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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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薛佳甯是被秦琴从床上拖下来的，她抱着棉被死活不肯从里面钻出来，嘴里还嘟囔着：“妈，今天放假让我多睡一会儿。”
秦琴拍两下棉被，掐着腰徐徐诱之：“今天外地过来一家马戏团，以为你会感兴趣，门票都让你爸买好了，既然你不想去那就……”
薛佳甯一听马戏团，她即将沉睡过去的心立马苏醒，用脚蹬开棉被，坐起身来兴奋道：“去去去，在哪儿呢？”
“大众剧院，去的话赶紧起来，都是十点了还赖着不动。”秦琴料到她会是这反应，便走到一旁替她拉开窗帘，又接着说，“姚阿姨一家也会同我们一起去。”
刚把毛衣套到一半的薛佳甯听见这句话手一顿，突然想反悔不愿意去，忆起昨晚花坛里的偷听，他薄凉地拒绝宣莉，以及自己傻哭的惨样，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脑海里会下意识想逃避。
“妈，我不想去了。”声音有点低落。
秦琴转过身来问：“为啥啊？刚刚还说想去的，别墨迹了，快起来洗漱我先去煮饭。”然后走出房间，压根没理她前后情绪的突然转变。
薛佳甯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格外刺眼，她将手摊在阳光覆盖的棉被上，暖暖的。明明是个好天气，但她却丝毫提不起来兴致，总有丝丝失落和无力感萦绕心头。
吃完饭，等秦琴刷好碗筷，薛长明先去楼下提车等她们。她跟随秦琴下楼，刚出公寓，就看见两部车停在一起，人都已经站在旁边等她俩。
徐嘉宁看见她出来，一身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脚踩白色球鞋，脖子上围着熟悉的粉色围巾。她似乎特别喜欢粉色，书包、围巾、水杯、还有交通卡套都是粉色的。她白皙的脸庞晒着阳光底下，光泽水润，十分好看。
两家人寒暄一阵，期间秦琴提及她不愿意去的想法时，引来大家关注，而这目光中她只注意到徐嘉宁，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她内心隐隐不安。
车子开出小区，两家人一同朝大众剧场出发。薛佳甯坐在后排，透过车窗看见那辆黑色奥迪前面领路，她隐约能瞧见前车徐嘉宁的后脑勺，偶尔来回轻轻晃着。
抵达大众剧院，找到空车位停车，两家人随陆陆续续的人群进去。往右手边走廊走了几步，有两位年轻的男孩穿着黑色工作制服站在大厅入口，徐之景将六张票皆递给工作人员，检完票顺利进入大厅。
找到位置随意入座，而薛佳甯和徐嘉宁两人走在最后，等长辈们皆坐下后，只剩下紧挨在一起的两个空位。她站着没动，徐嘉宁从她身边走过先坐下来，然后抬头看向她。她有些慌，为了掩饰假装镇定地翻下椅子，坐在靠走道外面仅剩的位置。
第一个节目是魔术表演。开场力图精彩吊足观众胃口，先是简单通俗的扑克魔术，后来难度加大，请出另一位妙龄女郎，红色紧身长裙，身材凹凸有致。
薛佳甯看得入迷，甚至渐渐忘记开始因身旁坐着徐嘉宁的尴尬焦虑，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台上的魔术师将那位妙龄女郎装进一个长长的黑色匣子里，平躺后露出头和脚，甚至用铁锁将露出的肢体固定，匣子下面什么也没有。
演员露出浮夸的动作和笑容，随后魔术师从旁边的大箱子里取出几块极薄的钢板，弓起手指敲击几下，证明是钢制且坚固无比。
随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观众的紧张度临近峰值，魔术师将正方形的钢板竖起从长匣子的侧面猛然插了进去，薛佳甯被狠狠惊吓到，下意识捂脸往右边人怀里靠，随后从指缝中偷瞄魔术师分别在腰部和腿部插了两片，她吓得脸色发白，但又忍不住好奇后面进展，想看又不敢看的眯着眼。
魔术师又故作悬疑地围着黑匣子绕了一圈，同躺在里面的女郎亲密地互动，底下观众皆是一脸惊讶嘴里低声呼喊。随着魔术师将钢板抽出来，解开锁套，从匣子里伸手牵出全须全尾依旧风情曼妙的女郎。两人谢幕，底下掌声雷动。
而薛佳甯这才有些缓过来神，结果意识到自己坐姿有些变扭，侧目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双手握拳，脑袋倾向徐嘉宁胸口，差一丢丢就贴上去了。目光再往上移点，身体怔住，她瞧见对方正盯着自己，乌黑的眼睛里裹着一丝嘲笑。
薛佳甯几乎下一秒就立马坐直身体，眼睛目不斜视地望向舞台，而黑暗中她的两颊浮上红霞，耳朵微微发烫。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脏跳动得有多厉害，快要裂出胸口了。
徐嘉宁在她贴过来时，就没再继续看表演，而是观察她情不自禁流露的表情和小动作。他偷看一眼右侧几位大人，很好没人注意到，就继续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和并不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眼角有颗极为细小的泪痣，不甚明显，被夹在鼻梁上的眼镜差点遮住。两颊饱满光滑，想伸手去捏，但不敢有任何动作。
