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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黄金屋的故事 ...

  •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行不行?”连九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阻止,与其和她吵一架,还不如顺毛摸。面对连九,沈红袖很有经验,他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腰。

      宽大的掌心覆在腰后,透过过于贴身的衣料穿来掌心的热度。连九别扭地挣扎了两下,也就仍由面前的青年将自己圈在手臂里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腻歪,可不代表屋子里面的人会乐意。屋子里苍老的声音咳嗽了几声:“二位,外面风大,不如进屋来说吧”

      沈红袖挑了挑眉,一手揽住连九,一手掀开了帘子。

      那棚屋里简陋破旧,堆满了漆黑发霉的家具,屋子中间有张用土砖垫起来的桌子。桌子边,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丑陋的老人,眼角的皱纹层叠拢拉,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脚粗大,看起来就和每一个普通的老妇人一模一样。如豆灯光甚至把她的脸照得像块枯死的树皮。

      连九皱起了细长的眉毛,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妇真的知道黄金屋的秘密么?她知道不该以貌取人,可这破旧的屋棚、老迈的妇人,每一处都是那样平凡,让人毫无惊喜可言。

      “呵呵呵呵呵”老太婆看见了连九的表情,粲粲怪笑起来:“姑娘,你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确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哦?”连九没说话,可沈红袖却挑了挑眉头:“婆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什么人?”

      “每一个来找我的人,都问的是同一件事情。”老太婆道:“他们都是来找黄金屋的,而且他们最后都没有再出现过。”

      连九和沈红袖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来。

      才刚坐稳,沈红袖就灿烂地笑起来。他经常对女人用这一招,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一个都不放过:“婆婆,你怎么会知道黄金屋的故事?”

      “呵呵呵呵呵呵”老太婆笑起来的声音像森林里被风刮得吱呀作响的枯死的树枝:“黄金屋?晋阳城里还有谁不知道黄金屋吗?!”她淡淡道:“我只是活的比别人长得些,知道的也多得些。四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幸运得些罢了。”

      幸存者?沈红袖眨了眨眼:“是吗?”

      “那么关于黄金屋,婆婆你知道多少呢?”

      老太婆听了他的话,有点狡猾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多少,取决于你们给我多少银子。”

      “嗯?”突然谈到了钱上,沈红袖有点儿懵。

      老太婆道:“怎么?如果所有来问故事的人都不给我钱,我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她冷笑一声:“年轻人,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连九冷冷笑起来:“不错,这本来就是交易。”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金豆子,金子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的明晃晃的光芒倒映进老人眼里,恍若照亮了整个世界。

      老太婆笑起来,脸上的每一根挤压的皱纹都像是舒展了开来,她伸出手去接连九的金豆子,却被她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连九笑道:“女人都喜欢金闪闪的东西,我也不例外。如果你不拿出合适的价码,我就连指缝里漏出来的都不会给你。”

      沈红袖觉得自己坐在一边好尴尬,他没钱、也没家,连九的话就像是对着他啪啪扇大耳刮子。

      老人张口哈哈大笑,她缺了几颗牙,黑洞洞的嘴巴就像是无尽的暗夜:“这是自然的。”她的目光从连九手里的金子上移开,望向棚屋外的夜色里,好似是穿透黑暗望见了那个灯火璀璨的血夜。

      “黄金屋,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啊……”

      汉代武帝曾道:若得阿娇,当与黄金屋贮之。于是,所谓的黄金屋,也就变成了天下间最美的爱情传说。

      可惜传说终归逃不过悲惨的宿命。

      武帝给了阿娇黄金屋,却忘记给她爱情。艳绝了整个汉室江山的美丽皇后,最终还是在君王为她打造的黄金屋里含恨而终。若是故事的开始不是这样美丽,那么,是否结局也就不会如此惨烈?

