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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很快。
      日子一转就到了王芝那孩子洗三的日子。

      王家外孙的洗三日,自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王芝虽然只比赵妧大一岁,辈分却很高,不管是赵妧还是当今天子赵恒都得喊她一声姨母。身份也尊贵,太师王松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几乎是把人当眼珠子看着长大的。嫁得也好,开始谁都看不起陆致之是个穷教书的,觉得王芝昏了头,没想到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南诏陆家庄的少爷,长得又好,又疼媳妇,现在谁看到王芝不夸她一句命好?

      赵妧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除了王家人还有不少她的老相识,都是关系不错的老熟人。

      远远看到赵妧过来,一群人忙朝她问好。
      赵妧跟她们点了点头,从让开的人群往前走。

      王芝坐在床上,看她过来,先是目光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跟从前似的挑起眉梢说起人,“我听人说你如今过得好不快活,前头策马打草的,还养了群戏子日日听曲?”

      “我要日日听曲,还能来你这?”
      赵妧说完挨着塌,去逗床上的小子,小子才出生几日尚只能朦胧睁着一双眼,迷迷糊糊看到赵妧就握着拳朝赵妧这边伸,嘴里还咿呀咿呀叫着,要她陪他玩。

      年纪不大,倒会使唤人。
      跟她娘一样。

      赵妧向来喜欢小孩,谢亭家的两个孩子,她当初也抱得爱不释手,如今看到王芝的孩子,自然也高兴。
      她已经许久不曾开怀了。
      这会倒是高兴,拿着小玩意逗人。

      只不过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小孩,难免想到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倘若那个时候她的孩子没出事,估计如今都可以走路了,或许还能叫她一声“阿娘”。

      她面上的怔松,旁人瞧不见,王芝离得近,岂会不察?
      知道她在想什么,王芝嘴上没说什么,手里的拨浪鼓倒是递了过去。她惯来是不会哄人的,只能使出这样的法子,让她这个才出生没几天的崽子替她哄人。

      两颗红色的小棰子敲打鼓面,果然惹得小孩咿咿呀呀喊了起来,也把赵妧的思绪拉了回来。
      赵妧笑着接过拨浪鼓和小子玩闹起来,嘴里还逗他,“叫姐姐。”

      王芝见她脸上重新泛起笑颜,心下一松,红唇微掀,嗤她一句“出息”也就懒得管她了。
      这会屋子里都是极熟的,大家也不讲那些规矩,凑在一起说八卦,只平日一群人都爱跟赵妧说话,如今知道赵妧心情不好也就没往人那边凑,只各自聊着闲话,赵妧便安心逗着小娃娃。

      又过了一会,又来了一批妇人、小姐。

      奉承话多了,赵妧便有些意兴阑珊了,她以前挺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几乎见到谁都能聊上几句,如今却是越来越反感这样的场合了,随手把拨浪鼓交给一旁的侍女就往旁边落座。
      好在那些妇人、小姐也都是聪明人,看她兴致不高也不敢过来吵她。

      忽然。
      屋子一静。

      赵妧起初并不在意,依旧百无聊赖坐着,直到听到一句“她怎么来了?”
      心中似有所感。
      她抬头,看到秦清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几乎是看到秦清的时候,赵妧握着茶盏的手就收紧了。
      隔着人群看向秦清,赵妧想起上次见她,还是永安二年的时候,那会她刚知道她是徐修的心上人。

      如今看她模样仍如往日一般,眉梢眼尾却要比从前多几分妇人才有的风韵。

      赵妧嫁过人,自然知道这风韵是因为什么。
      她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不管是为着什么,她嫁给徐修足足七年,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到如今这个年纪,一想到自己从前的枕边人如今成了别人的丈夫,和别人同床共枕、日日恩爱,她这心里就不舒坦……

      “我心里惦记着,总觉着没给你好好相看,如今瞧你面色不错,是很好。”
      听到王芝的话,赵妧抿着唇没说话,怕旁人看到,她索性抬起手臂佯装喝茶,遮住自己面上的情绪……脑中走马观花过着,赵妧恍惚间想起当初新婚不久,她也曾经领着徐修来见过他们。

      那会谢亭和王芝私下和她抱怨“也不知道提前跟我们打个招呼,让我们先给你把把关,就这么嫁了,他若对你不好,你怎么办?”

      “看什么呀?我挑的人肯定是不会差的,你们就放心吧!”
      她那会满腹情意,说得信誓旦旦,哪里知道他与她相处时的委蛇和隐忍?

      他那会在想什么?
      想若是不顺从她,是不是他的官位和母亲都会因此不保?

