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客远行》安静的鱼

4、第四回

　　周家大宅的会客厅内仅有几件老家具，瓷器书画，应时花卉一概没有，加上斑驳的墙皮，便显现一派萧瑟景象。
　　会客厅东面首位坐了一位身着赭石色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此时一双小眼微眯，双手叠放的两只大拇指交替匀速的转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戴了一只红宝石的大戒指。坐在他下手的是一位梳着圆髻，戴了一套点翠头面的夫人，只见她上身着宝蓝绸缎对襟窄袖褙子，除了衣襟上略绣几朵牡丹花再无其他装饰，下身穿了一条月白色的六幅裙，显得气质娴静。只是看她的面容却是略显憔悴，嘴角下斜使面容看起来带有一些苦相。
　　见大伯子一家过了垂花门，她忙向上首的男子道：“当家的，他们来了。”
　　这时男子的一双小眼仿佛活了一般，精光四现，又片刻隐了去。恭敬有礼地携妻子与周老爷一家互相见过不提。
　　众人寒暄一阵后直奔主题，周老爷表示对二老爷在这次丧事上的帮助十分感激，问二老爷此次花费几何，二老爷连忙摆手道：“大哥，我们兄弟不讲这些，钱都是小事，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周老爷见二弟夫妻穿戴皆富贵，听了此话神情显得更满意。虽然多年来仅在父母亲大人去世之时才匆匆见过两面，但此时觉得二弟是个热心肠又重亲情的。心里更加坚定要送长子跟二老爷学本事的想法。
　　周老爷刚要开口，见二老爷一副欲言又止为难的神情，忙客气道：“二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二老爷仿佛尴尬万分地说：“大哥，只是大嫂装殓用的棺材是贱内为了后事准备的，您也知道好棺难求，这昨日我一多年好友说得了几块上好的板子，木质细腻又带有异香，只是这价格也是较为昂贵。”
　　当时返乡急切，想着今后次子若能蟾宫折桂，一家人还有返京的一天。并且周太太的身体一直那个样子，谁也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去了，所以并未把棺材带回老家。
　　周老爷想起嫡妻装殓用的棺材仿佛并不怎么好，以为是事出紧急所以棺材铺里随便买的，原打算等自己百年后合棺时再换，没想到竟然是用了二弟媳的。因为还有事相求，所以周老爷也不好说什么。直接问道：“需多少银子你只管说来，总不能委屈了二弟媳。”
　　二老爷一副羞愧的样子，伸出左手张开五指道：“五百两。”见大房一家皆吃惊的看着自己，忙道：“我也说这实在是太贵了，都怪贱内不懂事，自从昨天听说了这副板子，就一夜没睡好，所以我今天才在大哥这里厚着脸皮提一提。要是大哥为难，那就算了，区区五百两买副板子还是买得起的。”
　　周三听了这话简直要跳起来，被周老爷一个眼神又钉在了椅子上。
　　二太太自从见完礼后一直眼观眼，鼻观鼻坐在那里，二老爷这话说完她羞得不好意思抬头。
　　见周二老爷把话说到这份上，再看二弟媳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周老爷虽然肉疼也只好说：“别别别，由我们来出这副板子是应该的。”侧头低声对周大钟吩咐了几句，周大钟便出去了。
　　周老爷觉得此时是说计划的好时机，便把想让周大去柜上学经商的想法说了。二老爷小眼一转赶紧说：“大哥放心，到我的柜上我保准不藏什么，一样不留的把这么多年的经验都教给大侄子。”然后又做出一副好奇的神情说：“只是大侄子已有举人功名，这弃文从商却是不美，小弟只是好奇故有此一说，还请大哥并大侄子不要见怪。”
　　周老爷在京憋屈了这么多年，只有在老家才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并不想表现出自家财力上出现了问题。便简单提了一提：“老大中举后便一直觉得学业上再难精进，恐怕再读下去也是浪费辰光。”又转接着说：“此次把二弟媳也叫来却是有一事相求。”
　　二太太见大伯子点到自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起昨夜丈夫难得来自己房里，说大侄子一开始就跟着大伯回来，恐怕是要在这里常住了。侄媳妇可能会让自己帮相看。想到这里，便镇静了下说：“大伯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不推脱。”
