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美啊》赵十一月

8、管家

　　唐亦姝会意的转开话题：“那，我们现在回府？”

　　萧芳长微微颔首。

　　唐亦姝眼珠子一转，倒是又想起件事，嘴里便道：“对了，有件事我想与王爷您商量一下。”她正襟危坐，尽量让自己的语声沉静郑重些，用理直气壮的语气接着道，“我毕竟已经嫁来王府，理当替王爷管理内务，约束内帷，好使王爷您无后顾之忧——此乃为人妇之本分。”

　　萧芳长眉梢微抬，薄唇一抿，神色间已有几分讥诮：这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才第一天呢，唐亦姝就想着要看账本管事情了，这脸和心倒是一样的大。不过，他也不反驳，凤眸轻挑，反到是顺势点头应下：“正好，吩咐下人把后边那个荣萱院给收拾收拾，你晚上搬过去。”

　　唐亦姝垂下眼睫，一时没有应声，可她心里却是一片清亮，萧芳长的意思直接且清楚：你要管账管事，我不反对，不过先得搬出去住，至少不能再住主院。

　　因太.祖与元贞皇后夫妻恩爱，所以大齐朝的夫妻一般都是住一起住正院，不过如果夫妻两人感情不好，实在相见两厌，那么便会把正院的东边的院子给女主人住——虽说正中的正房最为重要，可东西两侧里，东边的院子又比西边的更显尊贵，更加合适正室所居，若有妾室则可选西边的院子安排。

　　唐亦姝心中算盘打得响亮：萧芳长不举，这辈子说不定都圆不了房，与其费心维持这虚假的“恩爱”倒不如不要，换点实际点的利益——面子总不及里子。等她拿了后院的账本，管好了王府的后院，这王妃的位置也能坐稳一小半，到时候再考虑夫妻感情也不迟。反正萧芳长就在那儿，总不会就这么跑了丢了。

　　这般一想，唐亦姝不再讨价还价，仰起头看着萧芳长，清亮的水眸满是仰慕之色，干脆直接的点了点头：“妾自然是都听王爷的。”

　　萧芳长见她这般轻易就松口应了，反到有些诧异，心觉反常，不知怎的还有些不是滋味：昨晚上还说什么“情难自禁”、不知羞耻的对他动手动脚，还，还摸他那里.....现下叫她搬出去，倒是一口就应了，这态度未免变得太快了吧？还是说.......

　　萧芳长想到此处，凤眸微抬，仿佛漫不经心，冷冷淡淡的扫了唐亦姝一眼。

　　唐亦姝见他目光幽深、若有所思，生怕他多想，连忙端出温顺恭谨的模样垂下头。些许乌黑的碎发跟着滑落下来，落在她白腻如雪的颊边，更衬得颊边一点霞红若隐若现，好似白莲不胜娇羞。

　　萧芳长看着那一点薄红，嗤笑了一声，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唔，这女人一定是在以退为进，故意吊他的胃口！

　　真是太不知羞耻，太有心机了！差点就上了她的当！

　　******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萧芳长自是不会反悔，回府之后他便使人把之前替他打理王府后院的陈嬷嬷叫来。

　　陈嬷嬷乃是元贞皇后身边伺候过的旧人，出嫁的早，只是嫁人后夫死子丧过得并不如意，在婆家受了不少罪。元贞皇后瞧她可怜，念着旧情把人调到了自己身边。正好元贞皇后那会儿缠绵病榻顾不上孩子，后来索性便把陈嬷嬷这个心腹派去照顾幼子萧芳长。陈嬷嬷也是个死心眼的，心里十分感念元贞皇后大恩，自己又是无儿无女，自然一颗心都扑在了萧芳长这个小主子身上。

　　这一照顾便是十多年，等到萧芳长出宫开府，陈嬷嬷便也跟着过来，替萧芳长打理内务。因她本人公正自持，一贯认真小心，又有那些旧情在，自然极得王府上下的信重，便是晋王萧芳长本人都十分看重与她。

　　萧芳长见陈嬷嬷来了，扬扬手免了礼，口中道：“嬷嬷坐下说话吧。”他思忖片刻，想着也不是大事，便直接开口言道，“如今王妃已入了府，后院那些事她肯定是要管起来的。不过她年轻没经验，还要嬷嬷你多费心，在旁看着点。若有什么不对的，你也可直接来报予本王。”

　　陈嬷嬷听到这话，面色微变，就与身上那条酱色的褙子一般的颜色。她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殿下，何必将后院交与王妃？”她想起唐亦姝那堪称祸害的模样还有她的出身来历，不免更添几分厌恶甚至不愿掩饰，斟酌着劝道，“唐家女能得王妃之位，已是陛下隆恩浩荡，可她那出身.......”

