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袖添香（女尊）》杨柳堆烟

33、惊蛰（上）

　　惊蛰。晨。
　　我下了朝，径直奔向西风殿。到了殿门，却又踌躇不进。
　　转身想走，只听得身后一人请安道：
　　“臣见过皇上，祝皇上万福。”

　　“怎么，李御医，是玉殿下有恙？”我劈头就问。
　　“皇上莫急，”李济世有些微微惊讶，“臣只是例行察看玉殿下的伤势，昨日刚刚停了药，已是痊愈了。”
　　我松了口气，陪他一道进了殿去。

　　在女帝面前宽衣解带，他仍是有些尴尬。
　　李御医也不要她回避，他也不好开口，只能微红了脸将上衣一件件脱了下来。
　　好在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寸长的伤痕上，罗罗嗦嗦地问，御医在旁絮絮叨叨的答，很快便不觉的有什么难堪的了。
　　只是御医一走，无双跟着送出门去，转眼间，屋内就剩女帝与他二人，慌忙间想要穿上亵衣，却欲速不达。
　　“慌什么，难不成怕我把你吃了？”见他羞忙，故意逗他，果然男子越发地笨手笨脚起来，恁的可爱。

　　“你的背——？怎么回事？晒过吗？”我按住他的动作，轻拉下他背上的衣料。除了抹胸一处依然白皙外，肩胛与后腰处都是深麦色，格外明显，仿佛还曾脱过皮去。
　　“臣——”他有些犹豫。
　　“干过什么坏事，从实招来。”我笑问,伺机挠他的痒。
　　“我说、我说，”他躲我不过，只能抓紧我的手，不让我再有动作，道，“皇上可曾记得去岁夏季一同出宫之事？”
　　“才过半年，当然记得。”
　　“第一日下午，臣未在皇上身旁。”
　　“晒太阳去了？”我才不信。
　　他莞尔一笑，“也算是吧，确切地说臣是做了回搬运工。那时太热，再说臣也怕脏了衣服。”
　　“做搬运工？”我依稀记起当时好像有那么一条通往运河的水路小码头正在招工，岸上堆放着不少粮草，我还问过是运往运河总渡口然后南下为赈灾之用。当时，他便说要告假半日，“干吗要做搬运工？”我纳闷。
　　“赚钱呐。”他微笑。
　　“赚钱？”我诧异。
　　“首先，他有钱为你买裙子。其次，他有时间陪你去买。最后，他会在你穿上它时说‘好看’”。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道出。
　　“你——偷听到朕和如意的谈话？难不成那买衣裳的钱——”我的心渐渐如针扎般痛。
　　他笑着点点头。
　　“你那时——”我凝视着他，没有问出要说的话—喜欢上我了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眸子如水晶般明亮，仿佛能看透我的心，“我也不知，只是在你摇头否认的时候这里会不舒服。”说着他扶上胸膛。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何时，我会变成这样。”他说着低下头，语气中流露感伤。
　　我，措手不及。
　　轻抚上他的俊颜，渐渐贴向他薄薄的唇，微促的鼻息落在两人的脸颊，唇瓣间似有若无的碰触。
　　“不——”我推开他，猛地站起身来，想到晚上将要发生的，心便刀绞般地痛。
　　“皇上？”他不明所以。
　　“无痕，你——会怨朕吗？”我喃喃地问。
　　他有些莫名慌张，这样的转折太过突兀。“陛下待臣情深意重，何来怨意？”
　　我勉强挤出笑意，“朕说笑的。”说罢走到桌旁翻阅奏折。
　　不能再看他的眸子，只怕多看一下我便要全盘皆输。

　　越是临近掌灯时分，他心跳愈剧。
　　批完折女帝便去了勤勉殿议事，临走时，要他盛装出场，好好准备。
　　可是，不知怎得，他却没有喜庆的心情，只寥寥收拾了一下，便一直坐在桌前发呆。
　　女帝是要设计布置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如此浓烈？
　　此时此刻，他的心就如同绷紧的弦，经不得半分的碰触。

　　“殿下，皇上已到林风殿，殿下也该出场了。”德公公来催。
　　站起身，随他走去，无它，只求上苍庇佑。
　　一入林风殿，满眼人影幢幢，玉氏宗亲基本上都到齐了，父王再过两个时辰便也要到了。女帝说要大办，还真是场面宏大。
　　耳边陡然响起司仪高唱：“玉贵妃到——”
　　数百双眼睛望向他，他望向大殿正中首座的东陵女帝。
　　一时万籁俱静。
　　她只是怔怔看他，眼中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过的复杂目光。那眸子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显得黝黑，显得伤沉，仿佛无底深潭。
　　似是许久以后，那双让人琢磨不透的眸子才渐渐溢出些笑意。
　　他心中已然一凛，不由地去寻七王的身影。
　　她就坐在一旁，也是如女帝般怔怔看他，却在他望来的那一刻闭上眼，转而望向他处。

　　“无痕，”女帝微冷的声音传来：“到这边来罢。”
　　回头对上她明亮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依着女帝所指位置走去坐下。定了定神，才抬头去看众人。
　　自然那重臣文武是必然到场，另外还有皇亲国戚、朝廷诰命，玉氏宗亲，太后居然也来了，由几位美人贵人陪坐。她从来都是一脸威严，今日仿佛又多了几分讥诮，却不看他一眼。顿时让他心生几分寒意。
　　目光快要扫到七王就坐之处，生生停住，不能再看。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与她两两相望。

　　听过女帝说些场面堂皇的祝语，便是丝竹悠扬，舞姬翩然，众人饮酒吃菜。如此盛宴，他却忐忑不安，他的父王，现已过了西庆吧。
　　英英妙舞，千金争选，佩环微颤。霓裳促遍，渐催檀板，慢垂霞袖，一片缤纷缭乱。
　　他却只是枯坐，心思烦乱。
　　“今日玉殿下诞辰，怀君祝殿下万福。”一旁，夜贵人端起金樽。
　　他回神，“无痕谢过夜殿下美意。”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清冽，入口甘醇，是正宗御制陈年佳酿。自饮酒过量那次外，他便滴酒不沾，可是今日，不知怎的，竟是贪杯起来。接连再有数人跟风敬酒，他来者不拒，一一饮下。
　　“无痕，此酒后劲十足，你不可多饮。”回敬至七王处，她提醒他。
　　只是晚矣。
　　此刻他只觉头脑昏热，心如擂鼓，周遭声响，仿佛隔世。

　　昏沉中似有太后声音响起。
　　“皇儿不觉这班舞姬技艺实了了么，听说无痕舞技超群。本宫望着能一睹他的舞姿。今日宴中，玉殿下可愿赏脸舞蹈，让我等一饱眼福？”
　　他心中诧异，太后虽一直对他有些不满，可从未如此明显打压，今天是怎么了？
　　未来得及向女帝望去，耳边便响起她的声音：
　　“无痕千金之躯，有外人在场，不宜起舞助兴。母后若想看，以后家人聚会时，让无痕舞给您看便是。”
　　语气温和，众人却都能听出维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