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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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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月亮落入眼中,像梦境一样缓缓移动,月光从云隙间落下,伴随着雨水落在破碎的海面上,闪烁着像鱼鳞一样的波光。雨云在远方的海面积压了一片连接海天的黑雾,隐隐听到雷声。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风变得柔和,直到她的身体与温暖脱离,无力的倒在柔软的沙上。
有什么抵了抵她的脸,温暖的热气和湿冷的发丝在她脸上拂过,像在查看她的呼吸,她努力抬起眼皮——金色的鬃毛划出一道弧线,在那瞬间她看到银色的角伫于它的额前。金色的天马在月光下一闪,柔和的光芒掠过,从虚空中隐隐显出一个人的身姿,俯身靠近了她。
他的嘴张了张,像有些紧张道,“…你醒了。”
她慢慢坐起身,眼睛被海水刺得隐隐作痛,所有的东西都随那辆车沉入海底,她低头看到自己失去一只鞋子的脚,浸泡海水的袜子此时沾满泥沙。
“走吧,去路边等车。”他伸手拉起了瘫坐在地上的她,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海滨公路。
空无一人的山路上,夜色中的山野连接着远方的灯光,栏杆狰狞的伤口隐匿在远离灯光的暗影中,雨打湿的黑色路面扬起一阵潮湿的气味。她鼓起勇气从栏杆的边缘往下望,路灯照不到的黑夜裹挟着咸腥的海风迎面扑来,海浪拍打着悬崖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喂!”背后一紧,她原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抬头看到他一脸不悦,“这很危险吧!”少年顿了顿,只得指了指身旁,“乖乖站在这边不要乱跑。”
“你救了我?”
他像是放弃过多的掩饰,看着一边的地面道,“我只是在追寻女怪恰好找到了你。”
“是那个绿眼睛的女人?”
“嗯。”
“她就是taiki?”
“不是……”
就像打翻的积木盒,散乱的线索在她脑海里无法拼凑出一个答案。
一道白光从拐角出现转动着角度划过夜色,汽车倏然经过跟前,她只是徒然站在原地目送它远去,少年抬手伸向了汽车离去的背影,车灯前方投射的虚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嘶——”刹车刺耳的回响在夜空下。
“好了,停下了。”算是躲过了追问,他颇感轻松的朝汽车走去,方才的白影也像幻影般消失了。
他走到驾驶座前敲了敲紧闭的车窗,将同样吓呆的司机从失魂落魄中唤了回来——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色泛青的降下一半窗户,“什么事?”
“可以搭个便车吗?”
在司机看不见的另一侧,一张福泽谕吉从车厢里飘了出来,绕到他藏在身后的手指上,接着他堂而皇之的拿出那张万元钞票,将它举到司机的面前。
南波愕然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司机对此毫无察觉,他偏头紧盯着一旁湿漉漉的南波脚下的影子,随后抽走了他手里的钱,“上来吧,算是收的清洗费了。”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落座在后座上。
“你们要去哪儿?”年轻的司机似乎仍放心不下,一边紧紧的攥着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瞄来,生怕他们在某个时刻会突然消失似的。她将家附近的地点报上,不敢再提坠海的事,车厢很快安静下来。
少年靠在后座上打开了车窗,海风从窗外涌进,吹拂起他脸侧的黑发,黑色的山连接着远方的街灯,眼前的一切都向后退去,本该甩至身后的黑暗却仿佛不断的追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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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附近下了车,她遥望夜色中的灯光,目光从二楼的房间再转向他。
“干嘛?”他回瞪着她,两人僵持了数秒,他无声的撇开了脸,女怪的身影从他的影子中抽离出来,那是一个长着巨大翅膀,却有着兽脚与鸟足的女人,南波被过于写实的异兽吓了一跳,在即将撞上栏杆时沃飞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波僵硬复位,对她感谢地点点头,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在血液中发出回响,那双眼睛将视线温柔的投注在她脸上,和镜子里的眼睛全然不同。
借由沃飞的帮助她从二楼的窗户翻进了自己的房间,在窗口向下望时竟生出莎士比亚的戏剧感,“我叫南波由衣,”她压低声音说道,“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上次也是。”
那个身影模糊成一团夜色,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少年的声音传来。
“我叫六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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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还没有死。”第二日早上进入教室便听到岩木大言不惭的说着,看到他还活蹦乱跳,同学们对此不敢置信的样子仿佛逗乐了他,一时成为他闲聊调侃的谈资。
“南波,你也去找过高里了吧!”他一脸光彩的找她搭话,仿佛彼此的关系从普通同学上升至某一战线的战友似的。南波的态度则显得有些冷淡,“你知道筑波同学和桥上前辈都受伤了吧?”