后来节目再惊心动魄薛佳甯也纹丝不动，不敢看的节目直接闭眼，脑袋也绝不往旁边挪一寸，直到表演散场，她也没看爽，全程都在与意志力决斗。
从剧院出来后，薛佳甯就想回去，而秦琴与姚萍则想去附近商城逛一会儿，让薛长明开车送她回去，她却回道：“不用了爸，我想去趟书城再回去。”
姚萍看一眼站在角落的徐嘉宁说道：“嘉宁，要不你陪着甯甯回去。”
薛佳甯听后一怔，朝他望去，被点到名的徐嘉宁没什么意见，他也没兴趣参和他们的活动，点点头表示答应。
分开行动后，徐嘉宁抛下一句话：“走吧。”率先沿人行道往前走。
薛佳甯一时有些窘迫，方才只是想一个人待着，随便编造的借口，谁知却演变成他留下来陪自己，这时候如果坦白不去书店会不会被他误会，眼见前面的人已往书城方向走，她踌躇片刻也跟了上去。
进入书城后，薛佳甯径直上楼，找到小说书架，从里面随意抽出一本翻阅。不经意间透过书架缝隙瞥见隔壁的徐嘉宁，正闲散地倚在书架旁，低头看书。
她有些害怕被发现，一直举高书本遮挡，时不时偷望两眼，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她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这张英俊的面孔，看着他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越发成稳低调，令人琢磨不透和不易亲近。而自己依旧丑胖呆愣，依旧每顿要吃两碗饭，看见甜品激动不已，遇见他时胸口满腔欢喜，可如今却多出些许挣扎与难过。
这样独处的时光很少有，他俩各自翻看手里的书籍，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可薛佳甯却觉得非常满足。
回到公寓底下。
徐嘉宁见她食指勾着装了两本书的塑料袋，同自己说声再见后，慢吞吞往楼里走去。他想喊住她，可到嘴边的话却及时收住，脑海中想起圣诞节那晚撞见的一幕，粉色的信笺、熟悉的落款。他心中有些纠结和难受，或许这样更好，任何秘密掩于唇齿，没于岁月，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日子就一部黑白电影，平淡无味的循环播放。
一月下旬，校园被持续三天的大雪覆盖，树梢、屋顶和马路皆是白茫茫一片，外面很少人走动。最后那晚自修课，老姜通知了一件轰动整个年级的大事。
因考虑学生交通安全问题，学校临时取消期末考试，提前放假，这无疑令全体师生都松了一口气，喜悦皆爬上眉梢。原本需要补课到腊月二十七的，也被迫停课，只是调到正月初八提前开学。
薛佳甯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看着窗外飘雪，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复而又低下头继续写寒假作业。日子在笔尖悄然流逝。
六月，随着高三高考结束，薛佳甯他们也面临着高二会考。他们的考场被安排在本校，也有外校学生过来这边考试。
历经几天的会考终于在每日紧张备考中落幕，而对于他们来说，这预告着今后课表上将会划去三门课，进入可怕的高三节奏。
这天下着大雨，夏天的雷阵雨总下得肆意畅快，来去匆匆。可偏奇今天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幸亏早上出门听了母亲的话，记得带雨伞出来。
站在教室门口等颜璐时，舒阳瞧见她走过来问：“地理考得如何？”
薛佳甯见他一脸挫败的神情，不忍打击他：“还行吧。”其实她没分科前，地理一直都还不错，即使高二地理课一周单节，却也有认真听课，所以对她来说，考试过程还算轻松。
“啧……当我白问。在等颜璐？”舒阳侧目问她。
“嗯。”薛佳甯回道，沉默了片刻，见他还未走，“你不回去？”
舒阳摇摇头：“老爷子过来接我，要不跟我一起回？”
“不要。”薛佳甯想起初中时第一次看见他爸，被那过于热情的目光吓到，以后撞见后都绕道走。后来舒阳解释，他爸以为她是自己的小女朋友，惹得薛佳甯伸出胖乎乎的拳头，龇着牙在他面前警告又警告。
舒阳望着身旁女孩，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心境发生变化，他感到内心的情感在一点点变得飘忽不定与纠结，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柔软和认真，惹不住伸出手覆上她的头顶。
薛佳甯身体一怔，突然感觉到脑袋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她有些诧异望向身侧的舒阳。
舒阳注意到她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立马换成狠狠拍一下她脑袋，力气之大，硬生生带得她整副身子往前一倾，嘴里还欠抽地说道：“你脑袋上有苍蝇。”
薛佳甯怒火自胸口喷涌而出，冲他吼道：“你下手不能轻点。”
“头发几天没洗了？都招来苍蝇。”舒阳不要脸地笑着继续损她。
薛佳甯被这句话噎得忍无可忍，仗着身高踮脚就勾上他的脖子，死死夹住威胁说：“我昨天才洗的头，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脑袋拧下了信不？”
舒阳没料想到她会出手，而且这么狠，当他的头部顶在她胸前时，突然察觉身体有些异样，他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贴到的部分竟是她凸起的胸脯，当这个感知越发清晰细致时他全身僵硬不得动弹，嘴里立马讨饶：“停停停，胖甯我对不起你，快撒手。”
