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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旗易秀,也就是旗四,操的第一个男人是庆乐园的一个戏子。
      那个戏子在庆乐园唱了好几年的戏,清一色的花旦角儿。虽然长相平平,但上台子基本都是浓妆艳抹,五官也被脂粉勾勒得生动起来。更抓人的是一双杏仁眼,明媚动人,望着你的时候活脱脱像两汪秋水在摆动。左摆一下,右摆一下,轻轻巧巧就能把底下的看客给勾走。
      当时正值元宵,四处张灯结彩的,热闹非凡。县里一个跟旗四交好的同年派人来请旗四进城看戏。那位同年姓冯,单名一个新字,是县里冯记粮行冯老板的儿子。冯记粮行和旗家大院干系匪浅。旗老爷现今百来垧土地,每年地里产出的粮食有七成要运到冯记粮行转卖出去。冯老板和旗老爷俩人年轻的时候臭味相投,是拜把子的交情,冯新比旗四还大三岁,论辈分旗四还得叫冯新一句“冯哥”。
      冯老板比不得旗老爷命好,儿子好几个,他虽然也先后娶了好几个老婆,却总共只出了冯新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少,操的心却一点也不少。冯新小时了了,长大了更是不成气候,吃喝嫖赌样样均沾,花起钱来就像流水过指缝,哗啦啦的拦都拦不住。冯老爷为着这事没少生气,私底下见了旗老爷总是诉苦,旗老爷听了只是哈哈大笑,说:“老冯啊,你就是管太严了,你得像我,养儿子就像放羊,他们爱长成啥样就长成啥样。”
      冯老板将信将疑,近日便不怎么管教冯新。于是冯新近年关时又添了一个养戏子的癖好,把冯老板气得直跳脚。
      冯新第一次见旗四的时候,便笑话他的名字女气。
      旗四当着长辈的面没发火,只是说:“你别叫我名字,就我旗四吧。”
      冯新贱骨头,还是“易秀”、“易秀”地叫,一边叫还一边笑。旗四什么都没说,只是晚上吃八宝蒸饭的时候,在冯新碗里放了一把煮熟的巴豆。
      冯新拉到最后整个人都虚脱了,两股战战,一副要栽进茅坑里的样子。
      旗四在外面问:“你还叫我‘易秀’吗?”
      冯新气不过,硬着气儿说:“我还叫!我就叫!”
      旗四“刷”地一声拉开闸门,抬起脚作势要把冯新踹进茅坑里。冯新立马认怂,连声喊:“我不叫啦!我不叫啦!旗四!你别真的踹!”
      冯新坏毛病多,但心大。旗四没什么坏毛病,但睚眦必报。两个人性子上互补,多年的交情渐渐处了下来。
      元宵节那天,旗四因着家里一些烦心事,也想去县里散散心,见冯新刚好派人来接,便披了件大氅直接坐上马车走了。

      马车径直拉到庆乐园。旗四从马车下来,冯新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立马就迎了上去,言笑晏晏、勾肩搭背地拉着旗四往庆乐园走。那庆乐园背靠当地一个军阀,后台十分之硬,开了十来年,几乎没出现过闹事的人。大门朱漆广亮,看戏的人陆陆续续地往里走,冯新也带着旗四走了进去。
      旗四挣了挣身子跟冯新保持距离,说:“别靠那么近,热。”
      冯新不甚在意,自顾自嘀咕:“你可总算来了,我真怕你不来呢!往年叫你出来你总是推脱,说要陪你那个病歪歪的三哥,我说你那三哥风一吹就倒,有啥好玩的呢?还不如陪我老冯有趣,嘿!今个儿我要是不让你开开眼界还当你冯哥往年说的都是玩笑话!”
      旗四不可置否。两人拐过一座屏风,便进了戏池子,正对面是戏台,台子北、东、西三个方向则设楼座。池座底下则是一排排的座椅,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冯新带着旗四上了二楼一个小间。他最近来得勤,跑堂的人都认得他,连忙殷勤地过来带路。
      入了座,台上的曲子也响了起来,是《西厢记》第五剧第四本第三折。张生要进京赶考,崔莺莺带着红娘送别。只听那花旦唱道:
      “这忧愁述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出,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
      冯新指了指台上的花旦问:“你看他长得咋样?”
      旗四便说:“看那身形,倒是纤细,只是你知道我对女人,可……”
      冯新“啧”了一声:“我哪时说他是女人了?”
      旗四一愣。
      冯新笑得一脸猥琐,“去年我带你去逛窑子,你说你对女人硬不起来,想要男人。当时我就纳闷,这男人有什么好的?硬邦邦,哪有女人抱着软?近来包了这戏台上的秋老板,睡过几次,我才晓得,男人原来也有男人的好处呐……这不,马上就叫你来见识了!”
      旗四静静地听着,两只眼珠子波澜不惊,许久,才咧开嘴笑了一声,说:“也好,今晚你就把人送过来我试试。”
      冯新坏笑着拍了一下旗四的肩膀,转过头看戏去了,没有注意到旗四笑不抵眼底的表情。

