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陶野与顾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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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天，顾衍知很快睡熟。
z城八月的夜晚还很热，他盖了一床薄被，半夜的时候忽然觉得一股寒气黏上脚底，缓慢向身上攀爬。
起初以为只是错觉，那寒气却很快上身。他伸手胡乱拉扯着被子，不甚清明的想到可能是翻身的时候脚露了出去。好不容易将整个身子重新裹入被下，寒意却没有如愿被驱散。刚刚还只觉得小腿处冻得厉害，现在整个下半身都开始失去知觉。
顾衍知眉头紧蹙，意识更清醒了一些。寒气如同实质流过腰腹，覆盖着他的胸膛，最后没过头顶，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从适宜的室温跌入极致的寒潮，他立刻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寒冬腊月被丢入冰河，连呼吸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更诡秘的是，眼睛睁不开。以前闭眼之后眼睑上还能看见点滴闪光，现在只有一片纯黑，无法视物，手脚冰凉不能操控，感官却被寒气侵扰，难受的厉害。
不知煎熬多久，寒气陡然褪去，身体重回温暖，压制眼睛的无形力量也跟着消散。
顾衍知立刻睁大眼睛，想要从床上坐来，双手在身侧却摸了个空。他惊疑的看过去，哪里还有床，连姿势都从仰卧变成站立，脚下踩着一片起伏的浓雾，隐约可见一点光洁平滑的地面，在他低头时映出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上迷惑和震惊参半，双目圆睁，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不由弯腰想要看清，镜中那人也跟着弯腰。一缕黑色鬓发从肩头滑落，刚巧触及到雾气隆起的云峰。雾气仿佛被惊扰般向外撤去，留下一片镜子似的地面。
一时间，视野再无遮挡，顾衍知立即倒吸了口冷气。
镜像中的男子黑发蓝衣，玉带束腰，发式衣着都不是现代人常见的装扮。人也生得俊朗挺拔，风姿超然，不是常人能及。
他苦着脸摸了摸头顶的发冠，又扯了扯身上柔软服帖的衣料，手中触感清晰，怎么说都不会是在做梦。结合转变的环境来看，在他熟睡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往四周看去，远处被迷雾笼罩。除了凭脚下这块地面看清了自己，顾衍知无法获得更多的讯息。现在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探查，即使心中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身上还是在冷热交加下出了一层薄汗。
【去救他。】
极静之中，一个清冷的男声突兀响起。
那声音直灌入耳中，分不清方位，似乎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语气虽然陌生，声音却极其熟悉。顾衍知心头剧震，认出那是自己的声音。他站直身体直视前方，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云气翻涌的圆门。人声出现的太过莫名，他想了想，试探道：“去哪，救谁，怎么救？”
【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男声道，语气极为淡漠，顾衍知却觉得其中藏了几丝不明显的急切。
还不待他再问什么，一道流光缠上了手腕，直接扯着他跌入圆门。身体一凉又一热，如同穿越水面。耀目的光线在眼前炸开，强劲的气流冲到脸上，让他一时睁不开眼。
刚才的极静被一片交叠的响声取代，能听到风吹林木的沙沙声，不知何物踏足的震颤声，还有细碎的人声。再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片繁茂的树林，地上的草木长得极高，显然少有人涉足。
脚落到实处，腕间的流光便消散不见。一连串的惊变让顾衍知心脏狂跳不止，还不等平复心情，浓重的血腥味撞入鼻腔。一道呼吸声响在身后，急促且浑浊，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不时露出几个颤音。
顾衍知暗自提气，在心里做好受到惊吓的准备。他慢慢回身，视线先落在地上，从眼前往那边扫去，果然看见大片散落的血迹。
血迹看得出还很新鲜，一直往前蜿蜒到另一个人身下。即使早做了准备，真正见到时顾衍知还是觉得心头一震。
树下靠坐的人十分狼狈，身上本该是浅色的劲装下摆处已看不出原色，挂满土粒草杆，前襟也蒙着一层灰，破损难以计数，腰侧的大口子甚至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血色覆盖在其上，从胸前横贯的伤口处往四周蔓开，凝固成暗红色的血块。左手少了一只袖子，手臂上伤横交错，有利刃划出的，也有被灼伤冻伤的，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让顾衍知难受的是这人看起来年纪很轻，最多不过二十岁，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眼睛下笼着青色，一看便知流亡许久，除了重伤之外体力也透支到了极限。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逃离谁，又是谁将他伤得这么深。
【救他。】
神秘人声道。
