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遥尘（最新修订）》华小隐

20、第七回 闻昔唏命数（1）

　　日光恬静无争，穿过银红霞影纱，脉脉徘徊于妆台，一经菱镜反射，整间屋子熠然生辉。映弦注视映雪，见她斜坐于床边，穿水红流云纹衫，着蜜合色瑞鹊衔花百褶罗裙，腰束一条攒花珠穗宫绦。发髻浓翠高簇，插一对金累丝蜂蝶赶菊花篮簪，袅袅乌丝从两鬓飘下。蛾眉微颦，玉颊生胭，远如烟荷笼晓日，近似丽棠夺春风。映弦不由想：姐姐可真是个美人，怕是不输于二公主呢。一念未尽，便听映雪询问文嗣公主府的动静，这才想起此番入宫的目的，倚枕答道：“公主每天只是在府里看书弹琴，没什么异动。有事都是吩咐奴婢去办，我偶尔也会跟着出门。”映雪忖道：“这二公主还真是深居简出了。”又问府中近来有无造访者，映弦摇了摇头。映雪凑近脸庞，眉睫纤毫可辨：“信王殿下也没来过？”

　　映弦方意识到这才是她真正关心所在。可自己从山谷回西鉴后一直未见此人，连他的长相都不记得，当下实话实说。映雪自语道：“看来他还没有回京。”又问映弦近日过得如何。映弦便随意讲了些闲事，并未告知向楚沙白学琴一事，也没提及幻时宫，却浓墨重彩地描述苍芷明的诊断，发了几句牢骚，又大倒每日吃素喝药的苦水：“开的药吃来吃去也没什么用，我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再吃半个月可得找人换一剂药了。”

　　映雪蹙眉道：“离魂症……确实古怪。改天得找王御医专门给你看看。你说你还是不记得以前的事，那……邝涟呢？”
　　“邝涟是谁？”
　　“就是你跟二公主救的剑客啊。”
　　“啊？他不是叫吴过吗？”话一出口便醒悟：这吴过就跟吴悠、吴明一样，只是个化名罢了。悻悻然道：“他啊，早就离开了公主府，好像是在途中被人追杀身亡了。”
　　“追杀？难道是被郦国的仇人追杀？”

　　映弦更加糊涂：这吴过不是郁国人？公主还说我曾想跟他私奔？我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忽然脑袋又痛了起来，忍不住抚额□□。映雪赶紧让映弦躺好，安慰道：“不管你生什么病，都不要着急，慢慢治就是。以前的事，能够想起多少便是多少，可别勉强。至于这邝涟，如果有机会，就去问问二公主。她一定知道得比你多。”一股暖流淌过映弦心间，垂头道：“是，多谢姐姐关心。”抬头又问：“对了，我怎么没看到元熙公主？”

　　映雪道：“公主在尚宫局还有些事，她现在也不方便跟你见面，所以我便先回景阳斋来了。”忽然哼了一声，斥道：“你这丫头，我回来到处找不到你，可急死了。好在紫云宫的宫女有以前认识你的，手忙脚乱救治一阵，把你抬了过来，吓得我出了身冷汗，现在心都还跳得慌。”手掌抚胸，却是一副后怕的模样。映弦颇为感动：毕竟我们是亲姐妹。她关心我倒不下于文嗣公主。以后真要有什么发现，或许跟她说说也无妨？又听映雪道：“你这次来，本来我琢磨着一起去拜见皇上。不过听说这几日皇上政事繁忙，怕是没啥心思见我们，也就罢了。”

　　映弦稍觉遗憾，却道：“这倒没关系。不过，刚才姐姐你提到太子啊公主啊皇后贵妃什么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谁死了谁没死的……你都告诉我吧，免得我搞不清楚。那可真会闯祸的。”映雪喟然道：“既然你已失忆，我确实应该告诉你。不过，你还是少跟那些人接触为妙，免得引火烧身。”映弦连忙点头，凑过身子听映雪讲述，听罢方大致知晓宫中人事。

