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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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在手臂上挽了几道，脸上挂着温和地笑，显得既干净又好看。
记得当时他瞟了眼我的胸牌，随即用手大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终于找到组织了，同学，以后大家一个班的彼此多关照啊。
怔了一下的我慌乱地点了点头，目光不时撒向搭在我肩头的手，心里想着这个人怎么自来熟成这样。
之后的日子便开始沿着日常——日常——日常的普通高中生活轨迹运转起来。还记得军训结束时他一把拽住准备回家的我，硬是要我和他一起拍张照片。拍完了还不忘在手机屏幕上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说诶你怎么还是这么白，连女生都成了非洲难民，老天真是太照顾你小子了。
我无奈地望着他被一众女生追杀留下的一溜烟尘，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他的性格十分开朗——没错，在开学的第一天我就领教到了——所以他的人缘很好，在同学中的威信自然而然也很高，很快便由班长一步登上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大概是太寂寞了吧，又是远远的看着他和周围的人嬉笑玩闹，谈天说地，我心里总会莫名泛起一丝酸涩。嫉妒是不对的。每当这时我总是摇摇头，默默对自己说道。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杵在人多的地方。孤孤单单一个人清清静静是我心中的理想状态。大概是因为天性如此，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我自己最清楚。
身为男性的我，也恋慕着男性。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了，我躲避着人群，害怕与人之间的接触。这或许是一种逃避。但还能怎么做呢？我想。让我一个人承受来自社会异样目光的压力吗？让我亲眼看见亲人眼中的不堪与痛苦吗？
我没有那么坚强，我承受不起。
经常的，他在大街上一眼瞅见独自走着的我，便大呼小叫的扑上来，揽着我的肩膀兴致勃勃的扯东扯西，偶尔还会回头向哪个擦肩而过的漂亮女孩子抛几个媚眼——好吧我承认每当此时我总会默默别过头装作不认识他。虽然不喜与人过多的接触，但他的碰触，说真的我并不讨厌。事实上，还有点喜欢。
就像生活在阴暗潮湿角落中的飞蛾都会依恋烛火的温暖。当我发现我可能喜欢上他时，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七百多个日夜。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吧。我面朝太阳闭上了双眼，光线是那么的强烈我感到有泪水自眼角滑落。就比如珍宝一般，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才能保持自己最初的纯洁美好，感情或许同样，也是未可知。
高三一年在默默喜欢的煎熬中匆匆走过。转眼间已经到了毕业的季节。在高中最后一天的那场毕业典礼上，仿佛开学典礼发生的一切都在昨天，他穿着洁白的衬衫，脸上挂着依旧耀眼的笑。然而这次他只是静静拍下我的肩膀，告诉我他有话要对我讲。
然而我终究没有听见他要予我的毕业赠言。女孩儿们围了过来，将五彩的糖与洁白的花塞进他的手里怀里，直到再也装不下。学生会主席哪怕在任的最后一天也要如此的风风光光。人是那么的多我离他是那么的遥远。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不听能怎样？不说又能怎样？我自嘲。这份秘不可宣的感情，也请随着这渐行渐远的青春，一同隐匿吧。
高中毕业是大学。大学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每个月往家里寄些钱，余下的工资供自己吃住倒也是绰绰有余。但我终究还是没有成家。父母一开始还不理解，但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只当作我心里还没有合适的人。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的心却是早早丢在了少年时的毕业典礼上，欲寻却晚。
终于在高中同学的聚会上我又见到了他。不再是少年时代穿着洁白衬衫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主席，他到底着了西装打上领带，摇身一变成为严肃的大人。我坐在角落里默默喝着杯中的酒，听昔日同学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着过去的一年一年，心里竟有了几分惆怅。一如既往的，他发现了独自一人的我。于是端着酒径直向我而来。张了张嘴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终究无话。我用余光偷偷打量他早已褪去青稚而愈发成熟的侧脸，他暗如连夜的眼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沉淀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情愫。不禁愣了神又在他注意到我视线时逃也似的躲避开他的目光。心里怅然若失。有些东西，早已在这似水流年中变得面目全非了。
散会时已是凌晨，我担下了送酒醉的他回住处的差事。拦下一辆夜的，我坐在后座中将写有酒店地址的名片递给了司机——这还是我趁他还算清醒的时候要的。静静地凝望窗外灯花靡丽，掩盖着城市浮华下的寂寥，欲盖弥彰。他的吐息就在颈边萦绕，混着酒香好像充实了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他小声喃喃些什么。
我僵直了背。
我听见他唤着我的名字。我听见他说我喜欢你。我还听见他说，这么多年，终于有与你相见了。
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祷念着最神圣的誓言。
他在梦中痴呓，我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一时滋味莫辨。坐在前排的司机在后视镜中投来暧昧的目光，我笑了笑，淡淡对他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刚失恋。
把他送回房间，脱下外套盖好被子，我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还是走出了门，只是留下一张纸条，以可笑证明我的曾经到访。走出酒店，我才想起聚会那么长时间我竟没想他要一个电话。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我想着，算了，就这样吧，不给自己再去打扰他生活的机会不是很好么。我没有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钱夹里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笑的灿烂，神态一如当年高中军训后那张合影上她那尚在少年时的爸爸。
既然这不是一个只有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故事，那还有什么可令人遗憾的呢？我笑着，有什么顺着面颊划过，竟也如恍然未觉。
回去的路上，我幡然醒悟那年毕业典礼，他最后告别时想要对我说的是什么。而少年的我却怯懦的逃开了，亲手扼杀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秘密终见天日的机会。
造化弄人么。我又想笑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飞蛾眷恋着烛火尚可以为之奋不顾身，而我终究缩在自己的角落，如同对神明抱有瞻前顾后痴望的朝圣者般可悲。然而，我并不后悔。并不后悔当年的不辞而别。
只是如若时光倒流，回到那时我们依然年少，我一定会在原地等待，等待着告诉他，我也有话，一直一直想要传达给你呢。
2014年10月于中国山东写成
2017年4月于澳大利亚悉尼发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