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金阙》Icarus颜灵

5、悲莫悲兮

　　杨戬醒过来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刚刚好穿入洞府，他艰涩地转了转眼珠，借夕光看清这里是玉京山上师父的居处。

　　头疼欲裂，他撑着床沿想要起身，起到一半胳膊一软又要倒下去。

　　一只手及时地伸出来扶住了他。杨戬顺着那只修长的手往上看去，看到一缕雪白的头发。

　　杨戬闭上了眼睛，酸涩地叫了声：“师父……”

　　玉鼎真人应了一声，将杨戬扶起来。

　　二人静了片刻，玉鼎真人开口道：“为师废了你的修为。昨日在瑶池外，你被仇恨所激，神智已失，若不化去你的修为，恐有堕入魔道的危险。”

　　杨戬起身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杨戬微微一摇头，再抬眼时满眼的痛苦掩都掩不去，他说：“你若不救我，这一切都结束了。”

　　玉鼎真人正回身给杨戬倒茶，闻言手微微一抖，将眼里的不忍都敛去才转身淡道：“何出此言？修为，再练就是了。”

　　杨戬只是怔怔道：“我没有实现对妹妹的承诺。我对不起妹妹。”

　　玉鼎真人把茶放在杨戬手里，说：“你也一样失去了母亲，你心里的伤痛也不会比任何人少。”

　　杨戬低着头，眼泪落进衣领，继而隐没无痕。

　　玉鼎真人轻轻一叹，说：“戬儿，你本可以告诉师父的。”

　　杨戬不言。

　　玉鼎真人看着他，说：“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师父的。”

　　杨戬像个没有生气的塑像，除了呼吸，对外界的一切都不作反应。

　　玉鼎真人又叹，起身道：“天尊先前召为师去玉虚宫商议要事，看你醒了为师也可安心了，你且在这里休养，为师会尽快赶回来。”

　　杨戬的心思不在这儿，说着说着话就发怔，玉鼎真人的话音落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道：“是，师父。”

　　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刚到玉虚宫门口，就听见了广成师兄的声音：“你们想过没有？若有一天连他师父都控制不住他，那可真的麻烦了。”

　　黄龙真人先看见了玉鼎真人，赶紧咳了一声提醒广成师兄。

　　广成子一回头，看见玉鼎真人，尴尬摸.摸鼻子，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

　　元始天尊咳嗽两声给大弟子解了围，开口问道：“玉鼎，杨戬如何了？”

　　玉鼎真人微微俯首，道：“回师尊，杨戬已经醒了。”

　　天尊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也莫怪你师兄多言，他也是为了三界安稳考虑。叫你过来，是要问问，你此番打算如何处置杨戬？”

　　玉鼎真人道：“师尊，杨戬是我的弟子，我相信那孩子本性并不坏，还请师尊看在玉鼎的面子上，放那孩子一条生路。”

　　天尊看了一眼广成子，广成子领了师尊的意，走上前来，说：“玉鼎师弟，师兄自知多言了，但是有些话师兄还是不得不说。”

　　玉鼎真人看向广成子，道：“师兄请讲。”

　　“从昨日杨戬与天庭的那一战来看，说杨戬是我玉虚宫第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也不为过，本来我阐教弟子有如此修为实在是一件极大的快事。但不管别人有没有看出来，师弟你一定是能看出昨日杨戬险些就入了魔道。杨戬有如此身世，心有恨意我等都能理解，但就凭他这身修为，一旦入了魔道，神智全失，他必将成为三界的大灾难！到时候三界动.乱，生灵涂炭，这个责任我阐教如何担得起？”

　　玉鼎真人静静地听广成子说完，而后看向师尊，道：“我已经废了杨戬的修为。”

　　“什么？！”

　　玉鼎真人说的平静，却激起大殿里一片哗然。

　　太乙真人气坏了，说：“玉鼎！你就杨戬这一个徒弟，你竟然下得去手？”

　　广成子回头瞪了太乙真人一眼，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太乙真人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说：“我觉得我们的重点都错了，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在商议如何处理我阐教弟子？难道重点不是天庭目中无人，将白鹤童子赶出来这回事吗？”

　　玉鼎真人没有理会太乙真人，抬头看向元始天尊，说：“不知师尊对此事还有什么意见？杨戬那孩子本性不坏，命途又多舛，还望师尊看在玉鼎的面子上，再给那孩子一次机会。”

　　元始天尊也忽略太乙真人，道：“若杨戬对三界已没有威胁，为师便不再过问了。其余诸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为师相信你自有分寸。”

　　玉鼎真人躬身道：“谢师尊。若无其他事，玉鼎就先回金霞洞了，杨戬刚醒，需要人照看。”