　　“嬷嬷。”萧芳长出声打断了陈嬷嬷的话，沉默片刻才道，“这些话日后也不必再提。无论如何，她既入了王府的门，上了玉碟，那便是本王的王妃。许给她的东西、该给的东西，本王自然会给她。至于其他的......”

　　萧芳长的眼睫静静的垂落下去，根根清楚，鸦羽一般的乌黑浓密，甚至遮住了他眼中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本王心里自是有数。”

　　陈嬷嬷闻言一怔，心里多有计较，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道：“既是殿下吩咐，老奴自是听命。”

　　萧芳长点点头，这才道：“那你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吧，等会儿去把账册理一理交去王妃那里。顺便，让人把她的东西也理一理，搬去荣萱院。”他多少也觉得夫妻成婚第二天便分院子有些不太好意思，这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多解释了一句，“反正两个院子也近，没什么差别。”

　　陈嬷嬷本要再劝几句，只是垂首时眼角余光瞥见萧芳长的神色便知他心意已定，当下不再多说，立刻便点头应了下来。然后她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起身退下，出门去理账册给秦姝。

　　比起陈嬷嬷与萧芳长这头的沉默与肃然，唐亦姝这头倒是轻松许多——由俭入奢易嘛。回房之后，她先换了身浅碧色折枝莲纹的纱衣纱裙，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然后一面使人给自己揉肩一面令人去把随她来王府的林妈妈叫来。

　　至于搬去荣萱院的事情，唐亦姝的态度倒是十分的光棍：她是答应了萧芳长要搬，可是也没说什么时候要搬啊。如果萧芳长真以为她是那种一手拿账本一手搬家的老实人，那他也太天真了一点——反正她这几日肯定是打死了也不搬的，至少也要等三朝回门之后再分床分院子。萧芳长不服气，那他自己搬啊！比不要脸，唐亦姝反正自觉不输人！

　　至于那个林妈妈，倒又有一桩事.....

　　唐家底子薄，家里头统共也就几个使唤丫头和婆子，因着皇帝赐婚，继母云氏这才狠下心替唐亦姝买了几个丫头充门面，而林妈妈却是云氏特意指的，这里头自然也有云氏自己的小心思：因为唐亦姝这是要嫁去王府，不仅不能克扣嫁妆，还得狠添一笔嫁妆钱，多出的花销开支更是数不胜数，云氏一贯精明自然不愿吃亏。所以，她才把自己的心腹林妈妈指给了唐亦姝。在云氏看来：唐亦姝自小便是个温顺听话的，自己说一她便不说二，从来也逃不过自己的掌心，这会儿把林妈妈派去给她，自然可以如以前那般轻易拿捏住唐亦姝。到时候，别说是那点儿陪嫁过去的嫁妆，说不得连王府的产业自个儿也能管一管呢。

　　云氏这般想，林妈妈自然也是深得上意，觉得自个儿此回陪着唐亦姝嫁来王府必是来享福的，只等唐亦姝好好“孝敬孝敬”她这个太太指派过来的老人。哪里知道，这头才一如府便被王府那些个心气高的下人拦在外头，连唐亦姝的面都见不着。林妈妈一贯欺软怕硬，见着王府下人那些个冷眼和白眼，终于有些忐忑起来：这可是王府啊！那晋王可是皇帝的亲弟弟，可别是瞧不上她要赶人吧......

　　林妈妈担惊受怕的熬一夜，一夜都没闭眼，早上起来眼睛都是青色的，这会儿终于听得唐亦姝这位王妃请她过去，腰板子都跟着硬了，暗道：我这瞎担心什么呢，大姑娘过来是做王妃的，后院里头她就是最大的主子，除了晋王谁不得听她的。再说了，我可是太太指过来的，就是大姑娘也要敬我几分呢，哪里是其他人能够比的？

　　林妈妈想到此处，不免抬高了下巴，颇为清高的扫了一眼左右，顾盼之间又更添几分得意之情：等会儿见了大姑娘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再怎么说大姑娘年轻还轻，许多事都不太懂，可不就得让自己这个老人来好好教导？

　　林妈妈越想越美，结果才到了正房外头就被唐亦姝泼了一盆冷水。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快步从屋内掀了帘子出来，垫着脚站在门边瞥了眼林妈妈，脆生生的开口吩咐道：“王妃还有事，让你先站外头等一会儿。”

　　林妈妈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喃喃道：“怎么可能？”大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就更面团捏的一样软绵绵的，最听太太的话，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这个太太派来的人？