      昏黄的油灯下,沈红袖握着连九的手。在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听一个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太婆讲四十年前的一个爱情故事。忽然就生出了几许人生无常的感慨。

      所谓凄美的爱情,不外乎就是清贫书生和贵族小姐,世家公子和教坊歌女。从来都是才子佳人,一见误终身。可惜世事无常,最后只能一缕香魂离恨天。

      只是,关于四十年前金家少爷的这个故事,却有些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呢?因为,里面有黄金屋。
      忽明忽暗的油灯下,老妪娓娓道来……

      据说呀,原来的金家少爷,俊得像是庙里的星君塑像。和满身铜臭的家族不一样,金家少爷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比那世家门阀里出来的豪门贵子还要风流翩翩哩!

      可这样谪仙般的少爷,却喜欢上了晋阳城外来历不明的一个哑女。传闻那日金家少爷打马归来,春风吹过,将少年公子的帕子吹到了那哑女的头上。

      千金一匹的苏杭雪缎,也只有晋阳金氏能裁了来做帕子了。春风拂过,雪色绸缎下的脸,是比春光还要清丽绝伦的模样。只一面,就失了一世的心。

      为了那十里春风里刹那回头的美丽容貌,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竟敢顶撞父母,与整个家族为敌。不可避免的,那汾水河畔恬静美丽的少女也被冠上了祸水之名。

      “然后呢?”沈红袖总是不喜欢听这样伤感的故事的,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收场。

      “然后?”老妪粲粲笑起来,声音嘶哑得像是金铁摩擦的声音:“后来的三年里,金家一共死了十二口人。偌大的家族被一种怪病害的几乎血脉断绝!”

      “哦?”连九挑起了眉毛,她对这故事没有一丝兴趣,倒是对传说中害得家族衰落的怪病有些好奇。

      “从前和小少爷作对的那些老爷、太太,几乎都死了。”老妪咳嗽两声,看起来像是一棵将要折断的枯松:“小少爷当了家主,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哑女接进家里来。那场景真是十里红妆,满城烟火”嫁衣上绣的,是龙凤呈祥,凤冠上簪的,是珠光宝气。“曾经的孤女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不知恨煞这晋阳城多少女子哩!”

      “那不是很好吗?”连九轻轻嗤笑一声:“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总也算个完美的结局。”

      “若是完美的结局就好了。”老妪叹了一口气:“尘世间,十全十美总是少的。更多的却是风流薄情,始乱终弃。”

      “金家少爷变心了。”连九低垂着眼,静静看着和沈红袖交握着的那只手,没有一丝意外地淡淡地道。

      “要说变心,却也不是。”静悄悄的屋子里,有人长叹了一声:“谁会长久地喜欢一个空有美丽的外表,却连话也不会说的女人呢?”

      “噗嗤!”连九险些笑了出来,她懒洋洋地靠着沈红袖的肩膀,漫不经心道:“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男人不都这样?”

      这样的话被屋子里唯一的男人听了,难免有些尴尬。沈红袖悄悄捏了捏连九的指尖,却只换来身边女子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的确。”老妪嘶嘶笑了起来,像是一条苍老的蛇:“那漂亮的哑女嫁入金家不过三年,便已憔悴得没有人样了!”

      “哪怕金家少爷为她打造了一座黄金做的屋子,可当年汾水边的惊鸿一瞥,那如洛神般艳丽绝伦的笑容,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

      黄金屋!这就是金家的黄金屋!连九和沈红袖对视了一眼,都好像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雾拨开后的场景。

      “婆婆,你是否知道,这座黄金屋到底在哪里呢?”沈红袖攥紧了连九的手,安抚身边女子有些焦躁的心情。

      “唉……”老妪干枯的手忽然搭上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她嘶哑的嗓音里有些奇怪的意味,浑浊的眼睛看向连九灯火下显得有些妖冶的脸庞:“你们两个,为何要来找黄金屋?”

