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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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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日,灵台峰上瑞云呈祥,霞光万丈,几近红遍半个天空,如斯情景市井村民几时得见?一时之间莫不奔走相告,引为传奇。原是那逍遥派掌门无涯子云游归来,门下弟子纷纷御剑飞升、争相出迎,直惹得仙气蒸腾,气派万千。
多年不见,无涯子仍旧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可怀里却多了一团事物,虽说毛羽丰盛,竟不见半分光泽,整个灰黑一片,藏头露尾地窝着,动也不动,看不出是甚鸟兽,众弟子均觉甚奇,又不敢多问,皆尽屏声静气跟随其后,及至进了大殿放将下来,这才窥得全貌,但见那物约莫鹧鸪模样,头甚大,翅甚短,身甚胖,偏是生得一对大掌,好不奇特,独独两只眼睛漆黑透亮,流光溢彩,显然并非凡物。此刻见得众人看它,也就不甘示弱般瞪起一双圆眼狠狠回望,颇为滑稽。
“噗嗤!”
突然,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循声望去,原是小师妹锦瑟儿,提起这锦瑟儿,乖乖不得了,乃逍遥峰上出了名的小魔王,年纪尚幼,又是关门弟子,于是师兄师姐们尽都宠着,几年下来,性子便娇纵坏了,今天扰攘一下西街,明天折腾一下东厢,好好一个清修之地被搞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往日无涯子在时,尚可约束几分,无涯子一走,也就越发不可收拾,时日渐久,性子非但不见收敛,反倒日益顽劣了去。
既已笑出声来,锦瑟儿也不躲藏,举步上前对无涯子深深一辑,道:“师傅亲自将这大鸟抱回山来,想必宝贝得紧,莫非便是寻觅已久的神兽?”
此话一出,又有几人当场失声而笑,要知那神兽乃百年难得之物,非但可护主,更可增加法术之威,当年无上散人半生漂泊,多方寻找却始终未果,最终引为遗憾。若这不起眼的滑稽大鸟便是通神之物,未免太过牵强,试想,无涯子相貌堂堂,又不苟言笑,要是终日带着此鸟,牵着么,显得累赘,抱着么,显得荒唐,当坐骑么,岂非更是不伦不类?
孰料无涯子听着也不恼,沉默片刻,居然点头道:“不错,此鸟为比翼与火凤之后,万中难求。”
众弟子又是一惊,比翼与火凤之后,端的瑞兽是也,当初赤云仙子拾获其卵,白昼埋于太上老君丹炉下,汲取阳刚霸气,入夜则沉浸于瑶池仙水中,吸纳阴柔精华,如是三百年方孵化成形,一出世便羽华翼美,绚烂夺目下更是难掩的神威浩荡,后随主人东征西讨,战无不胜,威震天庭,可那赤云仙子不知怎的,竟鬼迷心窍般对其生了情愫,人鸟相恋,惹得玉帝龙颜大怒,随即派兵剿之,以至仙子伏诛,瑞兽封印,往后纵有万子千孙,法印一日不解,便要落得个难堪模样,神威难再。
更重要的是,那赤云仙子乃逍遥派夙敌,杀人无数,即便逍遥峰亦险些毁于一旦,是以在场上了年纪的道人,神色之中难免夹杂了几分惊惧与恼恨。
“此兽若重遇赤云,派中上下便永无宁日,我思索良久,终是决定将其带回,料想由本派弟子看着,那赤云即便转世重生,若要寻回,亦得费些周折。”无涯子缓缓道,颇多感慨。
众子弟在下面听着,年长的自然感同身受,年轻一辈的不明就里,更不敢造次,是以一时均沉默了去,就连那怪鸟,似乎亦听懂了一般,搭拉着脑袋,不再左顾右盼,然而好景不长,忽地那鸟竟大叫起来,尖锐刺耳,屋顶的瓦片也被震得跳了几下,声音之尖锐,实属罕见。
原来锦瑟儿见那鸟发呆,一时童心大发,一下就把它屁股上最长的那根毛羽给扯了下来,至于无涯子说的甚么火凤比翼,甚么赤云仙子,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说来也怪,那长羽长在鸟身上,本是土灰颜色,锦瑟儿一碰,立时变做五彩斑斓,及至放手,又复了原样,如昙花一现,稍瞬即逝,无涯子看在眼里,两道白眉就拧到了一处,惊奇虽多,然则更有一股子悲怆,似饱含愤怒又似暗藏杀机,良久不见平静。
而那鸟吃疼,猛地回过头来,怒目相向,双眸色泽由紫变红,由红变黄,再由黄变蓝,如此这般,七色变幻,转瞬已是三次,却始终不曾发作,末了,屁股一撅,喷出老大一堆稀粪,从头到脚洒了锦瑟儿一身,臭气熏天,这突变来得极其迅速,待众人反应过来,可怜的小师妹已然狼狈不堪。
锦瑟儿当即爆怒而起,她养尊处优多年,门里无不让着她顺着她了,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偏生性子又是极烈,此刻着了道儿,又怎会甘心?
但见这小娃娃一下跃至半空,口中念念有诀,双掌一并,再一拉,祭出了法宝金刚圈,黄澄澄,金灿灿,法力一催,滴溜溜在手中转个不停,胳膊略抬,那法器便狠狠冲怪鸟身上砸去。
众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这金刚圈乃无涯子早年所用之物,可大可小,变幻万千,一击之下,少说也有千斤巨力,端地不容小觑!
“锦瑟儿!休得胡闹!!”说时迟那时快,无涯子一声断喝,声未到人先至,道袍一裹,便将金刚圈收了进去,电光火石,迅速异常,众人所能看到的,不过是衣袖轻飘的一幕。
“师傅!”
锦瑟儿火气一泻,情知闯了大祸,哪还敢多说?立即落回地面,心里却是又气又急,无从发作。
无涯子负手而立,站在她跟前,目光落于怪鸟身上,双眉紧锁,半晌不曾做声。
锦瑟儿只道师傅动了怒,慌忙跪将下来,只浑身湿辘辘的异臭,颇为难受,不经意间一瞥,只见那鸟不无得意地在无涯子身后摇头摆尾,隐隐似有讥讽之意,当下更觉恼怒,两排银牙咬得喀嘣直响。
“且去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再来收罚。”
无涯子淡淡道,话虽短,却似思索良久方说将出来,自有威严,众人听在耳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锦瑟儿赶忙退将下去,少倾,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规规矩矩跪于厅上,背脊上犹且冷汗直冒。
“罚你看守木清池,三年不得下山……”无涯子袖袍微动,端过案前瓷杯,轻呷一口内里龙井,杯中茶叶轻转,仿似无根浮萍,打了个旋便又沉下去了,直好比此刻心态,忐忑不安,隔了好一阵,方又道:“金刚圈为师暂且收回,你,服不服?”
“弟子……知罪,甘愿受罚。”锦瑟儿匍匐在地,虽说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掌心仍是捏了老大一把冷汗。
如此跪了半晌,无涯子坐在上面不说话,底下也无人支声,刹时间整个大殿便完全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之声也能隐约听到,十分压抑。
约莫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那无涯子方才慢慢站起身来,冷冷道:“那鸟你一并带着,好生照看吧。”说罢也不容多辩,领着众人径自去了。
不消片刻,原本人头攒动的诺大厅堂,便只剩一人一鸟,甚是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