顾衍知心内稍定，看来是他了。现在除了听从人声指引，他似乎并无更好选择，便蹙着眉走上前去查看青年的伤处。
那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胸前伤口十分可怖，皮肉翻卷，好在没有伤及筋骨，手臂上伤痕有新有旧，大部分已经结痂，出血量不大，不难处理。最麻烦的是双脚上像是被锋利的丝状利器勒出的新伤，伤痕极深，整个脚踝血肉模糊，都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伤到骨头。
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口，顾衍知万分庆幸自己不晕血，却也觉得发虚，简直无从下手。他匆匆脱下外袍罩在青年身上，血液流逝人体容易失温，手中没有药品绷带，暂时也无法为青年处理伤口。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先将青年扶起带走。树林中湿冷不利于疗伤，而且总觉得不太安全。
刚扶住青年肩膀，远处风声骤起，林叶抖动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顾衍知眼神一厉，侧身右手并指劈向半空中。一道虚无的鞭影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抽出，将一个悄无声息从空中垂入林下的球状体劈成两半。
鞭影乍现便隐入虚空，顾衍知才从刚才那种身体由本能驱动的状态中回神。球状体炸裂出一地绿浆，他仔细看了两眼，顿觉背后发寒。细看才知，那球状体根本就是一只放大了数倍的眼睛，吊在后面的红色经络上细疣凸起，隐约可见流动的血色。
真是……够恶心的。
他冷着脸，伸手扶在青年腋下将人拉起，反手让他靠在自己背后，弯腰担起青年的身体。绕开地上的眼球残骸，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背后背了个人，他行走速度也没有受影响。顾衍知甚至觉得身体很轻，急行间除了后背处感到些微暖意，都不像是身上分担了另一个人的重量。他下意识选了个方向奔走，隐约觉得后面远远跟上了什么。
那东西速度很快，瞬息间就到了身后。数道异物破空而来，互相间连着细丝，织成一张大网。顾衍知没有转身，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脚步骤然一顿，往后急退几步，从容闪开。大概又是本能起了作用。
即使如此，顾衍知也觉得额上冒汗，刚刚的一切着实有些挑战普通人的神经了。他一手护着背上的青年，另一手凌空一握，抓出一道电光闪动的长鞭。仰头看向天空，见到几乎到了头顶上的异物时，努力维持的镇定险些破功。
天幕之上放风筝似的飘着一块“黑布”。看不出材质和厚度，整个布头上布满纵横的狭长缝隙，中间空缺处垂下许多纤长的丝条，下面缀着大小不一的圆球。凭借现在超凡的眼力，顾衍知站在地上将一切看得清楚。那些圆球都是一个个灵动的眼珠，瞳孔会放大收缩，后面连接的血色经络不时弹动，像是活生生的从眼眶中扣出，漂浮在黑布下方，往四周探视。
“找到了。”天边遥遥传来一道女声。
话音刚落，布头上成千条缝隙瞬间睁开，成为无数双颜色迥异的眼睛。布头边缘翻卷起来，中心处胀大数倍，放出更多勾连的眼珠，下一瞬齐齐向顾衍知冲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红色经络处也随着异变生出肉刺，像是一片极限生长的血色荆棘，以万钧之势往下冲击，让地面上的顾衍知霎时避无可避。
他面色一凝，将青年从背上放下揽入怀里。手中鞭子向前抛出，身子往上跃起，稳稳落在鞭子上。鞭子柄端处足有三指粗细，垫在顾衍知脚下，鞭身上电光闪动，刹那间伸长数尺，弯折环绕在身侧，形成网盾，护着他直冲而上。
眼珠在下一刻落下，将整片地面拖入血泽，若是走慢了半步，想来现在应该已经被擒住了。
鞭子稳健的托着顾衍知浮到森林上空，俯瞰之下才发现森林四方各立着一道光屏，切割出一块方正的空间。黑色破布一击不中，似乎又对鞭子颇有忌惮，浮动在周围不敢靠近。地面上的血泽中也跟着腾起数颗眼球，红色经络在地上攀爬，不时蹿上树顶，对空中的顾衍知虎视眈眈。
下方被封，空中也危机四伏。好在他没有恐高症，让这绝境雪上加霜。正待挥鞭破阵，直接冲杀出去。刚才出现过的女声再次出现，听起来更近了些。
“这位道友，可否将你手中的人交予我们。”女子扬声说道，同时黑布往旁边漂移，露出后面一架轻舟似的飞行法器。
轻舟上前后站着三个人，说话的正是站在轻舟前端的红衣女子。她一头黑发简单绾髻，用素簪锁住，发尾处微微泛红。身着广袖深红罗裙，衣摆处烙着黑色银边的重瓣花纹，容貌清丽，眼中却含着三分邪气，给人绝艳惑人之感。
是个美人，还是个危险至极的美人。
顾衍知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到旁边的男人身上。
比起女子，男子就非常普通。容貌只算清隽，剑眉紧锁，双手交叠藏在宽袖中，神情专注的看着顾衍知的鞭子。
还有一个人个子矮一些，站在两人身后。他看起来很年轻，衣饰比较特殊，腰间环着一根宽带，腰侧各垂下两片护甲似的口袋，里面放着各色符纸。
认清三人特征只花了极短的时间，但怎么应对当下的状况让顾衍知感到头痛。人他自然是不会交的，但要硬拼，对着黑布那一类怪物还好，他靠本能还能脱身，现在遇见三位正主，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有一搏之力。
话虽如此，大敌当前却不能露怯。
顾衍知星眸中的情绪快速敛去，将护卫自己的网盾散开化为直指穹顶的长鞭。催动灵气让鞭身上电光四闪，同时身上灵气翻涌，显得气势逼人。
他冷冷看过三人，唇边浮出一抹凝出冰渣的浅笑，沉声道：“原来，是你们伤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陶野与顾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