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发》月香枝

8、番外·笑容

　　番外•笑容
　　遇见他的时候，她正注视着酒吧屋檐上滴下的雨水。晶莹的水滴成细线一般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环形的波纹，渐渐扩散开去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绽放出了淡淡的笑。
　　他便是在那个时候推开了那家酒吧的门。然后，像是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邂逅的某种巧合一样，被那抹珍贵的笑容吸引。从此不可自拔。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不喜欢笑的。并且也很讨厌从别人脸上看到这个表情。
　　但他仍然问她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会笑。
　　她淡淡地说，啊，那个时候的心情，我早就已经忘了。
　　他再追问，她别过脸。

　　后来他们同居，她问他。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他娇宠地拥她入怀。还用说嘛，当然是天使。
　　她便笑了，倾国倾城。
　　他也配合着，笑得分外好看。屋子里是融洽异常的气氛。

　　她笑得是这种用金钱维持的关系也可以有浪漫的时刻。
　　他笑得是见到了她的笑容。

　　那天他走之后她就这样笑着去照镜子。冰冷，光滑的镜面，映照出她那有伤痕的脸。
　　窗外，黄昏的光线早已萎缩无几。阴影投在地板上面。夕阳像被谁砍了一刀般，流着殷红的血缓缓沉入地平线。
　　她不笑了，脸上是冷淡的神色。

　　她在银行的ATM机前，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将一长串数字打进指定的信用卡里。
　　有钱的感觉肯定很好。她好像询问他一般，抬起了天真无邪的眼。
　　他拍拍她的脸。钱多到一定地步，就会抽象成普通的阿拉伯数字般无趣。
　　但至少这些数字能绑住你，让你无法离开我的身边。
　　他霸道地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别过脸去露一个冷笑。

　　再后来，她拿着医院检查结果怎样也没有笑出声的力气。
　　摸摸腹部，那里还是如往常一样平坦。然而一个小生命已然悄悄生长开去。如同树枝上即将发出的嫩芽。
　　在咖啡厅叫了杯蓝山，她独自一人在落地窗前叼着喝汽水用的麦管，托着头一直坐到咖啡杯里的热气都不再上升。
　　然后她像下定决心一般放下杯子走出了精致的店面。
　　僵硬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她看着面前两位威严的长辈。勇气自心底开始失去。
　　从进门起就连基本“请坐”的命令也没有。然而她也没有丝毫要放低她那高傲身躯的意思。
　　彼此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她知道溃不成军只是时间问题。
　　半晌。坐在皮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呷了口茶，终于打破了这异样的沉默。
　　离开他。
　　你要多少，开个数。
　　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还是同样的ATM机，只是这次身边再没有了那个人。
　　账户里的数字长到令人惊异。那天阳光也是异常灿烂。她对着账户里的数字眯起眼，像是被阳光灼伤了一般。
　　腹部已经有了略微凸起的迹象。她将手指轻轻搭在那里。另一只手攥紧了往南方某小镇的车票。
　　这样就够了。
　　她自阳光下低头去灿烂地微笑。

　　穿白衣服的护士若是真正的天使的话。周遭素白的医院怕就是天堂吧。
　　她在停止胡思乱想之前看到了属于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孩子在护士的臂弯中进入了病房。
　　护士是典型的南方女孩，细眉大眼，说话的声音像唱歌，也有些怯生生。她就用那样好听的唱歌声对她说，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她望着那崭新的小生命。略有些皱巴巴，却的确是光滑没有伤痕的肌肤，她开心地眯起眼笑了。
　　她说，就叫浅恋。

　　她不应该回到当初遇见他的城市。
　　是的，就在她见到，他身边又多了另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就知道一切都是不应该的。

　　不该用笑容迷惑了他。
　　不该和他在一起。
　　不该有了他的孩子。
　　不该离开他。
　　不该生下他们的孩子。
　　更不该……爱上他。

　　只是从他那里获得的金钱，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样想着的时候，某个名字带着疼痛就滑到了嘴边。
　　浅浅。
　　她想到夜半树叶的清香，还有同样浓密的长发，以及那弥散在发丝上幽然的清香。

　　浅浅。
　　我想见你。
　　她疲惫地闭上眼。
　　我走得太久。现在我感到累了。我已经迷失得太远。我想要看到终点。
　　她决定回家。

　　她又一次爬上了河边的那棵树。
　　没有风的时刻，河水便也没有半丝波纹。
　　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水面上，便静静映出了筱笙的脸。
　　他的脸和浅浅的脸交错重叠在一起，如同一场恍惚的梦境。
　　忽然，惊了梦。就此烟消云散。

　　她在接触到水面的一刻前绽放出了绝美的笑容。

　　再见了。
　　这是最后一次想念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