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的恨》柿子考拉

2、错爱

　　印度恒河的碧水，帕米尔高原的雪莲，格陵兰的玫瑰，西伯利亚的寒冰，米诺斯岛的阳光，还有，庐山的激流，
　　我只要集齐这六件宝物，就可以另他重生，
　　可是，他是个魔鬼！
　　我早已决定了接受这宿命的安排，那么，我在犹豫什么呢
　　难道是母亲的话让我恐惧？
　　他真的是个魔鬼吗？他的重生也许会颠覆人间界？
　　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
　　一夜的辗转难眠，我望着窗外的星空，湛蓝而澄澈，好像那深深的海洋，平静的波澜有着包容一切的宽厚与仁慈，但也有吞噬一切的残忍与血腥。
　　那么那个海底的人儿呢？
　　他是宽厚亦或是残忍的呢？

　　答案也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
　　我愿意为他付出哪怕所有，而不问原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着如此深厚的情感，
　　这情感，仿佛生来就存在，
　　不，远不止是18年，这是穿越了两个多世纪一点一滴慢慢渗透到内心深处的情感，
　　与我的心跳，我的生命共存。

　　这一年，我对母亲说，我想出去游历世界，
　　母亲说，这不是女子适宜做的事，
　　可是我倔强的眼神最终让母亲叹了口气，
　　我知道，母亲的妥协并不是因为我的执著，而是，屈服于宿命的安排，
　　我记得在我5岁的时候，有一个陌生人经过我家，他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了我很久
　　然后他对母亲说，我绝对不是个平凡的女子，在不久的将来，我会遇到自己的命中之星，结果无论是凶是吉，都将在人间界掀起不小的波澜，
　　我的确与众不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可以听懂小鸟的歌声，可以和溪里的鱼儿对话，可以用眼睛移动物体，可以潜入一般人类根本无法到达的深海……
　　母亲是知道的，她总是微笑着看我与那些小动物们玩耍，看着海浪在我的手里变成一朵朵美丽的莲花，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我想这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吧，
　　我从来都不想改变什么，因为我知道，我的心驱使着我一步步往前走，无论我面前的道路是否布满荆棘，我都愿意承受。可是
　　我不想让我的母亲伤心

　　我站在庐山脚下，
　　这就是人间界最高统治者的禁宫吗？
　　浓郁的绿色紧紧裹着层峦叠嶂的山峰，留给世人以无法抗拒的庄严和神圣
　　却将那一抹飞流直下的激情在内心深处尽情地宣泄。
　　人有时很可笑，不是吗？总是企图用岸然的外表来掩饰狂野的内心，以为这才是神圣的。
　　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人为什么总喜欢自欺欺人，简简单单的喜欢和爱，却要痛苦地压抑着无法言说。
　　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懂，就如我永远也无法逾越这森严的禁地。

　　该怎么办呢，
　　我坐在山脚下的溪水边，把脚伸进冰凉的水里，
　　好舒服，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离开故乡一年了呢，
　　我去了印度恒河，帕米尔高原，格陵兰岛，西伯利亚冰川，米诺斯岛，
　　正如我所想的，我有着天生的与众不同的力量，他要的东西并没有因为温度和环境的改变而枯萎或融化，而是，在我怀中愈加明媚而灿烂。
　　我想，这也许就是上天选中我的原因吧，
　　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也会有另一个人来代替我做这些事吧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年来的奔波，自己的内心是幸福着的，即使我已忘了脚上结起的是第几层茧
　　不知何时，一条小红鲤游到我的脚边，

　　“你是……彩儿！”
　　“真的是你吗？彩儿，你回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
　　“你……终究还是找到他了吧？是他让你来的吧？”

　　彩儿？是谁？
　　它是在和我说话吗？
　　我茫然地看着它欢蹦着在水里跳跃，绕着我的脚一圈一圈地游泳，
　　它的确是在跟我说话
　　“不过小鱼啊，你好像认错人了呢，我不是你说的彩儿，我第一次来这里。”

　　你忘了吗，彩儿，真的忘了我了吗？
　　时间的轮回让你忘了前世的所有，
　　可是，为什么，你记得史昂？
　　即时你有了心跳，有了热血，有了生命，也不会爱我吗？
　　你只爱史昂？
　　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条本不属于你的路？你不该爱他的啊，你应该知道，即使你为他做再多的事，他也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啊。

　　人世间最愚蠢的，莫过于爱上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爱自己的人，却仍然执迷不悟，呵呵，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彩儿，你真的不会再爱我了吗？
　　也许，真正的爱情一辈子只有一次，我的给了你，你的给了他，
　　所以，注定流离失所……

　　两百年的等待，对我而言太漫长了，
　　或许，我早已厌倦了吧，对于这无休止的折磨。
　　我甚至惊讶，自己居然能支撑这么久，
　　十万多个日日夜夜，若不是一直默念你的名字，我恐怕早已放弃，
　　那么现在，一切的一切是否已经到了终结的边缘？

　　我凝望你漆黑的眼眸，如同那无数个不眠之夜抬头仰望的星空，寂静而深远。
　　同样漆黑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地扬起，延伸出优雅的曲线，
　　一瞬间，竟有些哽咽，
　　我真的舍得下吗？
　　这两个多世纪来默默守候的我的挚爱。

　　小红鲤痴痴地望着我，
　　我突然发现那眼神竟是如此地忧伤，那么无奈的忧伤，
　　那是因为深深地爱着，而一直隐忍的忧伤吗？
　　我伸出手，轻轻地摩挲它的身体，光洁的鳞片，细腻的触感，心底突然涌起一阵熟悉的暖意，夹杂着莫名的刺痛，仿佛一枚针没入海底，无声无息，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

