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辞（女尊）》古镜无波

85、第八十五章

　　兰佑费力地睁开沉重得好像灌了铅一般的眼皮，视线慢慢由模糊转入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小昏暗的房间，没有窗户，空空一间房，四处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
　　他努力想挪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所有的力气如同一盘散沙无法集中，费了好大的力才勉强将自己撑起来，靠坐在墙壁边。
　　这里没有窗户，他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也没法猜测身处何处。
　　舞鹤不在身边，他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还有她，是否知道自己此刻身陷囹圄呢？
　　以前自己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自从父亲走后，他就成了跳出世情的旁观者。皇宫内的明争暗斗、众人对自己的排挤、一成不变死水一潭的宫廷生活，一切他都看得通透无比。有时候甚至会想，已经看得这么透了，估计离死也不远了吧，似乎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可是现在，这控制不住的身体的颤抖是源自对死亡的恐惧吧。
　　改变是因为对世间突然有了留恋，因为这无聊的人世有了她，所以才又变得生机勃勃，让自己无法割舍。
　　兰佑慢慢阖上眼，面色归于平静。
　　莲，我会等你到最后一刻，直到我无法守候为止。

　　兰钰将视线从窗户外收回来，瞥了一眼手指不自觉绞着帕子，颇有些神经兮兮的兰蔻，然后就只管盯着桌上一壶酒并不吱声。
　　“钰哥哥，咱们接下来要拿他怎么办？已经三天了，老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听说琉月那边动静挺大的！”兰蔻咬着下唇，一脸紧张的看着兰钰。
　　“你急什么？还怕琉月的人敢搜到这儿不成？这里可是冷宫的地牢，别说是琉月的人了，就是宫中的老人，也鲜有知道这里的，木将军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这儿的，你放心吧。”兰钰慢条斯理地道。
　　“话是没错，要不是你指点，我也不知道原来冷宫地下还有这么个所在，钰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兰蔻定了定心，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也是从父后那里无意中听来的。”兰钰敷衍地回答，心底不住冷笑。
　　你当然不知道这种秘密的所在，谁又能知道原本就偏僻的冷宫下竟然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极其隐秘的地牢呢？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兰佑的父亲云妃就是在那里被活活折磨至死的！
　　兰钰的眸光冷下来，是的，当年，父后就是在那里赐死了云妃，而当时才八岁的自己偷偷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如今一切又再次重演，父后杀死了云妃，而自己将要杀死兰佑，真是绝妙的轮回！

　　“钰哥哥，我这心里总是不定，要不，咱们关他一段时间后就把他放了吧。”兰蔻嗫嚅着道。
　　“说什么傻话！”兰钰冷哼一声道：“你想让他揭发你吗？”
　　“他又不知道是我们做的……”兰蔻争辩道。
　　兰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是我们，是你做的。”
　　“钰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这样干的！就连那把匕首都是你给我的呢！”兰蔻顿时气愤起来。
　　兰钰察觉自己的失言，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你想想，如果你放了他，那不就失了当初抓他来的意义了么？你不想跟木将军结百年之好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怕……”兰蔻想到木莲俊美的脸庞，面上一热，语气又软了下来。
　　“有什么好怕？兰佑在宫中孤身一人无权无势，你还担心有人会为他出头不成？”
　　“可他毕竟是皇子……”
　　“是啊，一个连低等宫人都敢忽视的皇子！”兰钰嗤笑了一声，面色如冰，“母皇也不在了，还有谁会想起这个三皇子？”
　　兰蔻望了望兰钰冷漠的脸，愣了半天开口道：“钰哥哥，我倒不知你这么恨他的。”
　　兰钰一惊，忙道：“我有什么好恨他的，只不过是为你着想。你若不同意这么做，于我也没什么损失，你自放他去好了。”
　　兰蔻连连摇头，嘟哝着道：“我才不要放他出来跟我作对！可是，我们要怎么让他消失？”
　　兰钰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入桌上的酒壶，晃了晃，道：“这种药的名字叫无，顾名思义，无色无味，饮后无任何不适，两个时辰后就会五脏衰竭而死，但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痛苦，十分之安详。这不是非常适合兰佑皇子的身份吗？能让他体面地死去。”
　　兰蔻瑟瑟索索地接过酒壶，面色十分犹豫。斗争了好半天，还是不敢迈步，只得求助地望着兰钰，“钰哥哥，我不敢……要不，你替我去吧。”
　　兰钰扯了扯嘴角，慢慢地道：“我看我不去，你也定会怀疑我的立场。罢了，我替你做吧。”
　　兰蔻忙不迭地将酒壶交到兰钰手中，然后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打开机关，走入黑魆魆的地下。

