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顾》锦花非花

2、第一章 请帖

　　进了三月，江南的雨水便渐渐多了起来。
　　柳城前日刚下过一场大雨，如今雨势渐歇，毛毛细雨和风慢慢落下。各家房前屋后的植栽经过雨水的洗涤都显得格外有活力，连叶子都青翠了许多，透着光亮。青跳石板的路面泛着微微的水光，木屐走过留下“咯哒”、“咯哒”的声音在长条小巷内泛着回响。
　　时值午后，不少人家都歇息着，窄巷内一个红衣女子踩着高高的木屐，手举一把青色油纸伞，不急不缓的向前走着。女子体态婀娜，举手投足间皆风情万种。从背后瞧去，虽那红衣鲜艳夺目，但穿在她的身上，却奇异的不显突兀，反而无比和谐地融入这江南水乡的风景中。
　　只是，这女子从身型看去，让人遐想联翩，但若真从正面瞧见她的面容，反而只剩一声叹息了。倒不是说她的容貌欠佳，只是相较于她婀娜绰约的身姿，五官就显得平淡的多。
　　从窄巷一路行来，不少人瞧见那女子，都会笑着招呼，女子也都含笑一一回应。她独身一人在这里住了好些年，柳城虽说是城，但实际并不太大。几年下来，只要不是过于孤僻的人基本都能和城里的居民们混个脸熟。
　　只奇怪的是，这一个民风淳朴，甚至还有些封闭的小城居民们却对一个独居在此好些年的姑娘接受的格外顺畅，并不因此产生好奇的情绪。
　　红衣女子也并不管她，只慢慢的从窄巷中走出，转到了河道边的大路，又穿过几座桥，最终，停在城北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前。
　　那庙宇有些年头，朱红色崭新的大门和斑驳的墙面看上去有些不搭，在门头上有一块石刻的烫金牌匾，从左到右写着三个字“月老庙”。
　　漫步走近庙中，女子并未进正殿，只在庭院中站住了脚。
　　庭院中香火袅袅，两侧的银杏树上挂满了嫩绿的新芽，树枝上满满当当挂着乞求姻缘的香囊，五彩缤纷。因是刚过正午，是以庙中并没有什么人，几个小道童倚着殿门打着瞌睡。
　　女子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面石镜，抬起一手对着那石镜便掐了几个诀。
　　说来也甚是神奇，原本粗糙的镜面在女子施法后，突然变得光滑可鉴。女子微微抬手，说了一声：“去。”
　　那石镜便从女子手中飞出，在整个月老庙的上空徘徊，整个月老庙都被一阵金光所沐浴。渐渐的，金光敛去，石镜恢复原状飞回女子的手中。
　　此等神奇的景象是普通人瞧不见的。
　　女子收回石镜，又漫步向回走去，这一来一回间柳城午休的居民们也都陆续起来，继续一日的忙碌。
　　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阳也从乌云背后露出了光芒。岸边的垂柳还带着莹润的雨珠，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街头巷口时不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间杂着大人的呵斥以及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声。
　　整个小城仿佛顿时鲜活了起来。
　　女子不缓不急的按着原路走回了窄巷，来到窄巷中最里面那一间院子，方走到门前，大门便已经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婢女装扮的粉衣女子，见到回来的女子，眉眼皆是笑容，一面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语气很是活泼的说道：“主人回来了。”
　　女子含笑点头，一踏进院子就顿了顿，问道：“方才谁来过？”
　　婢女道：“方才土地来过，送了一封帖子，上有法力封口，所以奴婢并不知是谁送的，土地老儿拿乔，也只说主人亲自看过便知道了，不过瞧他的神色羡慕的很，应该不是一般的帖子。”她蹲下身来服侍女子换了木屐，又继续道：“帖子已经放在您的案几上了。”
　　女子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道：“天气大好，下午便在院中喝喝茶，左右也不过是打发时间。”
　　婢女应声，忙下去布置了。
　　女子则径自穿过庭院向屋内走去。案几就放在靠窗的墙边，阳光一照，案几上的白纸便了泛着暖意的黄色。在案几的左边一封金色封口的信封静静的摆着。
　　女子随手拿起那帖子，并没有急着拆，透过窗看见婢女在院中树下做好了布置，也不待她来叫，便拿了帖子走去树荫下的贵妃榻，躺了下去，却没有闭目。侧过身来，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以帖当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瞧着婢女做事。