“大家畏畏缩缩,把高里当做一个能够降祸的存在,这样岂不是太可笑了。”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岩木轻松的神情慢慢收了起来,“连你也这样?难不成上次发烧你也要怪高里在天上降雨了?”显然他现在颇有英雄心得,亢奋的状态还未消退,说话总有种自信过头的感觉。
南波其实一点也不想谈起高里,她总有种那双眼睛还在某处看着她的错觉,她只想从这个漩涡中逃离,过回曾经的平静生活。
“你还是小心一点吧。”最终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以下节体育课的预备为借口离开了教室。第五节的体育课将预演体育祭的骑马战,她所在的5班将和高里要的6班按照惯例编成一队。
她走在远离跑道的树影下,恍惚看到特别教室大楼的窗户闪过金色的影子,她跟着进入楼内,四周空无一人。她试着拉高音量,仿佛能够驱散莫名诡异的氛围,“喂——”楼道里回响着她的声音。
头顶传来脚步声,她从楼道口抬头一看,有个人影探出头来。
“南波,是你啊。”
沉稳声音的来者是隔壁班的实习老师广濑。
还未等她回应,他身后就接着冒出了几张脸,“南波,在楼道里鬼叫什么呢?”认识的面孔里岩木先说了话,旁边有一个手上打着绷带的人,似乎是上次卷入高里事件的桥上学长。
“哟,这不是南波嘛,快上来和我们谈谈你遇到的事。”同年级的坂田此时带着某种雀跃的发言总觉得有些刺耳。
“一会儿体育课就要集合了。”她婉拒了他,朝广濑老师点点头后离开了楼梯口,“岩木你可要小心一点……”坂田的声音还在继续,楼上的对话依旧清晰的传到她耳朵里。
“你的意思是我死了比较好?”岩木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恼怒的成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高里的确是个棘手的家伙,现在放松还有点早。”
“你这话也不怕高里降祸给你?”
“我才不会得罪他,我觉得他很了不起。”
坂田的话语中藏着诡异的期待,没有人接话,短暂的沉默中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岩木学长。”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喊道。
“我也有课。”他的声音显然不悦——在脚步声越发靠近前,南波加快脚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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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学校实习期间,广濑一直更多的关注高里要这个风暴中心的主角,在这之后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平日默默无闻的学生。
“听说南波的父亲也神隐了。”那些总是来准备室的几个男生玩笑似的说着,不知何处传起这样的传闻,在南波请了一周病假后,她家单亲的情况再度被拿来当做谈资。
他一直没有恰好的时机和南波交谈,毕竟她是隔壁班的学生,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知晓她也与神隐有所关系,今日见到她时,总觉得她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
准备去实验室上课前,广濑在化学准备室不经意的和后藤提起了她——后藤曾是广濑学生时期的班导,如今是高里要所在的6班班导,广濑实习的负责教官。
“南波啊,”他看出广濑又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小道消息,也像才想起她的存在似的,“她的母亲也曾是我的学生……”广濑没有说话,不知他即将提起的往事是否和南波有关。
“原本她应该被保送医科大学,但听说毕业就去工作了。”
“听说南波是单亲家庭?”
后藤瞥了他一眼,“你又去打听那些传闻了吧。”
“所以他真的神隐了吗?”
后藤将水杯放入洗手池,拿起教案先走了出去,“人总是把失踪归于神隐,只是传言罢了。”
一句简单的敷衍并不能使广濑信服,他心中笃定神隐的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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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太阳光热烈的照射在运动场上,摇晃的绿色树影仿佛还残留着夏天的气息。
实验课的间隙广濑总算有闲暇望向窗外,他想起南波说要上体育课,看着远处骑马战的学生,想到岩木和高里应该也在里面。起初他没什么实感,看着推推搡搡的学生,他的思绪飘向自己的学生时代。
他一直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共同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回忆,如今这个拆迁的崭新校舍也并不是过去的旧校舍,徒有与记忆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视线中阳光下的沙子像海浪一样翻动着,学生脚下的影子也跟着凹凸不平的扭曲起来,有块阴影逐渐扩大,晕开了一个奇怪的轮廓,很快暗色的潮水遍及人群脚下。
没有人察觉。
“咦……”他不禁疑惑出声,随即一阵寒栗窜上了手臂。他低喊一声后藤老师,后藤望向窗外,随即迅速拉开窗户大喊一声,“喂——!”
窗外的画面像惊醒似的,一声尖锐的哨声同时响起,骑马战的人群从团聚的中间分开,像溃散的蚁穴,徒留中间黑色的洞眼。那躺在地上的人影——一旁的体育老师大惊失色,嘴里嚷着什么跑了过去。
广濑迅速跑了出去,正在上实验课的学生骚动起来,只听见身后后藤的声音粗粝而强硬的大喊。
“全体学生坐下!都给我统统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