听得直皱眉,原本手里记着的笔记也停了下来。其他工作组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旗四和韩彦的关系,不敢多嘴,忙把脸转到别处去。

      韩烨想了想,把他爹单独叫到一边,低声问:“爹,这话是不是我哥教你说的?”

      韩老爹耿直道:“没啊,这都是实话。”

      “哪门子的实话!爹,虽然我这几年没在元茂屯待过,但旗家的事还是听了不少的,那里面就没一个好东西!我哥就是贪图享乐才会被旗易秀吃得死死的,你不劝他回来就算了,怎么能站到他那边去?”

      韩老爹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旗老爷不是个好东西这我是晓得的,但旗家三兄弟也算不得坏,四爷的大哥早早就当兵去了,他二哥身子不好,也一直养在院子里,没害过什么人。”

      韩烨冷笑一声,说:“爹,你这是被卖了都不知道啊,那旗易山当的是什么兵?国民党的兵,专门打共产党的人,这也不算坏?再说那旗易秀,作为一个中国人,不上战场就算了,还跟了一个日本人,就这种人活着也是丢人现眼。”又说:“那旗易秀仗着他这俩个哥,又是开厂,又是当村长,捞了多少好处?榨了多少老百姓的血?要这样还说他是好的,那这世上也没坏人了!”

      韩老爹被韩烨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说:“原来他们兄弟仨这样坏?”

      “可不是!”韩烨斩钉截铁道:“地主阶级的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爹,你以后可要站好立场,千万不能对地主阶级心软,更不能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欺骗了。”

      “那你哥咋呼办呢?他算地主阶级么?”韩老爹小心地问。

      韩烨想了想,说:“我哥当然不算,他当年到旗家大院做活也是被逼的,工作组会理解他的难处的。但是,爹下次我哥回来你千万劝他搬回家,不要再和旗家搅和在一起了。”

      韩老爹点点头,保证一定照他的话去做。韩烨这才放下心来,又找了个巡逻的战士,把韩老爹送回家去了。

      把家里几百垧土地捐了出去后,旗四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儿子旗嘉琅却发起了大脾气,说旗四不怀好心,把家里的地全捐是为了要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说别人家的爹都恨不得给儿子多留点地,他旗四倒好,对外人比对自个儿子还亲!

      旗四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当即就要动手打人,却被韩彦拦住了。韩彦说:“嘉琅都那么大了,有话好好说,动手干嘛!”

      “他要打就打好了!从小到大我还少这顿打吗?用不着你这个外人多管闲事!”旗嘉琅气呼呼道。自从十岁那年他骂过韩彦二椅子被旗四吊起来打了一顿后,就再也不敢拿脏话骂韩彦了,只感说他是“外人”。

      旗四听得火大,把韩彦推到一边,抽了角落里一根木棍就要动手。旗嘉年轻,动作灵活,很容易就躲了开去,蹽了。

      旗四把棍子扔得远远的,骂道:“混账东西!”心里再次后悔当年吃了那些助兴的药和吕凤娘圆房,才会生出这么一个小畜生来气死自己。

      韩彦瞧旗四气得身子发抖,叹了口气,走过去半抱住他,安慰道:“好啦,别气了,大夫说你最近气血不足,再气真得躺炕上去了。”

      旗四恨声道:“你说这小畜生怎么这么没脑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几垧破地,他老子没准明天就进牢里了他还在这瞎逼逼!”

      韩彦无奈道:“父子俩整得跟个仇人一样,这话好好说开就行了,犯得着动棍子吗?嘉琅也是快二十来岁的人,能听不懂?”

      “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旗四又骂了一声,这才顺着韩彦的意进屋去了。

      旗四往炕梢一上,就把烟杆捞在手里,正想点个火折子抽一口,一没留神被韩彦拿走了。
      韩彦说:“别抽这个了,坐着,我给你泡茶去。”

      “等等!”旗四叫住了韩彦,下了炕梢,扫了一下屋前屋后,把门窗关紧,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我让你藏的那些东西你藏好了没?”

      韩彦点点头,说:“按你说的藏了,挖了好几处呢!”

      “位置都记得住吗?”旗四问。

      韩彦被问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记下了。”那些地方就在之前俩人野合时附近,韩彦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旗四看了韩彦一眼,慢慢说:“那些都是留给你的。”

      韩彦大吃一惊,说:“给我干嘛,我又用不着。”

      “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旗四慢慢说,“留着傍身用。”

      韩彦被旗四几句话说得心慌意乱,恼道:“我才不用,你自己留着傍身就行!”停了一会,又问:“难道把地都捐出去了还不够吗?”

      旗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晓得,看情况吧。”

      然而情况很不好。

      从八月底开始,工作组就开始以疾风扫落叶之势没收元茂屯里各个大地主、二地主、富农的土地、牲口和房产。

      旗家上下十几口人在中秋过后没多久就被撵出了旗家大院,塞到了一个小破草房里。旗四也被巡逻的民兵直接抓着关进村宫所之前留下的牢房里,连同其他大大小小二十个小地主和大粮户。

      旗四在人群里看到了郭大善人,他已经老得不像样了,原本圆滚滚的肚子干瘪了下去,像一块风干的腊肉。郭大善人已经认不出旗四了,听说去年就已经变得痴痴傻傻,儿子儿媳都嫌弃他是个累赘,恰好工作组开始收拾人,就连忙把他送了过来,算是为整个郭家造的孽抵罪。

      民兵抄家那天,韩彦原本是想跟着旗四一起走的,没承想半路被韩烨架走了,也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

      有几个相熟的人凑上前来跟旗四打个招呼,吞吞吐吐地问旗四有没有什么消息。旗四说:“我人都在这疙瘩了,还能有什么消息?”其他人这才悻悻地走了。

      旗四挑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回顾自己的前半生。说不上多坏,也说不上多好。该享的福享了,该遭的罪也遭了。就是再多活几年也就是这样了——如果没有遇见韩彦的话,旗四实在想不出,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是老天爷所眷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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