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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二十三回 忍作凄凄择(3) ...


  •   “且慢!”高呼的是映雪。她手扶映弦,嘴角还挂着一缕殷红的血丝,这两个字尖锐虚清,像是汇聚了全身的力气而发。揽月斜乜映雪,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揽月,你跟我的约定还没有履行,怎么,想言而无信吗?”映雪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约定?哼,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再仔细想想。今年初在碧寒冈上,你对我说过什么?”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映弦却听见司徒嫣低沉的声音:“凌荒,父皇做选择后,我会再拖住她,你绕到亭子后去救另一个。我摸左耳你便动手。我会帮你看好时机。”
      “好。”一旁的纪凌荒说道。说话时两人都还是各自注视撷芳亭,并未转头交接目光。
      “不过,揽月毕竟是景阳斋的人。你救人就好,不要杀她。我要抓了她亲自审问。”
      “我不会伤她。”

      司徒嫣交代完毕,那边揽月眼神一激灵,也忽然醒悟过来。刹住与映雪的对话,喝问:“司徒朗,你还不选?二。”森寒的剑光一闪,宝剑置于司徒晖脖前,刃处刺目凛冽,仿佛急欲痛饮鲜血——袁巧音的尖叫声贯破长空。

      “住手!”永瑞大喝一声,“你把他放了。”

      是晴天里的一道电闪霹雳,炸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袁巧音泪如泉涌的脸上终于爬上一缕如释重负的痛笑,脱力地呼了一口气,像一匹落叶瘫倒在地。映弦的心却笔直坠入深渊,欲哭无泪。永瑞的选择,等于是亲口宣判司徒曦的死亡。

      揽月冷笑道:“原来是要小的。”伸手一拍,解开司徒晖的穴道。司徒晖立即冲到袁巧音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

      司徒曦绝望地看了一眼永瑞,目光中难隐悲伤怨怼。跟着认命地把眼睛一闭,引颈待戮,泪水却无声涌出。

      揽月目视司徒嫣,朗声道:“公主,你的恩我已经还了。现在该还我公道了。”把剑一提,正要出剑,司徒嫣却又叫道:“揽月,还有一事,你不可不听。听完你再杀也不迟。”

      纪凌荒动身了。飘若轻云,从众人身后绕过,悄无声息地飘向撷芳亭后。

      司徒嫣看在眼里,自己提步往相反方向移动,口中说道:“这事是关于你提到的余夫人和余公子。听说他们在死之前,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真的很奇怪。嗯,虽然没有提到你,但现在回想,孤认为这句话,就是针对你而说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他们说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揽月的目光也随之变向。

      纪凌荒已飘至揽月身后,离司徒曦不过数尺之遥。他轻轻俯身捡起一块石片,屏息往前缓移。

      司徒嫣道:“他们说……”突然伸手摸了摸左耳。

      纪凌荒还没作好准备,未料司徒嫣已发出动手信号,略一迟疑,揽月已警觉扭头,见状顿时一惊。不等她反应,纪凌荒瞄准目标闪电般掷出石片。一声闷响,正好击中揽月持剑的手腕,剧痛下整条手臂无力垂落,长剑几从掌中脱出。纪凌荒一见剑刃远离了司徒曦的身体,即刻飞身蹿上,抓住司徒曦,奋力往后一跃,总算是逃出了揽月的攻击范围。

      一眨眼的工夫,情势已变,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揽月眼见自己失手,丹唇狠咬,也不来追抢,却急速转身飞出亭外,持剑直奔菊园出口的月洞门。然而变故发生时已有内监出园报信,揽月奔至门口恰好与赶到菊园的大内侍卫相遇。永瑞喝道:“给朕抓!”一干人便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揽月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件物事,往地上猛一摔——轰!伴随雷霆般的炸声,白色呛烟四起。众人争先恐后地咳嗽,烟雾弥漫,不见他物。待到烟消雾散,揽月也早失去了踪影。

      永瑞面色铁青:“全皇宫搜索,给朕抓活的。”侍卫即刻奔出,留下六个原地待命。

      映弦冲入撷芳亭,又放慢脚步,提裾走到倚栏而坐的司徒曦身前。司徒曦的穴道已自行解开,人却似化为一块顽石,一动不动望着亭外正在抚慰司徒晖的永瑞和袁巧音等人。

      他的脸色淡白得近乎凄清,如同隆冬的一场隔夜衰雪,落寞的云气在眼里静悄悄地扩散。颈间一抹令人惊心的艳丽,却是犹在缓渗的鲜血。映弦坐下轻声道:“殿下,你的伤……”素手一伸,往颈间伤痕轻抚而去。

