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保保

11、江湖无日再相逢

　　江湖无日再相逢

　　天黑之后，沈妙青终于肯走出房门。
　　她这几日忙得一刻不停，脸上却没什么疲惫之色。先到杨逍这边把了脉，对柳思归点点头道：“还可以，撑到明天没问题。”
　　接着又去看了彭莹玉，他这边稍弱一些，沈妙青拿了参片放在他口中含着。
　　“两边都没问题了。”
　　沈妙青向柳思归交代道：“解药炼制好后，我会放在草药房里，明天辰时，你喂他们二人服下。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今夜是最后关头，如没有紧要事，不要来打断我。”
　　“恩。”柳思归牢牢记下。
　　夜里，柳思归是不敢睡了，她坐在床边，牢牢守着杨逍，眼见他的呼吸变得浅而慢，她把眼珠子瞪得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没看见，杨逍就不好好喘气了。

　　苦苦熬过这一夜，太阳终于升起来。柳思归抖擞精神，来到草药房。
　　辰时，就是现在！
　　她走进房里，看见平日放草药的架子上摆着一个木制小匣，打开来，里面有两粒丸药，并一张纸。纸上写着：辰时，用清水将丸药送服，静待一炷香时间 。
　　就是现在！彭莹玉就在身旁，柳思归将彭莹玉的光头托起来，垫的高高的，将药丸送入他口中，又灌了一些清水，看到彭莹玉喉间动了一下，知道他已将解药咽下，连忙放下他，往自己屋里跑去。
　　“杨逍，解药来了！”柳思归扑倒他跟前，手激动地有些发抖。她托起杨逍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将解药送入他口中，接着喂了些水。杨逍将解药咽下去了。
　　“他咽下去了！”柳思归居然喜极而泣，喊出了声。
　　“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柳思归定定的看着杨逍，胸腔里心脏狂跳。杨逍，你一定要醒过来，你不是武功很高么？应该很快醒过来才对啊。还有，你醒过来一定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我！柳思归反复默念。
　　她并不准确知道一炷香的时间是多久，她等不下去了，放下杨逍，去找沈妙青。
　　“妙青姐！”柳思归顾不上敲门，直接闯到沈妙青屋里。看见沈妙青正伏在桌上，似乎还睡着。
　　“妙青姐！快醒醒！快醒醒！”柳思归摇一摇她，沈妙青依然还在沉睡。
　　“妙青姐？”柳思归把她扶起来，只见她面容平静，毫无所动。
　　“你……”柳思归把手放在她鼻尖探了探，没有任何气流。
　　沈妙青已经死了。
　　“妙青姐！”柳思归大喊一声，扑在沈妙青身上，跟着哭了出来。
　　桌上还有一封信，是留给柳思归的。
　　柳思归看见信，慢慢放下沈妙青，双手颤抖着将信展开，上面写道：

　　思归，我找山青去了。
　　你不必惊慌，我早有此意。
　　这些草药我用不完了，我也不要了，替我烧了吧。
　　我脾气古怪了一辈子，临了，还能有个好妹妹陪伴我，上天待我，也算不薄。你与杨公子，一定要好好的。
　　最后，姐姐拜托你一件事，将我和我夫君葬在一起。
　　姐姐去了。

　　沈妙青绝笔。

　　“妙青姐…….”柳思归看见沈妙青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罐，上面写一行小字：先夫，冯山青。
　　柳思归再看一眼信，口中大喊几声“妙青姐”，哭的撕心裂肺。

