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上棉》龙素舟

27、子夜出逃

　　“可有占卜到什么？”荒冢处，燕云辞看到妄萝睁开眼睛，便急着问道。

　　“那个地方给我的感应很奇怪，它与我们所处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处处相反。似乎有一股很强大的意念力量将那里团团围住，只是稍稍的走近就能感受到寒冷与难过，而且那里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就像是阴间的鬼域一般……”妄萝说着，心中渐渐升起一阵恐惧感，她自幼研习占卜之术，对细微的精神活动都有超出常人的感触，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怨恨与绝望的精神力量，竟生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无需担心，北枝现在还没有危险。”燕云辞见妄萝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禁出声安慰道。下意识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那道黑色符文，在确定并没有发生什么异象后，便放下心来。

　　“另外，我好像隐约的听到有两军交战的刀戟之声。”渐渐的从那巨大的戾气中回过神来，妄萝定了定心神，开始仔细的回忆刚刚她所见到、听到的一切，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两军交战的声音？”闻言，燕云辞在口中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什么人在哪！”忽的，妄萝听到不远处的一个断碑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啊！在下姓吕是住在前面镇子上的书生，今日是我一位朋友的忌日，可叹他满腹经纶，想不最后却葬在了这样的地方。”听到妄萝的喝声，那足有半人高的杂草中发出一阵衣袖与草叶相互摩擦的声响。

　　半顷，只见一个葛布灰衣的男子站起身来。他颇有礼节的拱了拱手，头上还颇为狼狈的沾了几根杂草叶。

　　“两位也是来祭拜故人？”灰衣的男子问道。但很快的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此地乃是一处乱葬岗，又有谁肯将自己的亲人安葬在这样的地方。

　　他出外游学三年整，本想着学成之后，能与儿时的同窗好友一起入京赶考，闯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片天。却未没想到天妒英才，那个他一直敬佩视为知己的人，早已病逝。死后，更是无人料理后事，长埋在了这片荒山之中。

　　如今，他既已归乡，念在昔日情分理应前来祭拜。可不想会见到如此凄凉的场景，一时心中唏嘘万分，就想着为故友除去坟前野草，再立新碑，所以才弄得如此狼狈，甚至惊扰了旁人。

　　“不，我们是来永平府寻人，因一时迷了路才到这里来的。”燕云辞亦是拱手还礼道。

　　“原来如此，从这里一直向东走，大约有三里的路程就是官道了，二位可自便。”闻言，男子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路说道。随后，又打算开始动手除去那些杂草。

　　“多谢。”燕云辞谢道，示意妄萝跟他先离开这荒郊野岭，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再另行打算。

　　“等一下！”忽然，妄萝猛地喊道。

　　燕云辞一愣，回过头发现妄萝正看着那灰衣男子身前的石碑，露出一种很惊讶的表情。

　　他也顺势而望，只见那碑上赫然写着“竹昇”二字，正是他们此次所要找的却邪剑的主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的夜幕降临，晚风带有几分凉意的兀自吹拂着。

　　时北枝站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状况，他想要亲眼的看到这个虚幻世界的变化，而且他还答应小桃要带她离开这里，自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据小桃说，这个空间每逢朔日，都会在午夜子时重新上演当年那场战争的惨状，一切都将回到千年以前，城中的百姓会再一次在痛苦中死去，然后他们心中的凶戾之气将会化为养料，被这个奇怪的空间吸收。之后一切又将恢复平静，周而复始永无止息。

　　“你很好奇？”小桃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紧张异常的安静气氛。

　　“没有。”时北枝矢口否认，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诚然，他的确是很想亲眼看到千年前的孤竹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那些百姓又因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可他同样知道，这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又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情，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着死时的绝望与痛苦。尤其是他眼前的这个少女，小桃的年纪尚幼，她明明可以安然的度过很多时光，却被一场战火夺走了一切。

　　“不必这么紧张，就算好奇又有什么关系呢？试问当今世上，又有几人有幸见识到这千年前的一场苦战。”小桃说道，只见她将之前一直放在手中把玩的贝壳，用一根红线串好挂在了颈上。

　　“另外，我死的很干净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应该不会吓到你的。”见时北枝一直盯着她不说话，小桃转过头去，避开那个有些同情的目光，复又补充道。

　　“我……”听她这么说，时北枝知道小桃大概是会错了他的意，他想开口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词穷的说不出口，当下他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吵闹声响起，时北枝一惊，他知道一切已经重新开始了。

　　“我们出发吧，趁那些人还没来抓我们之前。”小桃说罢，她打开门查看了一下外面的状况，再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示意时北枝跟在她的身后。