      司徒曦方慢慢转过头,撞见映弦泪光盈动的眼眸,喃喃道:“毕竟还有你。”一把将映弦揽在肩头,两行泪水顺颊而下:“毕竟还有你。”

      司徒嫣也走进了亭中,见此情景微微皱眉,又转头对默立的纪凌荒说道:“凌荒,多谢你救了皇弟。”纪凌荒凝望司徒嫣,目中飘过一缕不易察觉的黯然,答道:“不必言谢。”口气清冷空漠,仿佛斩雨剑的剑锋。

      .
      风波激荡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澄蓝如初的天空抬首不见一丝阴霾,艳阳适时露出明灿恬好的脸庞。微风徐送菊香,清冽安舒,似在抚慰每个人紧张的情绪。纵使凶危凄怆,过去的一幕,毕竟是过去了。

      映弦悄悄巡视:袁巧音犹在饮泣,好一个梨花带雨、蝉露秋枝。司徒晖止住哭声,眉间尚残惊魂之意。黄玉珍脸色凝重悲楚,似有所忆,此刻倒并不像一个疯子。连若萱却是又惊又庆幸,纤手轻拭额上冷汗,脸颊苍白。待心情稍定,几人便相继与永瑞和司徒嫣作别,在侍卫的陪送下各回各的宫中。

      等到完全看不见几人背影,永瑞才抬步走入撷芳亭,来到司徒曦身前,温声问道:“曦儿,你的伤势如何?朕已吩咐下人叫御医过来,你且在此等一等。”
      司徒曦漠然应道:“臣今日不死,自然是吉人有天相。御医来不来,也不是那么重要。”
      永瑞脸色微变,忍了忍,叱道:“有伤就该治。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司徒曦道:“臣不是小孩子。”又淡又冷地笑了笑,“我倒希望是。”
      “你……”永瑞猛地抬手,正要一巴掌拍下,见到他苍白的面容和沾满血污的脖子,手臂却又慢慢垂下。

      撷芳亭气氛沉闷,纪凌荒上前说道:“皇上,殿下有伤在身,现在是有些糊涂了。待他伤好了,是一定能想通的。皇上不必担心。”永瑞如丘山般沉默不动,忽对纪凌荒说道:“你又救了曦儿一次。朕这次定要重重赏你。等朕想好了,便让人将赏赐送到信王府。”纪凌荒稍稍思忖,这次躬身答道:“谢皇上。”

      说话间王御医已气喘吁吁赶到菊园,磕过头,给司徒曦清洗包扎。司徒沁在旁观看,叹了口气:“皇兄,刚才见你被那个贱人捉住,我都担心死了。不过,今日你虽历凶险,你的勇气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实说,我很为你骄傲。父皇,你说是吧?”永瑞点头道:“沁儿说得不错。曦儿,回府以后先好好养伤,不要耍脾气。”司徒曦满脸疲惫,萧然回道:“是。”

      司徒沁却又一转明眸,对永瑞说道:“父皇,今天我才知道我与姐姐剑术的差距有多么大。我怀疑是我的师父没有用心教我,这不公平。”永瑞便问:“你想怎样?”司徒沁飞快看了一眼纪凌荒,道:“纪侍卫的剑术咱们都见识过了。沁儿认为,如果世上有一人能让我的剑术有最快的长进,定然非他莫属。所以……我想求父皇让纪侍卫每日入宫教我剑术一个时辰。沁儿定会尽全力学习。”

      永瑞考虑片刻,转问纪凌荒:“你可愿意?”纪凌荒一怔,踌躇道:“这……”映弦心蓦地一紧,只见司徒沁不断给纪凌荒递眼色,又听纪凌荒答道:“微臣遵旨。”

      虽然这一天映弦已经历了许多奇妙与悲伤,这一刻却堪称今日最失落的时刻。

      映雪也缓缓走了过来,正要询问司徒曦伤势,司徒曦却率先问道:“你的伤怎么样?是我连累了你。”虚弱的俊颜上尽是关切之意。映雪身体微颤,髻间的银白珠钗流苏轻晃,犹如梦中一道垂摇的眼泪。她低声道:“不碍事。”王御医便又到亭中给映雪把脉。最后为司徒曦、映雪各开了药方,回话后离去。

      西风徘徊在这帝王花园,突然一啸,吹落枝头受了剑伤的菊英。父亲与儿女彼此凝视,眼里有隔世的陌生。

      司徒嫣忽道:“父皇,今日真是令元熙终身难忘。还好最后大家都平安无事。”风中红裙翻飞若燔烧的火焰,目光似青山高远。贴有伤痕的脸庞却浮出一丝深刻周全的微笑,如果不是为了缓和眼前奇特诡异的气氛,便是为了纪念这美丽惊险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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