　　“想要三叠泉的水是吧？”
　　我打断了这场虚幻的温存，我怕自己会一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已决定不再听从命运的摆布。
　　再一次深深地凝望，天地间那一抹幽深的漆黑。
　　“等我回来。”
　　我一头扎进深水里，不再回头。
　　三生二世的怨孽，终于结束了吗？

　　第一世，你是彩儿，我是加隆，
　　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在广阔的草原上奔跑，在清澈的溪水里嬉戏，
　　十指相扣的那一刹那，我们决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是……
　　“这是对你忤逆神旨的惩罚，加隆！”
　　惩罚？哼哼！我朝天冷冷地笑。天空下着雨，打湿了我的眼睛，世界开始变得朦胧，潮水涨上来，淹没了我的唇，我的眼，我的发，
　　像是谁的泪，满满地浸没了整个世界？

　　第二世，我是加隆，你是彩儿，
　　只是，你已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爱与恨，你已将我彻底地忘记，
　　果然吗？生生世世在一起却不能再相爱，这就是惩罚！
　　“哼！就这种程度吗？您太小看我了，我的神。”
　　我依然冷笑，天空依然下着雨，世界依然在哭泣，而我已感觉不到，因为我早已被这泪水淹没……

　　第三世，你已不是彩儿，
　　也许你再也无法想起我，因为你的心里已装满了另一个男人，
　　而我依然停留在我的第二世，默默地等你回来，无怨无悔，
　　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惩罚，而我却那么残忍地连累到无辜的你，
　　也许把我忘了，重新开始，是最好的结局，
　　我没有资格去抱怨什么，你本就不该爱我……

　　那一刻，我看见了它的微笑，
　　那微笑里，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然后，那一抹艳红消失在潺潺的清流中，
　　心口剧烈地收缩着，我似乎预感到了那将要发生的可怕事情，
　　可是它答应过我会回来的，它叫我在这里等它的，
　　心突然觉得很痛，
　　为什么，会这样？
　　眼泪莫名奇妙地掉下来，落在清澈的溪水里，砸开一个很深很深的伤口。

　　不管你是否记得我，你都是我的彩儿，我爱的彩儿，
　　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幸福
　　深潭的入口在我面前渐渐地展开，黑洞洞的深渊肆无忌惮地张着贪婪的嘴，随时准备着吞噬，
　　我伏在潭口，那黑漆漆的泉水离我只有一米之遥。
　　我在考虑以什么样的姿势跃上来会最快，

　　“小子，不要命了吗？” 巨大的石青蟹挥舞着笨拙的钳子挡在我面前。
　　“让开，迪斯。”我平静地说。
　　“你疯了吗？那是被诅咒的泉水，谁要是碰了那水，哪怕一丁点，就会化作尘埃随风飘散。”
　　“这个我比你清楚，我想我可以在这之前赶回去。”
　　“小子，你……”

　　加隆，那条神奇的红色鲤鱼，
　　据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和他拜过把子，我爷爷的爷爷和它比过游泳，我爷爷和它抢过食，而我，依然叫它小子，偶尔兴起的时候找它打场架……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条小溪的，又一直要呆到什么时候，
　　我只知道，所有曾经和它一起生活在这条小溪里的伙伴，一代又一代地重演着生与死的轮回，
　　所以，它的故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只是，偶尔，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它底底的呢喃——彩儿……
　　也许，只有在那个时候，这个人才是真实的吧，
　　独自仰望星空的眼神，疲惫，忧伤，而脆弱，
　　可是，无论是怎样的眼神，都无法与此刻的它相比，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它，
　　我不明白，即使再疲惫，再忧伤，也依然会在东方露出第一缕阳光时展露倔强微笑的它，
　　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那样绝然的眼神，
　　那眼神里，已不再有希望。

　　“你打算放弃了吗？你打算就这样认输了吗？我认识的加隆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又怎样，是又怎样，你告诉我，有区别吗？”
　　“……”
　　“迪斯，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243年，太累了，我不想再等下去。”
　　“……”

　　我一把推开它，纵身跃入深潭。
　　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认输了。

　　加隆！我突然惊醒，这股暖流，带着熟悉的讯息流过我身边
　　两百年不曾相见的兄弟啊，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是她吗？她就是彩儿？我怔住，
　　原来一切都是个阴谋吗？两百年前就开始酝酿的阴谋。
　　我们只不过的神的棋子，在所谓的光鲜与荣耀中任凭命运的摆弄……

　　雨很大，徒然却执拗地冲洗着尘世间的怨孽，
　　我木然地回到家里，躺到床上一言不发，母亲吓坏了，坐在床前不停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一切来得太快，也走得太急，让我无暇去思考，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记住，一定要幸福啊！”这是它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风席卷着满天的瓢泼，空气变得异常潮湿而冰冷，好像我们分开的那一天……
　　“对不起，彩儿。”
　　“我没有告诉你会是这样，其实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可是……”
　　“你哭了吗？是为我而哭泣吗？”
　　“不要悲伤，我选择离去，只想让你幸福。”
　　“记住，一定要幸福啊！”

　　“真的是你吗？彩儿，你回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

　　我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你却那么快就走了呢？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我突然扑到母亲怀里。
　　不顾一切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企图让疼痛使自己冷静，
　　可是身体却仍控制不住地颤抖，满把都是湿漉漉的漆黑。
　　没有哭泣，没有泪水，
　　只是，心在流血，汩汩地，怎么捂也捂不住……

　　漆黑的夜，漆黑的房间，漆黑的我就这样细细地品味着一点点地被掏空的滋味，留下空荡荡的躯壳 ，抓不住一丝缠绵的气息。
　　恨意，从悠远的记忆里袭来，如此清晰而深邃。
　　为什么？这恨，延续了两百年仍然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