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猎之狱》刺刺儿

19、青木巨森·六

　　谛安静静躺在杂草丛生的地面，秦楚的半截断手与青木巨豹的残躯落在他脚边十米处。

　　腹部的伤口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微微清凉的气息在那处聚集，仅仅过了半小时，他腹部的伤口就已修复完毕，现在的他除了有点贫血导致面色苍白，已经没有大碍。

　　不过那也正常，毕竟那么多的碧界圣露倒下去，即使是天阶修炼者也能复苏生机，全部用在他身上根本就是浪费。

　　而他的所专属的天元视界在他头顶不停飞旋，代表摄像头的圆形镜面在不停闪烁，这代表着已经有清道夫正在追踪他的坐标。

　　“······”

　　谛安将戴着银戒的右手举到眼前，轻柔地抚摸着精致的戒面，眼中一片茫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独自躺在一片静谧黑暗的森林之中，四周没有一丝虫鸣，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兽的躁动，难得内心如此平静。

　　他想起了很多事。

　　六岁时被父皇牵着手，穿过龙神峰那万丈云海，前往圣国主城那坐落于云端，通体白金雄伟的祖血主殿。

　　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两个后来在众族中光芒万丈的耀眼天才。

　　小时候的盛和梳着一头整齐的齐肩短发，穿着笔挺的白蓝贵族装束，站在一身黑袍神情桀骜的盛越泽身后，完全是个教养良好的贵族小绅士，丝毫不见后来那副不修边幅的懒散模样。

　　而风魔宫的海棠宫主把女儿当儿子来养，当时的牡丹是一头粉红短发，穿着一身帅气的青色男装，却表情羞涩地躲在英姿飒爽的海棠宫主身后。

　　风魔宫与龙神峰一向亲厚，所以海棠直接把神情扭捏的女儿拉到羿日面前，一把将牡丹推出去。

　　“这是牡丹。”

　　她用力揉了揉牡丹的短发，将她的短发揉的一团糟，自己却兀自大笑。

　　海棠自己也是一头粉红长发，但头发却挽起藏在华丽繁复的高冠里，只有脸颊边缘垂下一两缕发丝。

　　她五官清丽，说不上多漂亮，眉间无上的自信与天生自带的强大气势却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风魔宫主身披一件宽大青色滚毛边战袍，上身宽袖束腰长袍，腰别一把缀满宝石的三尺佩刀，下身却短裤高靴，穿着极尽风魔翼虎族女人的豪放。

　　站在他身边的花海身着副宫主的装饰，全程温柔地看着爱妻折磨自己女儿，却没有出声阻止。

　　嗯，爱的折磨嘛。

　　牡丹被母亲夸张的动作揉得左右摇晃，一副瘪着嘴想哭却不敢哭的模样。

　　那时候谛安看牡丹的男孩装束，还以为他是隔壁风魔宫的太子，又是交情不错的大族，自然心底生出一丝亲近。

　　牡丹当时还差几个月满六岁，比六岁的谛安矮一些，谛安就自动把他看做自己的弟弟。

　　见新出现的可爱弟弟在他自家母亲的魔爪下一脸憋屈，他终于鼓起勇气，从海棠手下牵过牡丹的手。

　　“海棠伯母，马上要进行天赋引导了，接下来的一周我们都会呆在这里······我能带牡丹去熟悉一下圣堂么。”

　　谛安表现得彬彬有礼。

　　而被他拉住的牡丹一脸惊愕，但她察觉了这位哥哥一拉她，自己母亲手下的动作也同步停止，忙不迭凑了过去，躲在了谛安身后。

　　海棠见此情况，与自己丈夫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一笑。

　　“羿日，你不会拒绝吧，那可是你儿子自己提出的要求。”

　　她眨了眨眼。

　　羿日点点头，表示同意。

　　之后得到赦令的谛安心底一松，连忙带着牡丹一路小跑钻出圣殿高耸的拱门，绕过数个盘着巨龙的雪白巨柱，来到云雾缭绕姹紫嫣红的祖血圣堂深处的空中花园。

　　那是谛安与牡丹的第一次见面。

　　后面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他似乎在花园正中高大的古木上看到了一位通体白红长袍，容貌华丽无双的男人，和背对着他们站立的一位碧绿长发的青年。