薛佳甯压根不知道他脑子里敏感细微的复杂情绪，听到这句投降认错，心情略有平复，松开圈住他脑袋的双手，放他自由。
舒阳直起身子，揉揉快要折掉的脖颈，有些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才触电般的感觉，白皙的面庞爬上可疑的两抹红晕。
站在教室前门口，看着不远处两人的亲密打闹，徐嘉宁抄在兜里的双手紧紧握拳，眼神冷漠。
宣莉正巧出来，也看到那一幕，似开玩笑道：“他们俩还真般配。”半天没见身边人应答，抬眸去看徐嘉宁，结果见他冷着脸，眼睛一直盯着那边两人。
她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笑容灿烂的薛佳甯，心头生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测，还未等她出声询问，徐嘉宁他早已大步朝楼梯口走去，宣莉注视着他萧索的背影，心底难过。
颜璐出来，看到门口两人互相臭着脸，好奇问道：“你俩又吵架了？”
舒阳没作声，薛佳甯冷哼一声：“他就欠揍。”说完就拉住颜璐的手朝楼下走去，扔下他站在原地。而舒阳望着她已长及肩膀的乌黑短发，摊开刚才摸过她脑袋的左手，痒痒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
站在一楼长廊下。
她看到徐嘉宁也在高三教室门口立着，还未离开，他手里并没有雨伞。
“走吧。”颜璐催促道。
薛佳甯往他那里复看一眼，低头瞧见手里的雨伞，对颜璐说：“等一下。”随后朝几步外的徐嘉宁走去，将手里红色长柄伞递给他：“给。”
徐嘉宁方才见她朝自己走过来，步伐缓慢，又将鱼伞递到跟前。他的目光从干净的红伞移到她的面庞，摇摇头回：“我骑车过来的。”
薛佳甯明白他骑车不方便撑伞，但固执伸着手，就是不肯将伞收回。对峙了几秒，手里一轻，徐嘉宁从她手里取走伞，撑开遮住她的头顶，只说了句：“走吧。”
她一顿，解释道：“我可以和颜璐一起，你的车……”回过头想将颜璐指给他看，结果哪里还有颜璐这个人，早就溜没影了。
“没关系，车就放在学校。”徐嘉宁一句话阻断了她继续解释。
她没办法，原本想借伞给徐嘉宁回家，结果变成好像伞是他的，自己成了借他方便的人。都怪颜璐太不够朋友，胆敢抛弃她先溜掉。
两人走进雨中，头顶忽地响起一阵雨滴重重砸下来的声响。整个世界都模糊失焦，身边相继撑开五颜六色的花伞，路过他们，错开他们。只是这磅礴大雨里，只有彼此知道，即使不大的伞下天地，他们之间始终维持着十厘米的间隙，谁也没逾越半点。
公交上两人一直无话，薛佳甯坐在靠窗的一侧，而他隔着窄小的通道在另一侧位置坐下。车内没什么人，或许因为这场大雨鲜少有人出来走动。
薛佳甯注视着雨水冲刷车窗，从玻璃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纹路，车内回荡着周杰伦去年的专辑歌曲：
天空灰得像哭过
离开你以后
并没有更自由
酸酸的空气
嗅出我们的距离
一幕锥心的结局
像呼吸般无法停息
……
两人撑伞走过一段时间路程，抵达公寓楼下。而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大雨像退场的演员，及时收住了眼泪，雨势渐渐变小。
薛佳甯走在他身侧时，发现他在悄然流逝的时光里竟然长高许多，以往只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的人，如今站在他身旁，却只及肩膀。而此刻她与他相对而立，徐嘉宁收起伞还给她，瞥见他黑色T恤有大片颜色略深，是因为雨水晕染，再低头看自己身上却滴水未沾。
她同往常一样，接过伞后冲他展开笑颜道声：“再见。”
徐嘉宁点点头：“再见。”
薛佳甯在转过身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瞬间热泪盈眶，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那句“再见”像是告别，像是再也不见。裹着她对徐嘉宁浓厚的暗恋，像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再也不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徐嘉宁看着她那巨大的粉色书包一晃消失在楼道口，心底说不出的落寞，刚才似乎有一瞬察觉到她敏感的情绪里闪过难过，却转眼不见，再仔细看时她仰起笑脸冲自己说着再见，像重复过上百次的场景，他在想，明天是否还能与她说再见。
回到卧室后，薛佳甯掏出日记写下一段文字：“站在他左边时，看见他将伞全部遮在我的头顶，就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是件危险的事情。我想应该到了和这段感情说分离的时候，没有出口的迷城里，孤独前行过于煎熬，或许放手才会找到活路。”
窗外的天气依旧灰蒙蒙的，门口搁置的那柄红色雨伞，尖端在地上晕开一片水渍。这个夏天才开始，可又像已经提前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告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