      “是很好,他话虽不多待我却极好,阿芝,你可以放心了。”
      赵妧捏着茶盏的手猝然又用了几分力,话不多,待她却很好……可不是吗?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终于娶到了,怎么能不好好对待?她心中嗤笑,是嗤笑自己选择放手,如今却还缠于往事。

      看着不远处秦清眉梢风情,赵妧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落盏搁于案上,赵妧终归是什么也不曾说,径直往外走去。

      “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怕是心里不痛快。”
      “可这秦氏嫁得又不是……”
      “嘘,我们却莫多说,那些贵人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的。”

      这些话,赵妧自然是没听到的,她早走了出去。
      陆府很热闹,可赵妧却觉得冷清,王芝坐月子还要接待亲友,谢亭这会不在,王珂又不知为何还没来,她无人可说话,又懒得喊上四惠她们,索性自己寻了一处寂静地,打算小坐片刻消解情绪。

      陆家不大,只隔了一道月门分了外内两院。
      她此刻坐在亭中,看着前边绿柳扶疏,而月门的另一头,却传来推杯换盏之声。

      赵妧不由自主地朝那道月门看去,想着那人如今顶着秦清丈夫的名头坐在男宾处,他该是开心的很,终归娶了心上人,这一回——
      不再有人阻拦,不再有什么皇权,亦不会再有别人。
      唯有他二人。
      往后他们夫妇和睦,再生下一儿半女,热闹热闹。

      赵妧看着那一方天地,突然扶额轻笑,真是可笑,她堂堂大宋公主,要什么没有,却在这段感情中输得一败涂地、一塌糊涂。
      绛紫色的大袖恰好覆住脸。
      赵妧不想让人看到她此刻的软弱。

      突然——

      “长公主。”
      熟悉的清淡嗓音,几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赵妧心烦意乱,她不明白她都已经躲出来了,秦清为什么还要找过来?是真的觉得她不会发作她吗?可天家的矜贵让她即使再不高兴也不能在人前输了阵势,她拢袖端坐,与人颌首,“秦姑娘……”
      旧时称呼刚喊出口,扫见她的妇人发髻,静默一会又改了口,“抱歉,本宫忘了,如今该唤你一声徐夫人了。”

      她当过徐夫人,却从没被人这样喊过。
      在别人的眼中,她是尊贵的公主,即便嫁给徐修,她首先也还是大宋的公主。

      其实如今想想徐修不喜欢她实在正常。

      先不说他因为皇权被逼着娶了她,就说他当年登科高中,以他的才学本就会有一条顺遂的青云路,却因为她的缘故,以至于之后数年,无论他在朝中怎么建树,旁人首先想到的都是他是驸马爷,是天子的妹夫。

      对于徐修那样一个寒窗苦读多年又有本事的人而言岂会觉得甘心?

      心里的烦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抹说不清的怅然,都到这个时候了,赵妧也已不会再像最初那样怨天尤人了。
      她重新看向秦清。
      秦清仍是旧日的样子,清清浅浅,明明白白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桩事,赵妧想,她应该是会很喜欢秦清的。
      她向来喜欢这样的姑娘。
      就跟那位仙逝多年的谢娘娘一样。

      赵妧怔松间,没能瞧见秦清面上的困惑,只听到一句,“公主,夫家姓宋。”

      “什么?”
      赵妧醒神,却仿佛更加糊涂了。她呆呆看着秦清,有些怔愣,好似没听明白,看着人呐呐问了一句,“……不是他吗?”

      秦清摇了摇头,她看着赵妧,仍是温和的摸样。
      她好似一直都是如此,就连永安二年她们见面,她也是这样。秦清垂眸,轻声慢语,“清只知人生苦短,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而现在与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这话说完,又跟人行了一礼,“清尚还有些事,便不在这继续叨扰您了。”走前她又留下关切的一句,“春日峭寒,望公主勿久坐,免得回头伤风着凉。”

      赵妧没说话。

      她看着秦清远去的方向,神情怔忡。
      她说夫家姓宋,不是徐修。

      可是为什么?

      赵妧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如今已无人阻拦,却不在一起?

      这抹疑问一直停留在赵妧的脑海里,直到午间用完饭,她跟王芝提出告辞,坐到马车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秦清的新婚丈夫。
      竟然也是一位熟人——
      宋誉。

      徐修的故交,盛宁十七年的探花郎,从前还喊过她嫂嫂。

      没想到会是他。
      更没想到秦清会嫁给他。

      “我不明白,她等了他七年,如今却嫁给了别人……为什么?”

      谢亭坐在她身边,跟她一道看着外头,闻言,沉默片刻后开口,“那姓徐的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可我瞧这秦清倒是真的放下了。”

      “阿妧。”
      谢亭忽然转头,“那么如今,你要如何?”

      赵妧仍看着外头,听到这话,轻轻呢喃一声,“我要如何?”她收回视线,目光虚无地落在谢亭的脸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不知道。”

      谢亭直言:“你想和他和好吗?”

      赵妧抿唇,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没想过。”
      “刚知道的时候,我觉得怔然,觉得不可思议,如今见到了,仍旧不明白,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但你要问我想不想跟他和好,阿亭,我没想过这事。”她此刻已然清醒。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之后,她再度往车窗外看。

      秦清并未发现她,依旧和她的夫君站在一起,宋郎君体贴,马车还没来,他一直握着秦清的手,还亲自替她系披风,丝毫不怕旁人瞧见或是议论。

      赵妧看了一会,收回目光,没回头,依旧背对着谢亭。
      “我跟他之间横亘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就像碎裂的镜子,再怎么拼凑都会有裂痕,何况我和他之间,阻拦得从来不是别人……而是一个信字。”
      “从前他不信我。”
      “如今我亦不相信他。”

      赵妧说着收回目光,不再看外头光景,轻阖眼帘后说,“走吧。”
      风拂过鲛绡纱帘。
      她的声音散在远去的车轱辘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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