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跟着我》Mr童瞳

1、第一章

　　沁蓝曾经说，她这辈子，就是先生手中的刀剑，动则杀，静则卫。不拼到锈迹斑斑，灰飞烟灭，绝不会让人伤先生分毫。
　　董白摇摇扇子笑笑，你这个小丫头养得不错，改明儿也给我养一个。玉先生抿口茶，也笑笑，扶起重伤归来的沁蓝说，走吧，跟着我。待你伤好了我带你去看戏，你最喜欢的那段“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
　　她就这样跟着玉先生走过幽回长廊，走过断壁残垣。最后玉先生连赏她的一场戏都拿不出了，就学着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玉先生是不会唱戏的，音走得很，逗乐了一堆围观的人。沁蓝也笑，只是这泪啊，滚过一圈倒真觉得韶光轻贱。

　　沁蓝跟了玉先生十二年。
　　八岁时她被玉家买回来，算是捡了一条命。要不跟着他那个嗜酒好赌的爹，卖到窑子里也是转眼的事。那时玉家还算是鼎盛，选婢女的婆子眼比天高，本是看不上面黄肌瘦的她，要人牙子带回去的，玉家少爷却要留下她。
　　玉家少爷捏捏她的小胳膊肘，瘦得剩层皮，像是揉糙了的宣纸。玉家少爷皱皱眉，嘀咕一声：“这丫头不好。”转脸又问人牙子：“以后可会有人赎她？”人牙子赔笑道：“没什么人，爹娘早没了。”玉少爷挑挑眉，吩咐身边的丫头：“请肖先生来，说我有物相送。”沁蓝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站着，偶尔偷瞄一眼玉少爷。她不明白玉家少爷这是买她不买，能买下当然最好，起码每月能有例钱，饿不死的。
　　半响，丫头领了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过来，报声肖先生来了。玉少爷给来人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了。肖先生打量下沁蓝，捏捏沁蓝的手脚，摇摇头，“底子比常人还差点，休养几天训练训练也就是个一般死士。”“不能再好点？”“少爷，不能了。”沁蓝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也能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不大可能留在这里了。她心里腾升出恐惧，像是一层层浪漫过头顶，再一层浪打过来推倒了她。膝盖一阵刺痛，回过神早已满脸泪水跪在玉少爷面前，周围婆子人牙子的叫骂都听不见了。“少爷，您，您让我留下来吧！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婆子骂骂咧咧拖着她远离玉少爷。后来，沁蓝在兵部尚书的床上幽幽地说：“当时我才八岁，什么也不懂，只觉得不会再卖到好人家了，怕得要命，只会哭。”兵部尚书在温香暖玉中惊醒，脸上的油光都吓掉一半，颤抖着指着沁蓝，“你，你，你不是玉家庶出的小姐么！？”沁蓝抽出薄如蝉翼的匕首反手一割，尚书颈部炸开一条汹涌的河，所有的不甘、怨恨，以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随着这条河流尽了。“没想到先生真让我留了下来，到今日，也有七年了。”沁蓝翻窗离开尚书府。玉先生在锦福来的雅座早备好了茶点，雇了戏班唱戏。“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沁蓝悄声进去，站在玉先生旁边。听完一出戏，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怕得全身发抖，满脸是泪。玉先生为她倒杯茶，拥她入怀，告诉她：”下次不许哭，这样娇弱怎么做死士。“
　　“留下来你什么都能做？”
　　“都能做。”她带着哭腔看着玉少爷衣摆的白缎滚边。
　　“那就跟着我，做我的死士。”
　　沁蓝一辈子都没有怀疑过先生，只是在最后站在万丈高台上的时候，她向着玉先生隐居的地方眯了眯眼，想这次先生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难过。