　　可惜他还来不及细看，那华美男人便笑着一挥袖，化作一道白色火焰从他们眼前消失。

　　剩下的青年转过了身，谛安却奇异地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面目模糊，嘴角擒着一抹笑意。

　　两人一见他，只觉目眩神迷，大脑空白难以思考。

　　而碧发青年迈着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奇异步伐，缓步走到两位孩童面前，微微弯下腰，将两瓶装着碧绿液体的水晶瓶放在两人小小的手心。

　　“这是礼物。”

　　一道苍老而又悠扬的男声在两人耳畔响起，随即两人一恍惚，那神秘的碧发男子却如他突然出现般再也不见踪迹。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身形年轻却声音苍老的碧发男子送给他们的两瓶碧绿液体，是价值连城的碧界圣露。

　　而那位神秘男子，恐怕就是传说中从没人见过真实面目的碧界山圣皇。

　　······

　　然而孩童时期的天真，却被之后的测试资质破坏殆尽。

　　当天赋引导的那一周过去，谛安站在那圣洁而又复杂的大阵中测试资质之时，整个大阵却亮起了绿色的光华。

　　绿色，二阶，代表着谛安的最高天赋是地阶。

　　当时还幼小的谛安没有看懂自己父皇脸上那抹复杂的神情，数年后他懂了。

　　那是混杂着透顶的失望······以及一丝决绝的神情。

　　牡丹也是在十岁前与他玩的不错，只是自从风魔宫上一代老宫主神秘陨落，花海接替新一代宫主之后，牡丹便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眼前。

　　再次出现时，她已经是亭亭而立的十五岁少女，以人阶后期巅峰的绝对实力力压所有同辈。

　　谛安也是那时才知道牡丹原来是女孩，实在是闹的一个大乌龙。

　　再次出现的牡丹和当年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身上再也看不见当年的内向羞涩，性情冷硬得不似人类。

　　也再也不与谛安交谈。

　　这很正常，在十岁前，谛安也被龙神峰上下奉为高高在上的太子，然而在渐渐发现他资质愚钝，连碧界圣露也拯救不了之后，他的大多亲族与他渐行渐远，连最亲的父皇也不再关注他。

　　至此，他的太子头衔也不过是虚位，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能当上龙神峰的圣皇。

　　毕竟在神域大陆，实力为尊。

　　所幸众叛亲离之时，他还有小叔的鼓励，他才不至于崩溃。

　　小叔是他母亲的弟弟，谛安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丁点印象，因为似乎实力低微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自出生起他就没有见过母亲。

　　也许他这不堪入目的天赋便遗传自母亲。

　　十岁后，偌大太子殿宛如空巢。

　　连侍女都轻视他，怠慢他的时候，平日里脾气暴躁风评很差的小叔却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晚上翻窗而进，温和地抱住了当时正在悲泣的谛安，安慰他可以考虑选择另一条路。

　　“既然修炼自身达不到顶峰，那就将身外之物研究至极。”

　　说这话时，小叔妖美的脸上却混合了与之相反的庄重。

　　谛安在小叔的引导下开始研究天元这个奇异而又常见的平和元素。

　　当他的研究稍微起色的时候，小叔却消失了，连他急忙跑去圣皇大殿去质问端坐殿首的父皇，也再也寻不到小叔的踪迹。

　　但谛安又在私下询问之时，却得到小叔勾结海另一边的大陆敌人，已叛逃龙神峰，被五老殿所有圣皇下令追杀的惊憾消息。

　　谛安绝不相信内心温柔的小叔会做出这种事情。

　　至此小叔已经消失了两年。

　　他从牡丹出得知，兽猎狱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排名第一的若是平民子弟，可进入五老殿除碧界山外的任何一殿成为亲传弟子学习，而若是排名第一的是贵族子弟，则可以秘密向五位圣皇提出一个不超出其底线的要求。

　　这才是谛安身为人阶中期，却鼓起勇气来参加凶险莫测的兽猎狱的真正原因。

　　他必须得到第一的名额，然后向所有圣皇质问当年的事实。

　　可惜他失败了。

　　回忆结束，谛安微微抬起头，看向已经静静站在自己面前数分钟的一双雪白长靴。

　　他沿着长靴慢慢向上看去，正看到牡丹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她的粉红长发因为低头而从肩上滑落，轻搭在裸露的肩头。