　　婢女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便摆好了茶具等物事，将水煮上后，扭头问道：“主人想喝什么茶？”
　　女子眨了眨眼睛，想了一瞬，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不是采了些野茶回来炒制么？便是那个吧。”
　　婢女却有些犹豫，道：“不是奴婢舍不得那些子茶叶，只不过奴婢第一次炒茶，味道怕是没主子平日里喝的好。”
　　女子轻笑：“无妨，不过打发时间，我且尝尝你的手艺。”
　　女子既然这般说，婢女便也不再说什么，翻出自己炒制的那罐茶叶，待水沸了三沸后，便开始沏茶来。
　　女子则收回了目光，重新躺好，口中默念几句，手中掐诀，随即一指那帖子，外层作为封塑的法力便立刻散去，露出一张红底金字的宴帖来。
　　“有点意思，居然要神印来解封，看来这张帖子来头确实不小。”女子微微一笑，自语道。接着，她便翻开了宴帖，扫了一眼，便已经了然，“难怪如此。”
　　女子坐起身，将宴帖随意的丢在一旁，接过婢女沏好的茶水，慢慢饮着。
　　婢女的眼中闪过好奇，被女子瞧见了，也不以为意，努努嘴道：“自己拿去看吧。”
　　闻言，婢女便真的伸手去拿帖子，翻开后看了一眼，便“呀”的轻呼了一声，神色间的惊讶显而易见。原因无他，正因为她手中这一封宴帖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高高在上的天庭。
　　那可是天庭，是天帝的万寿宴的请帖呢！主人却如此随意置之，若不是她亲眼看了，只瞧主人的态度，还以为是一般的帖子。
　　“主人……不去吗？”婢女小心翼翼将帖子放好，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请帖弄坏，那可真是罪过了。
　　“嗯……”女子刚要点头，却又看了婢女一眼，问道：“怎么？你想去？”
　　“我？”婢女诧异的张了张嘴，随即笑道：“主人尽会打趣人。那可是天帝寿宴，奴婢想都不敢想的，又怎么谈想不想去？”
　　“这又有何不敢？”女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反正我有贴，你若想去，我便走这一趟就是了。”
　　“真的吗？”婢女先是有些惊喜，但很快想到什么，冷静了下来，摇头道：“还是算了。”
　　“哦？为什么？”听自家小婢拒绝，女子反倒来了兴趣继续追问道：“你也说了，那是天帝寿宴，为此天后还特意准备了些许蟠桃。你本就是桃树生灵，若真能得蟠桃滋养，说不定会有大造化呢。”
　　婢女依旧摇头：“天帝万寿宴上的神仙一定不会少，奴婢不过是小小树妖，并未成仙，若真是去了又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怕是会给主人招来麻烦。”
　　女子哂笑：“你这是觉得我神位太低，护不住你罢。”
　　婢女脑袋摇的似拨浪鼓一般，还想要再辩解，女子却摆摆手站起身背手看向天空的方向，道：“放心吧，这也是你的机缘，当初我救你一命不过是机缘巧合，随即你拼了五百年的修为送了我一截本名枝，其实这往来间，因果已了。但你又自甘为奴为婢服侍我这几十年，唤了我几十年的主人。这一份因果若不结清，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女子的声音顿了顿，她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婢女空空的手腕一眼，又笑道：“这一趟予我，是了结因果，于你却是造化一场。过后，你我主仆二人便要缘分尽了。”
　　婢女听着女子的话，越听心越往下沉，最后脑袋直接磕在地上，哭道：“主人，奴婢不要两清，您不欠奴婢的，是……是您……一直……一直在庇护……庇护奴婢。”
　　说到最后，婢女已经泣不成声，伏在地上呜呜的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或者说错了，她方才是真心实意不想给主人找麻烦的。自她几十年前被主人救了之后，一直随主人到处走走停停。主人对她自己的来历从来不避讳，是以她一开始便知道主人是个神仙，天上那位掌管姻缘簿的月老座下专司红线的仙子，原名红妍，多数人却唤她红线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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