　　见二弟没说话，弟媳又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周老爷刚才因为大出血而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既然老大要在老家学经商，这娶妻一事也要尽快提上日程，这家里没个女人实在不行。我们刚回乡，对本地人家并不熟悉，且一家子大男人实在不方便操持这事。这事还要劳请弟媳多多帮掌掌眼。”
　　见果然说得是这事，因得过丈夫授意，二太太连忙答应下来。
　　此时周大钟拿着一个小箱子进来，在周老爷的示意下交给了二老爷，然后众人又是一阵闲谈后，二老爷携妻告辞回家不提。
　　二老爷夫妻刚走，周三就再也忍不住了，气哄哄的说：“我虽是不懂事，也知道给娘用的棺材根本不是什么好料！爹你早上还说家里快没银子了，怎么给二婶五百两买板子？”
　　周老爷叹了口气说：“咱们刚回乡，这么多年没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今后还要多靠你二叔一家。再者你大哥学经商和娶妻之事也得仰仗你二叔家，这五百两是多了些，但是只要你大哥今后能自己立起来，这钱就花的不冤。”
　　周三听到这里知道是为了大哥之故，虽然周三是个不懂事的浑人，也知道大哥平时对自己是很颜悦色的，不像二哥似的逮着自己就训。要是自己再说什么可能会影响了兄弟之情，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再说二老爷和二太太回去的马车上便吵了一架，二太太期期艾艾的想劝丈夫手不要那么黑，那副给大嫂用的棺材根本就是棺材店里随便买来的，自己也没要什么带有异香的板子。怎么能坑大伯子五百两呢。
　　二老爷忙呵斥她女人懂什么，便不再搭理她。心里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似的，靠着车厢哼起小曲儿来。
　　回府以后直接跳下马车奔府里去了。二太太站在车上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叹了口气，扶着丫鬟翠红的手下了车。
　　二老爷一回府把银子交给小厮来宝放到书房，便直奔小妾香芬的赏春院。
　　原本香芬正歪在榻上让小丫头捶腿呢，见二老爷喜气洋洋的进来，便知道自己的谏言成了，便让小丫头先出去，笑盈盈的看着二老爷也不下榻去接。二老爷一进来便看到香芬身着藕荷色常服地在榻上歪着，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再想到自己新得的五百两银子，骨头便先酥了一半儿。
　　二老爷坐在榻上搂着香芬香了一口道：“小妖精，还真被你说中了。银子得了不说，我大哥果然让太太帮大侄子相看媳妇呢！你说你这里有个顶合适的人选，是谁呢？”
　　香芬假意嗔道：“老爷好不疼人，得了银子也不说赏妾点花花。还想问我要人，门儿都没有~”
　　二老爷点点她的鼻子，笑骂道：“真是个贪心的小妖精！你看看你这屋里摆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个比太太的差？什么好东西少了你的不成？”
　　香芬知道二老爷实际上不算个大方人，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好不容易才磨来的，听二老爷都这么说了也不敢再端着，怕惹恼了他。便柔身伏在二老爷怀里说：“老爷真是开不起玩笑。要说那个顶儿合适的人啊，非太太的侄女儿涂大小姐不可。”
　　二老爷来了兴趣：“为何是她？”
　　香芬直了直身体，慢斯条理的说：“这其一，涂大小姐是个眼高于顶，尖酸势力之人。这其二，涂大小姐为何总是有事没事就来府上小住？那是看上了咱们家的大爷！”瞧见二老爷立刻乌云盖面，便说：“咱们大爷生的玉树临风，读书也好，是要考状元娶官家小姐的，怎么能娶她？”二老爷面容稍有缓和，便又听香芬道：“所以啊，大房的大爷回来的太及时了，既是京里来的人又有举人功名在身，不信涂大小姐不东西。把她说过去正合适！”
　　二老爷顿时双眼放光，忍不住击掌大笑：“妙啊！妙啊！好一招祸水东引！”然后搂着香芬便滚进了榻里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