　　“那些人？你不是说令支国并没有攻破城吗，怎么还会有人来抓我们？”时北枝一路跟在小桃的身后，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真的如小桃所说，整个孤竹城的人都是为了守护国家而死，又怎么会产生如此大的怨气，从而创造出了这个世界。

　　也许她一直都在骗他！

　　“令支将孤竹团团包围，你以为到了最后，守城的将士孤立无援，没有粮食的补给，他们靠什么战斗？”见时北枝的反应如此强烈，小桃笑了笑，只是那笑既苍凉又无比疯狂。是呀，没亲眼见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谁会知道那所谓的人间地狱，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象，相信吗？为了活下去，人们把彼此当做了猎物，他们受够了等待，也不再相信会有援兵的到来。

　　在苍凉的笑声中，时北枝停下脚步去看周围的一切。

　　安静，整个孤竹城，就如同冬日枯枝上脆弱不堪的残叶，透着死亡的悲怆。

　　饥饿虚弱的百姓在城中四处游荡着，寻找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有的则是奄奄一息的倒在街边。

　　精美的铜器、华贵的珠玉散落在地，沾满了尘埃。曾经人们梦寐以求的财富就在眼前，却无人肯多看一眼，原来在生存的面前，这些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远处有微弱的灯火，在昏暗的一点微光中，照亮的却是一个死去的少年。他倒在地上，被利刃贯穿的胸膛上凝固着干涸的血迹。他的肢体已经僵硬，可依稀能辨认出他手上的动作，似乎是在抓着什么。是食物还是某些珍贵的东西，竟让他丢掉了生命。

　　疯了，这里的人，这个世界都疯了！

　　黑暗中的光明，照亮的不是生，而是无尽的绝望。

　　自古以来每逢灾年，民间也不乏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可想不到当年孤竹国的一场战争，竟也会残忍至此。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没有受到别国铁骑的践踏，却可怜这城中的百姓作为了一场荣光后的牺牲品。

　　而那些君临天下、千秋霸业的话，也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们快走吧，早一点出城，也免的多生事端。”蓦地，时北枝对小桃说道。

　　听那人的语气一变，小桃抬头去看眼前的青衣少年。只见时北枝的眉间，突然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墨色法印，想必是空间中越来越重的戾气，激发了真正的那个他。看来她这次是赌对了，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时北枝更适合，作为她离开这里的掩护了。

　　“嗯！”小桃应道。

　　两个人的身影便一同隐在了黑暗中，朝着城门快步的赶去。

　　“小休，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被将军知道了的话，定是死罪呀！”一家破败的商铺后，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被称作小休的男子一怒，将身旁的人猛地推开。继而，他重新将张开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正在匆匆赶往城门的小桃与时北枝。

　　“反正都是死，是饿死还是战死，你选择哪一个？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守不住城，这里的百姓又有几人可以活下去！”小休问道。然后他回过头，盯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咽了一口吐沫，他太饿了，对食物的渴望已经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一派胡言，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忽的，之前被他推开的另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男子，吼道。

　　下一刻，年轻男子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小休挥了一拳。

　　小休虽然在气势上较为凶戾，但他的体力也已经到了尽头，如何能挨得住这拼尽全力的一击。当下，便被打倒在地。

　　见小休被自己制服，年轻男子似是仍有抑制不住的怒意，气红了眼睛的他冲过去，举起拳头欲再次砸下去。

　　可这来势汹汹的一拳，在即将打到那人脸上的时候，却生生停住。

　　“阿录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其实我只是太饿了，我还不想死，可是没有援军会来了，我们赢不了了……”小休颤抖的说道，刚刚这一拳的确是打醒了他，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一切，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他那么害怕与无助，却永远得不到救赎！

　　蓦地，阿录看到了那人脸上的伤，本已经结了疮痂，却因他刚刚的一拳再度撕裂开，血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格外狰狞。这道伤口是在不久前交战时，他为自己挡下的。

　　那个时候，他还笑着说：“小休，这伤若是再偏上三分，你可就变成瞎子了！”

　　闻言，眼前的人不屑的笑了一声，道：“那若是没我前去帮你，那人从背后偷袭，说不定你现在都凉了，还能活蹦乱跳的与我在这儿说笑？”

　　“你……”回过神来，阿录想说什么，可终未有只字片语能够出口。他看着近似崩溃的小休，忽然觉得一阵恍惚。一瞬间，他有些脱力的瘫坐在地上。

　　错了吗？他们一直苦苦的坚持，想要守护住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可怕，这么脆弱，一切真的只是徒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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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小天使说，我的文看起来像半仙侠半聊斋的既视感。
然后……（其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题材）
不知道大家觉得看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这里感谢非攻小天使的手榴弹~
惯例祝看文的小天使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