　　太乙真人哼了一声，小声讽道：“现在想着你徒弟了，废你徒弟修为的时候怎么不想呢？”

　　然而这大殿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千年仙身，别说小声说话了，就是一根羽毛落在地上也没人听不见。

　　玉鼎真人倒是没对太乙真人说什么，只是脚下微微一停，回头道：“师尊，说到白鹤童子的事情，我觉得师伯有些话要对你说。”

　　八宝云光座上，天尊神情莫辩，只一点头，道：“为师知道了。”

　　玉鼎真人便走了。

　　眼看着玉鼎真人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那头，元始天尊跳起来骂道：“广成子！你给为师撕了太乙的嘴！”

　　太乙真人一哆嗦，哇哇大叫：“我说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撕我的嘴？！”

　　元始天尊指着太乙真人的鼻子，骂道：“就你最疼你的弟子是不是？！杨戬的修为不废天庭能甘心罢休吗？”

　　“那我阐教什么时候怕他天庭了？不罢休就不罢休呗，谁怕谁啊！天庭赶出来白鹤童子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元始天尊气得头上冒火，隔空一掌挥过去，太乙真人咣叽摔趴在了地上，其他师兄弟们皆一脸不忍直视地转过脸去。

　　“太乙！为师今天就把话给你撂在这儿了！从今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也不许再跟玉鼎说风凉话！”

　　太乙真人趴在地上哼哼两声，才不情不愿地说：“弟子遵命。”

　　元始天尊挥手说：“都散了吧散了吧，各自管住自己的嘴，也都管好自己的徒弟！”

　　太乙真人从地上爬起来，和道行天尊一起往外走。

　　道行真人劝他，说：“师兄，你就别惹师尊生气了。”

　　太乙真人说：“我就是想不明白，师尊现在怎么那么在乎天庭的面子了，那我玉虚宫的面子就不顾了？”

　　道行天尊说：“要是在以前，师尊必然是不在乎的。但是如今下界殷商无道，通天教主又虎视眈眈，为了三界着想，这节骨眼上，玉虚宫不能和天庭闹翻啊！”

　　太乙真人嗤笑一声，说：“能派出十大金乌晒化自己亲妹妹的人，你还指望他心里有三界？”

　　“所以在乎的人就不得不先低头啊，玉帝不在乎三界众生，但师尊在乎，玉虚宫在乎，为了三界和稳，师尊不得不与天庭和平相处，师兄这点帐还能算不明白？”

　　“那也不能牺牲用我教弟子的法子来换与天庭的假和谐啊！”

　　“谁都不想这么做啊！师兄，师尊的脾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若非万不得已，师尊绝不可能为难我教任何一个弟子。”

　　“反正对杨戬这件事上，我可没看出来师尊和玉鼎对我教弟子有多爱护……”

　　“师尊是万不得已，而玉鼎师兄……”道行天尊叹了口气，道：“他是为了师尊。”

　　“这怎么能是为了师尊呢？！”

　　道行天尊道：“师尊现在总觉得那天若不是他拦下了玉鼎师兄，瑶姬说不定就不会死。他老人家心里已是感觉对不起玉鼎师兄。此番若玉鼎师兄不自行废了杨戬的法力，难道你还想让师尊再拉下脸去跟玉鼎师兄说为了三界要废掉他徒弟一身修为不成？”

　　太乙真人略有些烦躁道：“你们总拿三界当说辞，不是我心里没有三界生灵，只是现下三界和稳，能出什么事？！玉虚宫这都快神叨了！”

　　道行天尊轻轻压下太乙真人的肩膀，叹道：“师兄，玉虚宫有那样一个对头，再未雨绸缪都不为过……”

　　道行天尊这句话算是彻底平息了太乙真人的怒气。

　　太乙真人也叹了口气，说：“师弟，你说师尊会不会后悔当年救了他？”

　　道行天尊拂尘一扫，道：“师尊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尊不让你说玉鼎师兄的风凉话不是为了玉鼎师兄，是为了你好。”

　　“为什么？”

　　“因为玉鼎师兄会一剑劈了你。”

　　太乙真人切了一声，说：“我怕他不成？我往后不提这件事可不是因为怕他，是因为知道他这么做是为师尊和玉虚宫考虑,我是敬重他。”

　　道行天尊微笑着看着太乙真人，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就听听不当真的表情。

　　太乙真人推了道行天尊一把，怒道：“滚滚滚！”

　　道行天尊哈哈大笑，和师兄一起驾云各自回府了。

　　玉鼎真人静静在麒麟崖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师兄弟们各自回了洞府才升起云离开，只不过云头的方向不是朝着金霞洞，而是朝着下界昆仑的一座山峰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