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勿扰》苍生勿扰

1、丹心（短篇小说）

　　祈城。烽火劫。夏祭。
　　夜色渐深。铸剑山庄前灯影零落，丝毫没有天下第一庄该有的华贵雍容。而石门之上几字遒劲有力，昭示出落笔之人的不凡风骨。入凉，少年在庄门前站定，静默而立。
　　以他的年纪实在不像来访而更像是贪玩走错路，然而当值的庄守却并未因此轻视，客气招待道：“小友来铸剑？”
　　“是。”少年抬首，声音无波无澜，眸中却竟似藏着深重的苍凉。
　　庄守一惊。“那快请……”
　　“我铸剑山庄不接已执剑之人的生意。”庄守话音未落，却被清亮的声音打断。踏着夜色，一位紫衣少女缓缓行至庄前。
　　“庄主，可……”
　　少女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背剑而来，其心不诚。”
　　庄守这才仔细看他身后背的东西。那黑色的布包之下有着独一无二的剑型。他眸一凝，顿时大惊：“柒锋。”
　　少女微微勾唇：“所以更不能让他进来。”
　　那少年听着他们的谈论，并未因得知从未露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是女娃儿而诧异，依然神色清冷道：“暮歌。”
　　少女盯着他。
　　“剑铸丹心。”少年停顿了片刻。“我为家师而来。”

　　非尘阁。阁内一室简约。那壁上无落款的水墨画只闲闲几笔，却勾勒出令人神往的盛世安逸。少女沏上茶，问道：“苍久可好？”
　　“师父他……”
　　少女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因为年龄差距看上去像师徒而已，我铸剑山庄又怎么会和世人一样搞不清楚状况。你和苍久，应该是忘年交才对吧，长鸢。”
　　长鸢微微沉默，眸光渐远间似是想到很多画面。“他过世了，柒锋是他交给我的。”
　　少女一滞，抬头要确认什么似地看他，然后一字一顿道：“那不是他的佩剑。”
　　“柒锋非魔，用之邪则邪而已。苍久以月华换柒锋，既是助入魔的辕殇，也是助世人。天下战事已起，剑谱，不过是笑话。”
　　“呵……即使事实如此，却也没有几个不为剑谱排名第一的月华而执迷的人。”少女想要讽刺地一笑，却终是没能压下唇底的叹息。“也罢。苍久自请出战的事我亦有所耳闻。本来就已猜到结局，还有什么好感叹。”
　　她眸中藏着太多的情绪。假使她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那个叫苍久的男人，会在爹娘都忙着铸剑时悄悄去阁楼偷喝梨花酿。被她偶然发现，面对她“义正辞严”的指责时只是摸头笑笑，一点也没有为客该有的自觉，不停诱惑她“乖侄女不告诉爹娘，大叔就给你买糖吃”。那时她不知道苍久这个名字在世人耳中是有多响亮，只是在他又来做客时追着他喊“怪大叔怪大叔你还欠我两颗糖。”
　　可是如今，连这个名字也要尘封了呢。
　　“他让我来找一个叫暮歌的人铸剑，并归还柒锋。”长鸢解下身后的布包，将它递给少女。
　　少女伸手接过。柒锋剑体冰凉，仿佛经历过太多的沧桑世事，却又回归于最初的沉寂。“暮歌是我的母亲。我的名字叫白薇。”少女一笑，“母亲护铸剑山庄几十载安逸避世，天下知道她名字的却也无非就这几个人。铸剑山庄庄主头衔虽好，终归没有自己的名字来的亲近。”
　　长鸢静静听着，一如既往地神色淡然。
　　白薇将柒锋放下：“我为你铸剑。”

　　晨光将启，铸剑山庄连同世间一起于微芒下苏醒。行至庄门，长鸢侧头看她：“以铸剑山庄的规矩，你不问我要剑做什么？”
　　白薇盯着他良久。“没有必要。就像你不问为何如今是我铸剑而不是母亲。”
　　长鸢一怔。他抬头看远处延绵的苍穹，烽火不及之处，晨光刚好。
　　白薇停下脚步。“若你活下来，便一定要到我这里喝上几壶珍藏。”
　　“那是自然。苍久最喜欢的便是铸剑山庄的梨花酿，到时叫上他，选一个……”长鸢突然意识到对酒的人已不在，倏地停下。旋即他迈步向前，微微笑道：“走了。”

　　且赋半生，留白而行。
　　如斯一世，执剑丹心。

作者有话说

　　2013年11月初稿，2015年应邀发表于校刊。
然后下面是当时生怕别人看不懂，瞎bb的一段话：
朋友从文中看到了乱世将兴前的悲叹，一代人故去的无奈，知己消亡的遗憾。而我更想表达一种向上的力量。苍久、暮歌……还有更多名字在战场上化为永恒，我要讲的可能就是一种家国大背景下的侠义。
丹心仍在。而我至今都没想清楚，假如我是长鸢，能否替故人归还一把世人眼中的魔剑，然后在一条可能有去无回的路上走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