　　兰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踢自己的腿，于是竭力从混沌的意识中挣扎过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过，体力已经衰竭到极点了。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好半天才聚焦，等到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你……终于要下手了吗？我倒是……佩服你能等这么久……”兰佑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吃力地说道。
　　“是啊，我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但等了三天，兰蔻也不敢动，真是没用！”兰钰哼了一声，蹲下身来用手指勾起兰佑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真不知道你有哪里比我强？明明我可以给她更多，她却执意选择你！”兰钰温婉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扭曲，特别是在看到兰佑一脸漠然无所畏惧的样子后。
　　“所以呢？你觉得这样……就能得到她？”兰佑的眼神终于开始正视兰钰。
　　“是！”兰钰提高了声音道：“只要没有你，她就是我的！只有我，比你更爱她！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她！你一个下贱宫人生的贱种，凭什么跟我抢？”
　　“不许你侮辱我父亲！”兰佑的眸子里燃起了怒火。
　　“怎么？生气了？”兰钰嘲讽地翘起嘴角，盯着兰佑恶意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知道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暴毙的吗？就是在这里被施了针刑活活折磨死的哦！”
　　“你说什么……谁干的？”兰佑瞪大了眼，怒火更炽。
　　“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出来才对。”兰钰冷笑着道。
　　兰佑愣了愣，只一转念便心如明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兰钰，慢慢地道：“不错……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看来，你……真不愧是太后的儿子！”
　　“牙尖嘴利！”兰钰哼了一声，用力捏住兰佑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将壶中的酒灌了进去。
　　兰佑被他灌得连连呛咳，兰钰方才丢开酒壶，站起身来冷笑道：“这酒滋味如何？我让你毫无痛苦的走，也算兄弟一场，对得起你了！”
　　兰佑喘息了好半天，看也不看兰钰，只轻咳着低声道：“知道吗……我真可怜你！”
　　“你……”兰钰怒不可遏，刚想狠狠一脚踢上去，背后的牢门却“咣”地一声洞开。

　　兰钰倏地转过身去，在火把的照射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橘色的光线在她周身染了一层光晕。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一般，兰钰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一动不能动地看着一个个人影从她身后冒出；
　　看着她迅速地迈开步子冲下台阶；
　　看着她视自己如无物般直扑到兰佑身边。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佑，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木莲一把抱住兰佑，焦急地抚着他的额头。
　　“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兰佑笑得十分满足而平静。
　　“是，多亏兰将军帮忙，不然我还找不到这个地方，幸好你没事……”
　　木莲话还没说完，一旁被无视了很久的兰钰忽然冷笑着开口：“可惜啊，木将军，你来迟了一步。”
　　木莲身子一僵，看看怀中的兰佑，又扫了一眼旁边地上翻倒的酒壶，再看向兰佑的眼神就渐渐地浮出骇然来。
　　“不要怕……我现在心里很欢喜，真的。”兰佑微笑着努力抬手抚上木莲的脸。
　　木莲闭了闭眼，将兰佑交给身后的舞鹤，随后转身直视着兰钰。