　　那小丫鬟却趾高气扬得很，见林妈妈呆着不动便直接甩脸指派起来：“王妃让你等着，你等着便是了，还有什么可嘀咕的？”她插着腰，抬了抬下巴，干脆利落的道，“也别站在门口堵着人，要站去廊下站着呀！”

　　林妈妈这般年纪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当着众人的面叉腰指派，一张老脸几乎都要红了，左右瞧了瞧，见诸人皆是含讥带嘲的看戏模样，越发气苦。偏偏这里是王府，她颇有些无助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最后只得咬咬牙，丢脸的去廊下站着了。

　　如今正是七月里，林妈妈又生的膀大腰粗，丢脸倒是小事，这日头下面站着，不一会儿便被晒得头晕脑花，满身是汗，差点去了半条命。就在她眼前一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屋里头才有人出来，道：“林妈妈，王妃让你进去说话。”

　　林妈妈好容易才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擦汗，连忙便随人往屋内走去。屋内摆着冰饰冷盆，凉意浸骨，竟有几分森然。

　　她隐约有些不安，不觉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把自己汗湿的手心在衣角边上拭了一下，强自镇定的随着几个丫鬟往里走，耳边听得珠帘晃动时珠玉碰撞的清越之声，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待入了内屋，方才看见懒洋洋趴在榻上的唐亦姝——她一身碧色的纱衣纱裙，那一头如漆如墨的长发则是松松的披在肩头，难掩冰肌玉骨，炎炎夏日，一眼望去只觉清凉透彻，甚是叫人舒服。

　　另有几个年轻美貌的丫鬟立在两侧，钗裙装扮皆是不俗，或是抬手打扇，或是捶背捏肩，极是恭谨小心。

　　林妈妈看在眼里，不免又一个激灵，慢半拍的想到：大姑娘她这派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年纪大了，又在外头院子里站了半日，本就被日头晒得头晕脑花，这一激灵，行礼上头难免慢了些，呆呆站在原地，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那几个在周侧服侍的丫鬟察言观色，立刻便替唐亦姝出声了：“大胆！见了王妃，还不行礼？”

　　林妈妈才擦过汗的额上又跟着冒出细细的汗珠，可她却顾不得去擦，赶忙着便要跪下行礼。

　　趴在榻上的唐亦姝这才抽出空，漫不经心的转过头去看林妈妈。她的目光虚虚的在林妈妈头顶掠过，抬手免了她的礼，笑声轻轻淡淡，尤其的柔和婉转：“行了，到底是我母亲那头派来的老人，和旁的那些人总是不一样的。”她这话，倒是与林妈妈原先自己思量的一模一样。

　　林妈妈得了这话，心口稍稍缓了一口气，索性就趴在地上不起身，反倒得寸进尺的呜咽起来：“王妃！老奴可算是见着王妃了！”她说哭便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面红耳赤，甚是可怜，“夫人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说是王妃您年纪轻，还得要人在边上帮衬着，这才把老奴给派过来。老奴我也是看着王妃您长大的，这一颗心可全都是向着您，昨儿担心了一整日啊.......”

　　林妈妈这话虽然说的颠三倒四的，可内里的意思却是非常明白的：先是点出自己乃是云氏特意选出来，乃是尊长所赐，万不可轻视；再是说自己乃是唐家出来的，自己才算是一心向着唐亦姝的“自己人”，与王府这些不知根底的下人不一样。

　　唐亦姝却不接她这话，只嗤笑了一声：“妈妈确实是看着我长大的，算是‘照顾’过我的老人了。”

　　林妈妈的脖子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着了，连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咬紧牙关，再不敢说话——她这是心虚害怕了：当年云氏养唐亦姝，虽不至于缺衣少食，可也仅仅如此而已。云氏最是爱做贤良模样，心眼却狭得很，嘴里说得好听“几个孩子我自然都是一般看待的，只不过姝姐儿是做姐姐的，且得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做榜样呢”，可唐家几个哥儿姐儿里头也只有唐亦姝一个人得早早起来，衣衫单薄的站在桌椅边上服侍云氏这个母亲用膳，等云氏吃完了，她才能捡着些残羹剩菜吃了。因唐家家底薄，云氏又刻意苛待，唐亦姝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得学针线，做些帕子什么的贴补家用。

　　林妈妈是云氏身边的老人，自然也“狗仗人势”的做过些欺负人的事，可她当年一贯不怎么看得起唐亦姝，自然也不把这些事记在心里，久了也只当是旧事，自欺欺人的给“忘了”。现今忽而听唐亦姝提起这事，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心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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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亦姝：你现在让我搬走，以后非得跪着求我搬回来不可。
晋王：.....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