　　当今郁国皇帝司徒朗，自其父新佑皇帝司徒毅驾崩后，于三十岁登基，定年号永瑞。司徒朗居东宫时便娶了丞相的女儿孔月莹为太子妃，后又纳户部尚书的小女儿黄玉珍为太子侧妃。黄玉珍入东宫不到一年，十七岁便诞下长子司徒焕，而孔月莹五年多后也即新佑十二年九月才生下大女儿司徒嫣，便是元熙公主。司徒朗紧接着又娶了鸿胪寺少卿之女沈妙为侧妃，于新佑十三年八月、十五年六月先后生下司徒素与司徒曦。

　　司徒朗登基即立孔月莹为皇后，封黄玉珍为贵妃，沈妙为慧妃。立长子司徒焕为太子，时年不满十一岁。不料司徒焕却在永瑞十四年四月行猎时意外身亡，司徒朗痛心不已，新的储君便一直拖延未定。现在的皇子，除了司徒曦以外，还有永瑞八年进宫的袁安嫔所生的司徒晖，如今八岁；以及永瑞十五年被纳的连才人所生的司徒昊。两女也因生子分别晋升为宸妃与美人。另外还有司徒嫣的亲妹妹、被封为云瑶公主的司徒沁，却是孔皇后在永瑞两年二月生下的。

　　至于宫中妃嫔，沈慧妃与孔皇后已于永瑞五年和十二年先后病逝，孔皇后被追谥为英贞皇后。黄贵妃疯疯癫癫，早已失势，连美人如履薄冰但求母子平安。唯有袁宸妃进宫后常伴于君王，十一年来不减美色，亦不减宠幸。

　　待映雪述毕，映弦思忖说道：“这皇上儿女妃嫔虽不少，不过太子皇后皆已去世，嗯，还有二公主的母亲沈慧妃……如今虽宠爱袁宸妃，心里怕也是有很多遗憾吧。”
　　“可不是。宸妃娘娘极讨皇上欢心宫里谁都清楚，但皇上从前也甚爱孔皇后与沈慧妃。你看，到现在不是也没将宸妃立为中宫么。”
　　“那这么说，宫中便既无皇后、也无太子了？那太后呢？”
　　“太后还在寿慈宫住得好好的。不过年纪这么大了，老眼昏花、体弱多病也是在所难免，早不像当年啦。不过皇上是一大孝子，每天问安，从不出差错。”

　　映弦想起商家被平反一事，对这永瑞皇帝颇有好感，又问：“那皇上可还有过其他妃嫔？”却见映雪脸色微变，目光瞄向窗外，沉默不语。映弦奇道：“有什么不可说的么？”映雪缓缓道：“有是有。不过那是永瑞三、四年间的事了。当时的闵婕妤与瞿美人之争，闹得可是沸沸扬扬、惊天动地。”映弦一推映雪：“那你快讲给我听。”映雪扫了映弦一眼，嗔道：“你这丫头迟早会被你的好奇心害死。”映弦无奈道：“谁叫我得病失忆，否则也不会老是问你了。”

　　映雪便叹了口气，语带怜悯道：“这段往事也是元熙公主告诉我的。她的母亲孔皇后正是惨剧的……目击者之一。若不然，这其中的细节岂是外人能参详的，就算后人读史也未必能读出什么东西来。”卖够了关子，始陈旧事：“当时宫里有孔皇后、黄贵妃、沈慧妃三位美女。皇后精明能干，堪称皇上的贤内助，黄贵妃一心都在太子身上，而太子聪慧仁厚，素为皇上所爱。至于沈慧妃，听说是一位才女，又天性淡泊，所以三人倒没什么大的抵牾，这也算皇上的幸事。不过这一切只持续到闵婕妤进宫。”

　　“怎么，这闵婕妤是个狐狸精？”

　　“她倒不是狐狸精，但是心眼儿极多，性子又傲。稍后的那位瞿美人，才是个千娇百媚的角色。皇上很快便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了。这下可让太后着了火。那一场冤孽啊……现在想起来也让人心惊肉跳。”

　　映弦眼睛一闭，似乎看见一个凶狠的中年妇女正指着年轻貌美的儿媳大骂不休。禁不住偷笑了两声。映雪清润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将自己恍惚带回到十几年前的皇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