      苍老的手掌如树皮一样粗糙,搭在连九的手背上传来的奇怪触感让她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是很难瞒过我的眼睛的。”老人看着面前金童玉女般好看的一双璧人,神色深沉:“想我当年,比起姑娘你的颜色,也是不差多少的。”

      连九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的神色——若是让她老了之后变成这个鬼样子,那她宁愿在颜色衰老之前就死掉算了。

      “姑娘,听我一句劝吧。”老人道:“珍惜眼前人,你身边的公子也是人中龙凤,为何不和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却要去找那什么劳什子的黄金屋?”她苍老而浑浊多眼睛似乎正透过连九看到什么人,每个人都有过美好的年华,而在不同的年纪里,感悟也是不一样的。

      沈红袖笑了起来,他搂了搂连九的腰,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哎呀~没办法,内子偏就是这样跳脱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明白。我又不放心她一个人来调查,只好跟着一起来、嘶”他忽然闭了嘴,默默捂住隐隐作痛的肋骨,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嘴贱。

      连九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红袖一眼,忽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挑起了男子一缕头发:“人生在世,总得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的,对吧?所以黄金屋究竟在哪里?”前面半句,是说给沈红袖听的,而后面那半句,却是问那位诡异的老妪的。

      “没人知道。”老妪叹了口气,她收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睛道:“黄金屋只是传说。金家大宅占了几乎半个晋阳城那么大,谁知道究竟在哪里?”

      “四十年前的九月初四,是金家少爷纳烟雨楼里头牌的日子。没人知道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有血从门缝里流出来。人们打开大门,就看见了一院子的死人!”想起那时如修罗地狱一样可怖的场景,白发苍苍的老人依旧觉得心惊动魄,独眼里闪耀出了光:“那天晚上的客人、整个宅子里的下人、金家的少爷、被他纳的妾,都死了!”

      所以,绵延百年的晋阳金氏,才就此没落么?沈红袖皱起了眉:“那,那位成为了夫人的哑女呢?”

      “大家在府中的莲池边找到了她。那莲池是金家少爷特意寻人,花重金从江南照样子搬来的。据说仿照的,就是哑女年幼时的场景。”说到这位薄命的红颜,老人苍老的声音更加嘶哑了,像是毒蛇吐信时发出的声音:“她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坐在莲池边,照着水里的倒影,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临水梳妆,那情景诡异极了。”

      “人们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一个人径自进了屋子。过了不久,那间屋子里便起了火。赶来的捕快把火扑灭,就发现她被烧死在了屋子里。”

      这个故事是如此的离奇,处处透着妖异而不能言说的诡谲。沈红袖忽然想起来,他那日夜里去探金家大宅,的确见到宅子西北角的建筑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后来人们都说,是因为金家少爷移情别恋,哑女怀恨在心,所以在纳妾之日将满屋子的人都杀了!而她自己也自焚而死。”女人的报复,总是疯狂而可怕的。

      “死过了那么多的人,原本热闹的金家变成了一座死宅。旁系的金家子孙也有人想要搬进去住,可总是能在晚上听见那些死去的人的声音。渐渐的,便再没有人来了,一直荒废到了今日……”这就是黄金屋的故事,如同童话一样美好的开始,死寂而惨淡的结局。

      沈红袖叹了口气,他总是一个很富有同情心的人。这个故事里,似乎谁都没有错,可又似乎谁都错了。这人世间的对与错,哪有这么容易说清呢?

      “这么多年来,总有人想要闯进那宅子,寻找传说中倾尽了金氏一半家产,用黄金打造的屋子。可这些人不是再也没有出来,便是出来后变得疯疯癫癫了。于是金家的黄金屋,就变成了晋阳城里一个鬼故事。”

      老人用剪子拨了拨油灯里的灯芯,苍老丑陋的脸光影斑驳,看起来分外寂寥:“很久以后,有樵人在城外砍柴的时候,从山上望下去,正好就见到了那座黄金做的屋子!可人们再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据他说,当那座黄金屋出现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位不能说话的少奶奶,站在台阶上跳着舞。跳了一圈又一圈,衣摆划出寂寞的弧度。她是在等自己薄情负心的夫君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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