      下晚的时候,旗四便宿在冯新的住处那,才喝了两轮茶,人就被洗干净送过来了。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没有狐媚相,却有狐媚样。眼勾勾地看着旗四,身子一歪,伏在旗四肩膀上,对着他的耳窝吹气:“我听说,爷今晚是第一次……”
      旗四掐着那人的腰直接往床上带,他虽未及弱冠,却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有了成人的力量。那床帐之事,虽还未真枪实弹地做过,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

      旗四本来只是厌恶女人,对男人并没有多少想法。然而,十六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彻底改变旗四过去对床帏之事的看法。
      那天天气分外地闷热,旗四躺在在炕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于是索性下了床,出屋子走走。三星已经很高了,四处静悄悄的,大伙都睡得熟透了。夜风凉凉的,安抚着了旗四燥热的身体。
      那晚没有月色,旗四又懒得点灯,加之他正好站着没动,四周稍无声息,整个人仿佛跟黑暗融为一体。因此,当旗易山从他屋前路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窗前阴影正站着一个人。
      旗四跟旗易山的关系并不好,原因很简单,旗四有娘,旗易山没娘。旗易山嫉妒旗四,为此没少欺负他。当然,对旗易水,旗易山也是不待见的。小时候,旗四老跟旗易水在一起玩儿,因此旗易山一打就打俩。后来,因着旗老爷的一次惩戒,旗易山才不敢在旗四和旗易水身上撒气。
      旗四看着旗易山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心头浮起了一个疑团。他不假思索便悄悄地顺着旗易山的脚步跟了过去,走走停停,最后发现旗易山居然进了旗易水的房间。
      旗四心中的疑惑更大,他想不出旗易山有什么理由可以需要在三更半夜摸进旗易水的房间。事实上,这些年来,旗易山跟家里所有人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几乎和陌生人相差无几,和旗易水虽然还好一点儿,但也绝没到半夜拉呱的地步。
      旗四放轻脚步慢慢往窗前挪,屏息凝气想着听听屋里是个什么情况。
      “旗易山!别、别,你轻点,我疼……”
      是旗易水的声音,后面还带着一声呜咽。
      “疼你就别乱动……”这个是旗易山,声音低沉沙哑。
      “不、不是的……你轻点……啊!” 旗易水尾音一颤,旗四爷跟着心尖一抖。他幼年的时候撞见过好几次旗老爷的活春宫,哪还不懂屋里俩人现在正在做什么!

      旗四听得喉咙发干,整个身子就像被定住一般。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赶快走,可是他的双脚已经落了根,紧紧地贴在地上。

      旗四跟旗易水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跟其他普通家庭中的兄弟之情没有什么两样,尽管旗四天生的乖戾、旗易水的怯弱,但不能就说没有。
      旗易水只比旗四大十四天,但十几年来,他都一直战战兢兢地履行着一个做兄长的责任。有好吃的,给阿四一份;有好玩的,给阿四一份;闯祸了,自己背锅。一开始,因为旗易水这种毫无保留的示好,旗四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受用的,整个旗家大院,他就跟旗易水一个人最亲。
      旗四和旗易水感情的深厚,另一方面也要得益于旗易山的欺负。旗老爷是不管家里事的,只要没闹出人命,一切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小事”,所以明知道旗易山总是欺负旗四和旗易水,旗老爷也从没出手管过。
      碍于旗老爷这种态度,两个小老婆也不敢拿旗易山怎样,只能多看着点自个的孩子。但百密终有一疏,旗易山这个没亲娘的,一逮着机会便可着劲儿欺负旗四和旗易水,抢东西、捏脸、扇巴掌、掐胳膊,任何一个八岁的小孩想到的欺负人的办法全都让他试了一遍。旗易水细皮嫩肉又怕疼,次次都哭得昏天黑地。旗四也哭过一次,但自从他发现哭完还是要挨打之后,他就忍住了。
      旗看着他娘在旗老爷面前哭诉。旗老爷不耐烦地说:“小孩子打打闹闹不碍事,又没出血,你急个屁!”
      旗四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下一次旗易山欺负他的时候,旗四咬了咬牙,顺着旗易山推倒他的方向直直地把额头磕到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了。
      血腥味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旗四伸手一抹,满脸血痕,甚为恐怖。旗易水在旁边都吓傻了,旗易山也吓了一跳,撒腿就跑。
      因着旗四见了血,大夫又说了一些伤势严重的话,三奶奶又死命扯着旗老爷哭。旗老爷没法,只得亲自惩戒旗易山。
      旗老爷对旗易山说:“易山,既然你不知道轻重,想弄死你兄弟,那你也不能怪你爹我狠心。”说着便让管家拿了绳子把旗易山绑在院子里的榆树上,拿过浸了水的柳条叶子抽打起来。
      旗四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由他娘抱着静静地看旗老爷挥动柳条。