　　此时的木莲，一双凤目静静的凝视着兰钰，默然中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在火把晕黄光线的映衬下，平时略带寒意的眸子似乎也温暖起来，更显得她眉目如画，所谓风华绝伦亦不过如是。兰钰看着不由得就恍惚起来，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赤元节时那个流光飞舞的夜晚。
　　“你现在一定在笑我太不值得，为了换取一个渺茫的希望而付出了所有。”兰钰喃喃地低语。
　　“放了兰佑，他是无辜的。”木莲简单地道。
　　“无辜？”兰钰激怒起来，“他无辜，我就不无辜？”
　　“我说过我亏欠你的，除了感情，什么都可以给你。”木莲放慢了声音，看着兰钰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就还给你！”
　　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俯身拾起地上的酒壶，一仰头迅速将壶中残酒喝下！
　　“不要！”
　　从四面八方传来数声惊呼，站得离木莲最近的兰若大骇，挥掌击落酒壶，却已是来不及。
　　兰钰眼前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一下，好容易站定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木莲。
　　“这样够不够？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恨，我可以任由你处置，绝无怨言！”木莲语声平静，嘴角的酒液也懒得抹去，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兰钰。
　　兰钰拼命地摇头，眼泪疯狂地涌出，呜咽着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可以为了兰佑……做到这一地步，却不肯……稍稍爱我一点呢？我是多么喜欢你，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我的家族、我的自尊……只要你一句话，什么我都可以放弃……我为你耗尽了心力，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木莲垂下眼帘，低声道：“殿下，别为我这样的人哭泣，不值得的，我也受不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眼界开阔的人，纵然眼前有无尽森林，我也只看得见一棵树。”

　　兰钰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浑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没了力气。周围的物体都开始不停旋转，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火把的光照得他面上明灭不定，即便是这样，他眼中永不可及的绝望还是让众人都不忍地纷纷避开目光。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木莲，轻声道：“你总是在逼我，你是不是明知道我无法对你绝情，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木莲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兰钰轻笑一声，缓缓挺直身子，凝视着木莲，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似乎这一眼就望尽了一生，然后一字一顿地开口：“木将军，从即刻起，就当我们从未相识，这一生，也永不再见！”
　　说完，他决绝地离开，地牢门口是面无表情的禁宫侍卫和痛哭流涕的兰蔻。
　　兰钰离开后，地牢中一片静谧，没有人敢出声打破这一刻的寂静。许久之后，才听到木莲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兰将军，对二皇子会怎么处置？”
　　“这个……估计最轻也是圈禁。”兰若低声道。
　　“虽然我没有这个立场说话……”木莲眼睛看着兰佑，话却对着兰若说道：“但还是希望能够从轻处理。”
　　兰若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木莲接着又道：“还有，我马上要回琉月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请将军多多看顾三皇子殿下。”
　　“什么？你要回国？”
　　兰若猛地一惊，连一旁衰弱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兰佑都瞪大了眼。
　　“是的，我离开朝堂太久，有些事必须要回去处理了，我不方便带着三皇子殿下，只有拜托将军了。”木莲仍然看着兰佑。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兰佑低声道。
　　“别说傻话，回国之后我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你留在这里有兰将军照应，安全是不用担心的，等我……”
　　木莲话没说完，兰佑就打断了她，他用微弱而坚定地声音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木莲一下不吱声了，沉默了片刻，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兰佑。

　　兰若脸色灰败，别过了头，迅速走出地牢。在门口处，她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仍旧紧紧相拥的两人，只觉眼前有些晕眩。她稳了稳身子，将拳头捏得紧紧的，竭力忽略心里一阵阵刀割似的疼痛，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虽然你让我万劫不复，我却终究还是放不下。
　　事到如今我只能默默的守护，就算我没办法，对你的选择打从心底去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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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鸟，最出彩的男配与女配在同一时间退场~~~~~~~~
俺估计……那个，俺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