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歧路有为

1、第 1 章

　　3月初的成都，还在春寒料峭里。人民南路上的春风仍然夹杂着蚀骨的寒冷！
　　我站在风里等在医院的停车场出口，一辆宝蓝色的车一如它主人一样儒雅又风度地停在我脚边。打开车门，我迅速地坐进副驾室，手脚都在哆嗦。
　　“先穿着吧，空调还有一会儿才能暖起来！”他把自己的大衣递给我。
　　我接过大衣，厚重的手感带着他特有的味道，肾上腺素急剧上升驱走寒冷，手脚却更加的哆嗦。大衣于我来说有点偏小，但更多的是出于私心，我把双手穿过衣袖盖在身上。他穿着乳白色的高领毛衣，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开车。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连掉了迹也不怕怎么始终牵挂苦心选今天想车你回家原谅我不再送花伤口应要结疤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终必火化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车载音乐放的又是《富士山下》。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静静地盯着前方，金丝眼镜下纤长的睫毛触在透明的镜片上，像雨刷一样。
　　我很不争气地被心底升起的悲伤蒸红了双眼。
　　“老师，你知道《富士山下》这歌里的故事吗？”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说道，“说来听听！”
　　“这首歌是林夕作的词，林夕本身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所以他的词才这么扣人心弦吧！”我停了一下，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开着车。“他说，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是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谁都只得那双手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七点半的学术交流会，六点半先进晚餐。我们六点二十五才到，其他医院的教授也基本都带了自己的学生，紧紧的坐了好几桌。他带着我坐在了最角落的那一桌，那里刚好还有两个座位，也刚好坐在了他研究生时的师兄旁边。
　　席间带了学生的教授们都喝酒，他师兄给他倒酒，他说要开车，不能喝。他师兄看了我一眼，“怕啥，你不是带了学生吗？”
　　“他不会开车，也不会喝酒，对酒精过敏！”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回答了他。
　　“他不会也没关系，一会儿帮你叫一个司机送你们回去！”最后他还是没能躲过那些教授的轮番轰炸，喝了不少。因为他说我对酒精过敏，所以我滴酒未沾。
　　最后会议八点才开始，他也有课题发言，但这次他没有让我去帮他交接幻灯片,自己默默地拿了U盘去找负责人。
　　会议结束已经十点过了，从酒店出来，他把车钥匙丢给我。我把车开出来，他直接坐进了后座。像真的喝多了一样，坐进来后就开始睡觉。
　　透过后视镜看他，因为喝酒上脸，他的脸颊微红，金丝眼镜也因为闭着的眼睛少了平时的锐利，整个人都露出了常人难得一见的温润柔美！车载音乐被我单曲循环着《富士山下》他也没有出声。
　　三月樱花正放，路边夜灯下的樱花有着别一样的迷幻之美。夜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在迷幻的梦境，让人不舍得醒来。
　　我把车停在路边的樱花树下，下车去后座把大衣盖回他身上，他动了动身体又继续睡了过去。一片樱花飘进来落在他脸上，衬得他的肌肤愈加粉嫩无暇。
　　我的老师，一个只比我大8岁的老师，他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医院破格提拔的青年教授。我实习时认识他，为紧跟他的脚步，有一天与他并肩相伴，我放弃了第一次的考研成绩，留院规培一年，第二次考研成他的开门弟子。面试时他问我，为什么能进协和的成绩却要选择他；我说，只是想要自己选择的！
　　4年时间，我一直紧跟他的脚步，看着他为人夫，为人父，时间终究对不上，赶上了又能怎样！就像《富士山下》，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隔着那瓣樱花，我吻了他的脸颊。他的电话响了，是他妻子打来的，但是接通第一声听到的却是甜糯糯的一声“爸爸！”
　　他迅速坐起来，“哎～！妞妞怎么还没睡觉啊？”
　　“妞妞等爸爸回来再睡！”
　　“妞妞乖，先去睡，爸爸很快就回来！”听着女儿糯糯的奶音，他也温柔得快要腻出水来。
　　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跟他闹脾气他从来都不生气，就像练拳的人把拳打进了海绵里。挂了电话，他的温柔就收敛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说道，“走吧！”
　　樱花纷纷飘落！
　　走到他家楼下，他接过车钥匙，“以后别再那样了！”语气清冷。
　　“哪样了？”我深吸一口气贴近他，低下头贴着他的脸问道。
　　他明显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我又进一步贴过去，他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一样。
　　蜻蜓点水般在他水嫩的唇上停了一下，“这样吗？”
　　他一把把我推开，惊怒道，“你疯了吗？”
　　他的心率快了，呼吸也明显乱了，脸上酒后的红晕尚未散去又迅速更大范围地晕染开来。
　　我疯了，在实习初次见他的那个初夏就已经疯了！
　　我没疯，因为在看到他牵她手走在红毯上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是条待死的鱼；他女儿出生后，我更是被判了死缓！
　　“老师，再没有以后了！”我又走近他，“对不起，你帮我铺的路非常好，我曾经做梦都想成为肖老的学生，那样我就是你的师弟，就能足够理所当然地与你比肩而站！但是我后来渐渐明白，你于我来说不是比肩而站就可以够到的！因为我们相差的这8年，这8年是我这一生都追不上的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我不能去北京，那里是你唯美爱情的起点，但却是我的终点！我申请了美国的一个学校，那里有你曾经一个人最难熬的一段时光，我要去那里陪曾经的你！”
　　他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眼里蓄满了泪水。我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我。
　　“老师，你就是我的富士山！”
　　“你听过《富士山下》的国语版吗？如果你是粤语版，而我就是它的国语版！但我不能成为它的国语版！”
　　这就够了！
　　就像富士山，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逛过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