      后来旗易山再遇到旗四和旗易水的时候,虽然没啥好脸色,但也不再随便动手动脚了。旗四看出来,他已经把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旗老爷身上了。也是,扪心自问,在那样子被对待之后,凭旗易山的脾气,是很难再跟旗老爷做父子的了。
      旗易山不再欺负旗四和旗易水之后,旗四对旗易水的感情也有些淡了。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旗四越来越认识到旗易水的无知与懦弱之后,他对旗易水慢慢起了一种轻蔑的心里。
      一开始,旗易水懵懂不知,还常常来旗四屋里坐坐,想找他玩儿,被旗四要温习功课的理由打发了。后来几次,旗四又寻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旗易水训斥了几顿,硬是把俩人这些年的情谊都抹煞了。很长一段时间,旗易水再也没有踏进过旗四的屋子。后来,旗易水再见到旗四的时候,却是来向他求助的。旗易山近来不晓得发了什么疯,一直在堵他。
      彼时旗四已经不是小孩子,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凡事不愿意找大人,只想自己解决的时候。所以对旗易水这种“求救”式的话,旗四不但不会伸出援手,相反只会在心里更加鄙视他。
      旗四口气恶劣:“你要是真的被欺负了就去找你娘说去,别来我这里啰嗦。”
      旗易水脸一白,讷讷道:“其实、其实也不是啥大事的,不用找姨娘。”
      旗四说:“不是大事你说个啥?你不知道你这样很没用吗?”
      旗易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眶走了。
      如此过了半年,旗易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旗四去看望他的时候唐佩莲正好从旗易水屋子里出来。旗四迎面叫了一句“大娘”。唐佩莲看了他一眼,说:“你三哥在里面,说话别说太久,让他多休息。”
      旗四点点头走了进去。
      旗易水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眼神空洞洞,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一看就知道刚刚才哭过。旗四最烦旗易水这种哭包样,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阿四来啦。”旗易水呆呆地说了一句,声音干干的。
      旗四的心有些软,不管怎么样,旗易水毕竟是他哥哥,看到他生病旗四还是难受的。
      “你怎么样了?吃药了吗?”
      “吃了。”旗易水回答。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旗四站起来说:“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看你。”
      旗易水嘴唇颤抖着,两只眼睛肿得像两只大核桃。旗四看到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旗易水说:“阿四,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好怕啊……”一边说,一边把手从被单里伸出来,想抓住旗四。
      旗四头皮有些发麻,他真是怕了旗易水这种凄凄惨惨的样子。只好走过去拿起旗易水的手放进被单里,说:“行了,大白天的你怕啥呢?”
      旗易水还是哭,旗四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恰巧这个时候旗易山走了进来。旗易水立马紧紧抓住旗四的袖子,手微微地发抖。旗四皱了皱眉头,觉得旗易水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旗四扯了扯被子把旗易水盖好,看向旗易山:“你来干什么?”
      旗易山看了旗四一眼,说:“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旗四冷笑:“可惜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滚吧。”
      要是往常的时候,旗易山听到这话没准就动起手来了。但今天他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阿水,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旗易水把脸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
      旗易山又说:“大娘告诉我,你这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能下床了。”
      旗易水还是什么话都不回。旗四又在旁边看着,旗易山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旗易山一走,旗四也坐不住了,他实在看不过旗易水见到旗易山时的窝囊样,起身就走了。
      出门没多远,旗四隐约听到一句“阿四”。他晓得是旗易水在喊他。可是他头也没回,大步往外走。
      再后来,旗四便很少见到旗易水了。只是听自个的娘说,旗易水的身子恐怕是坏了,三天俩头地生病。旗四不以为意。旗易水于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然而如今,当旗四在旗易水屋外听完墙角的时候,当他悄悄地跑回自己的屋里、把右手伸进身下的时候,旗四的眼前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旗易水的脸!
      十五岁的旗易水,穿着单薄的里衣,红着眼睛望着门口,哭着叫 “阿四”。
      旗四的脸上有过一丝茫然,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想要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可惜木已成舟,一切都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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