　　“听说你买了个丫头当死士，还让师父训练她。”董白才从训练场上回来就直奔玉家，想瞧瞧能让师父亲自训练的是个什么样的。
　　“她哭着求我我就让她留下来了。”玉少爷让侍女去取冰果，指了指院子里扎马步扎得满头大汗的沁蓝，“底子不行，只能让师父略略教一教，人倒勤勉。”董白吃一块冰果，冲着玉少爷哼了一声：“我倒不知你这个玉家未来的家主有这么好心。再说师父的功夫学一点也能和你们府上的肖先生打个平手呢，无缘无故让个臭丫头学，玉少爷可真真大方啊。”玉少爷暼他一眼，“未来的董将军不是才高八斗么，这点小事怎么瞒得过你。”董白站起身径直向沁蓝走过去一脚将其踢翻，摆摆手，“丫头，来，跟爷过两招。”沁蓝突然摔了个底朝天，又惊又怒，看到是玉少爷的发小，又不敢动手，一时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玉少爷站在门口指点沁蓝：“认真点打，别丢了师父的脸面。”董白见沁蓝真站起来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心里有几分好笑，觉得好玩是真的，看不起也是真的。开始时董白躲闪得很轻松，也总能直击沁蓝的致命点，沁蓝也不学乖，趴下了马上站起来打。而正当董白得意之时，脸上却被狠狠揍了一拳，打得董白都懵了，一个不备，沁蓝乘胜而上，勾拳直击董白下颚，转身将董白踢翻，追上去想再补一拳不料却被董白一掌挂在墙上。
　　“这个丫头，你选的不错。”董白对着玉少爷咧嘴一笑，“一句话就拼了命的上，执行任务的时候倒是可以省很多麻烦。”玉少爷走过去扶起沁蓝，“沁蓝会是玉家最后的一把刀。”玉少爷的眼里反射着少有的炙热，“董白，我要你在此与我立誓，沁蓝不会对董家刀剑相向，而你也不得夺我之刃，伤我之身。”董白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身为皇家暗部的玉家的未来家主在和他这个未来的董将军做一笔交易，看来玉家也对自己的地位略有担忧想拉拢党羽，但能得到这个御用侩子手的保证，最起码董家现世无忧，是个不错的交易。
　　想到这里董白大笑起来：“这种事还用得着你说吗，不过看在你那个多疑的性子上我也只好依着你了。口说无凭，待会儿让人送信物过来。”说完进屋喝了杯茶，叫上小斯回了董府。傍晚，董府的人送来一个檀香木盒，玉少爷打开一看，里面盛着块冰蚕丝绸，上面绣了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冰蚕丝虽然世间难求，但也不过是个死物，董少还让小的带了这个。”小斯对着玉少爷深鞠一礼，往后一让，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背着个大木箱给玉少爷行了个礼。“这是京城有名的刺青师，他的手艺全天下恐怕也没几个。玉少爷，我家少爷就吩咐小的这些了，他说，接下来的事玉少爷自然明白。”话毕，董家的几个人留下那个刺青师就离开了玉府。
　　玉少爷叫来沁蓝，把那块丝绸铺开让她看，烛光闪烁，在丝绸上任意泼洒，那朵红海棠傲立其中，耀眼得像是只涅槃的凤。沁蓝心中突然刺痛，她忍受不住这般耀眼，眼帘轻颤，滚出泪来。玉少爷不说话，用那块冰蚕丝绸为她拭泪，她受了惊动，眼泪簌簌而下，悲悯那株海棠奋不顾身的耀眼，也悲悯自己。针扎的疼痛过后，沁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株海棠在左胸绽放，吸食了她的血做润色，把她变成扑火的蛾，填海的精卫。
　　有那么一年，沁蓝踏雪重伤而归，一步一血花。探子的情报出了差错，埋伏好的玉家死士被反将一军。沁蓝拼死斩下反贼首级，部下用血肉之躯为她开路。沁蓝提着反贼首级，踏上锦福来的雅座，戏子还在咿咿呀呀，玉先生座旁早已沏好了香茶。沁蓝笑了，她想起个好久以前的故事，说是一舞姬为求皇帝喜爱，把自己的舞鞋底镂空出莲花模样，里面装上香粉，跳起舞来，步步生莲，倾倒众生。她听着咿侬软曲，心里生出几分柔情，那滴下来的血也权当它是步步生出来的莲了。她撑不住，倒在玉先生身旁。玉先生抱起她冲出锦福来，身后的才子佳人戛然而止，一颗人头滚落在雅间，吓蒙了一众人。沁蓝躺在玉先生怀里，有气无力地问：“要是我死了，该怎么办。”
　　玉先生坐在车里愣了一愣，语气淡然而坚定：“要是你这时死，我会剥下你的皮，用那朵牡丹绷一个灯面。”他又抱紧了沁蓝，“所以，活下去。”
　　那一年，沁蓝十七岁，新帝登基，暗地里处决了大批逆党，玉家是新帝手上最顺手的刀。
　　董白年少有为，随父出征，平定边疆叛乱，晋升一品大将军。
　　玉家家主猝死于宴会上，玉家世交的长公子被疑有罪，牵连全族，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入教坊。
　　岁末，玉先生继任玉家家主，处理好上任家主的后事，便已是除夕。玉家上下的喜色是浮在面上的胭脂，轻轻一抹就露出蜡黄憔悴的皮。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年轻的家主，他看起来儒雅，稳重，这是让他们所欣慰的，然而，他们还是忍不住担心着，毕竟他太年轻了。
　　二十岁，弱冠的少年，担得起玉家这把刀么？
　　他们不知道的是，玉家这把刀，玉先生早已握在手中，磨合多年。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就是篇练手的短篇小说，分上中下发布。大家随意捧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