　　“你没死。”

　　牡丹蹲下身。

　　她追着之前白发少年的踪迹而来，却意外发现了重伤的谛安。

　　“······牡丹。”

　　谛安张了张嘴，最后却自嘲地笑了。

　　“我失败了。”

　　他低声道。

　　牡丹冰冷的视线从他惨白的脸上移到空荡荡的胸前衣襟，再移到他被绷带包扎的腹部，粉红的眼瞳一缩。

　　“你的传送符呢？”

　　她寒声道。

　　谛安眼神一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撑起上身辩解道。

　　“不是，这伤是青木豹所伤，传送符送······”

　　他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没说。

　　他总不能说在兽猎狱开始前就送给了云洪。

　　“啪——！”

　　牡丹突然出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谛安的脸上，而后者也被她这带着惊人气势的巴掌扇得撞到了地上，痛哼一声。

　　“你的命比这狱中所有囚犯的贱命都有价值。”

　　她扯住谛安的前襟，死死盯着不断咳嗽的谛安。

　　“五老殿的荣誉不可被践踏，你死也应该死在真正的战场上。”

　　牡丹口中的传送符，是之前林炎讲解时所提到的一种天阶特殊道具，可以将人在重伤之时瞬间传出兽猎狱，传到兽猎狱外最近的一处祖血殿。

　　传送符极难获得，整个兽猎狱也只分布在七头实力极高的人阶后期魔兽身上，五大圣皇直系子弟在试炼之前都会直接获得一枚，以此保全性命，毕竟贵族子弟性命金贵，而兽猎狱的公平，也只是相对囚犯来说的公平罢了。

　　传送符的模样类似于绿宝石，正是一开始谛安送给云洪的那枚。

　　所以其实在之前的战斗中，直到最后谛安也没想过要真正杀死云洪，只要云洪重伤，就会瞬间被传送到兽猎狱外最近的神殿中，可惜云洪并不知道这一点。

　　而失去传送符的谛安，也相当于失去了一条性命，幸好他失败时遇到的是云洪。

　　谛安在喘匀气后，突然被牡丹放平在地上。

　　牡丹右手一伸，将一枚墨绿的宝石胸针别在了谛安身上。

　　她的传送符。

　　谛安困惑不解地回望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给我，我马上就要被清理出场了，而你还会继续在这里战斗。”

　　“你觉得这里有谁能将我重伤或者杀死？”

　　牡丹瞥了他一眼，然后蹲下身，强硬拽起他的左手，将自己的腕环按了上去。

　　两人相交的腕环闪过一丝氤氲的蓝光，光芒再消失时，谛安震惊地看见自己腕环上的数字在飞速增长，最终，停在了391分。

　　这是牡丹的分数！

　　而牡丹自己的腕环却变成了0分，这也代表着她失去了试炼资格。

　　“牡丹？！”

　　谛安半是疑惑半是震惊地望着牡丹。

　　已经失去资格的他获得了牡丹的分数，而牡丹自己却失去了试炼的资格，按道理来说是绝无可能的！

　　就算是想要将自己的分数赠给另一人，也是建立在那人没有失去资格的前提之下。

　　“天阶一号徽章，【涅槃】的效果，以自身的资格为代价使任意一位失去资格的兽猎者恢复试炼资格。”

　　牡丹平静道。

　　“你的徽章收集程度还远远不够。”

　　“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了······你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难道不是为了拿第一的奖励吗？”

　　谛安无法理解。

　　牡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等等，牡丹，你还要去哪？”

　　明明已经失去了试炼资格，她却丝毫不像是想要退场的模样。

　　牡丹回头微微一笑。

　　“有事。”

　　至此，兽猎狱天元百强重新排列。

　　第一名，谛安，积分391.

　　第二名，丹翎，积分157.

　　第三名，云洪，积分145.

　　第四名，盛和，积分119.

　　第五名，苏力青，积分112.

　　第六名，疏桐，积分102.

　　第七名，苗二罗，积分100.

　　第八名，洛洛，积分92

　　第九名，卜吉氘，积分90.

　　第十名，章奇，积分89.

　　原本排名第四的墨晔被洛洛所杀，遗憾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