　　“这是什么地方？”
　　院子里忽然传来彭莹玉的声音，他显然已经大好了。
　　柳思归听见说话声，不由得止住哭泣，竖起耳朵听起来。
　　杨逍呢？他怎么不说话？想到这儿，柳思归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
　　片刻后，“彭大师……”杨逍的声音终于响起，柳思归腾地站起来，想要走出这间屋子。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越着急，脚下越像生根似的，怎么都拔不起来。
　　“杨左使……那间屋还有人，咱们过去看看。”又是彭莹玉的声音。
　　柳思归只听他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的简直要从喉咙里冒出来。
　　“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彭莹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二人怎么会在此处呢？”
　　柳思归背对着他俩，慢慢转过身来，看见瘦的有些脱相的彭莹玉，还有，神情淡然的杨逍。
　　“咦？”彭莹玉看清楚柳思归的脸，疑了一声。
　　他认出我了么？柳思归心里紧张的想道。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姑娘。”彭莹玉说道。
　　杨逍闻言也对着柳思归上下打量了一番。
　　柳思归小心注意着他的目光，心里渐渐冷了下去。
　　杨逍的目光，很是陌生。
　　“大概是这位姑娘面善，所以你觉得眼熟吧。”杨逍一贯的淡然道。
　　他不记得我了！他不记得我了！柳思归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几欲晕倒。
　　彭莹玉箭步上前将她扶住。
　　“姑娘这是怎么了？”彭莹玉关切道。
　　柳思归摆摆手，吃力的说道：“没事……只是……家中遭逢突变，我有些支持不住。”
　　“对不住。”彭莹玉见对方有难处，说道：“但是和尚还是想问一句，此处是何处，我二人为何会在此？”
　　“此处是华山。”柳思归强打起精神，答道。
　　“华山？我怎么跑到华山来了？”彭莹玉看上去很是不解。
　　“大师不记得了？”杨逍看他这样，也觉得有些奇怪。“你我来华山参加巨鲸帮的武林大会，后来被那吴帮主暗算，再后来就……”杨逍说到这，看向柳思归，希望她能知道下情。
　　“是这样。”柳思归清一清嗓子道：“是这样，我姐姐原是个大夫，她去山中采药，看见你们二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所以把你们救了回来。你们身上的伤和中的毒，都是我姐姐治好的。”
　　“竟有这等事？”彭莹玉脸上还是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大师真的不记得了？”杨逍问道。
　　“我想想，我想想……”彭莹玉陷入沉思，“恩，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老小子害咱们来着，好像杨左使还拉了我一把！”彭莹玉在杨逍的提醒下，慢慢想起旧事。
　　这样就能想起来？柳思归眼见彭莹玉通过一两句话就恢复起记忆，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既是你姐姐救了我们，我们可否拜见她一下，以表谢意。”杨逍目视着柳思归，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我姐姐……”提到沈妙青，柳思归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她侧身让杨逍他们看向屋内，说道：“我姐姐今早已经去了……”
　　“采药去了吗？”彭莹玉还没反应过来。杨逍见状却是已经了然。
　　“这真是……姑娘，请节哀……”他说道。
　　“解药炼制需要七天，你们也在我家睡了七天。今早解药炼制好，我帮你们服下解药之后来看姐姐，才发现姐姐已经……”柳思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沈妙青的遗书递给杨逍。
　　杨逍本不欲窥探人私隐，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就还给了柳思归。
　　“斯人已逝……”杨逍说道：“恕在下冒昧，信中的杨公子是指……？”
　　“公子为何有此一问？”这是柳思归最后的希望。
　　只见杨逍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正巧，在下也是姓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柳思归悲极反笑，她面不改色的说道：“杨公子是我议过婚的夫家，如今婚约早已取消，姐姐提到他，只是希望我还以后还能有个去处……”
　　“你真的……？”柳思归还是忍不住，再度望向杨逍，期盼在他眼中可以查获一点点蛛丝马迹。
　　“姑娘，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家左使？”彭莹玉看着她，很是不解。
　　杨逍也是一脸不解。
　　柳思归只好收回目光，摇摇头说：“没事，没事。”
　　杨逍与彭莹玉交换下眼色，心里忽然起疑，便问道：“可是你姐姐为了救我们而……？”
　　“那倒不是。”柳思归连忙解释道：“自我姐夫走后，她早有此意，与你们无关。只是想到她能救活你们，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我有点……心里实在是难过。”
　　“原来是这样。”杨逍叹一口气，道：“姑娘，这是你家事，我们不该多言。但是以你姐姐角度看，也许是一种解脱。现在剩下你一个人……你可还有亲戚？”
　　柳思归摇摇头。
　　“你一个姑娘家……”杨逍往怀里探了探，什么也没摸到，转头给彭莹玉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这里还有些银两，你拿着，往后也好……”杨逍感到彭莹玉拉了自己袖子一下，回头看见他做了个两手空空的手势。
　　“你也不曾……？”杨逍小声说道。
　　彭莹玉无奈的摊着手。
　　“两位无需在意。”柳思归见状道：“我姐姐救人，从来不图这些，何况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杨逍心里不安，道。
　　“帮忙……”柳思归环顾四周，道：“那就请二位帮我，把这座茅屋，烧了吧。我会把姐姐姐夫，葬在一处。”
　　杨逍与彭莹玉都点点头。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夹杂着一些药草，有些古怪的香气。
　　这是他们夫妻俩侍弄了一辈子的东西，风一吹，都没了。柳思归心里想。
　　一把火俱烧干净，柳思归在杨逍与彭莹玉的帮助下，将沈妙青夫妇二人合葬在了一处。
　　“姑娘，你姐姐姐夫如何称呼？”彭莹玉搬来一块半人高的平整石板，打算做墓碑。
　　柳思归道：“冯山青，沈妙青。”
　　杨逍点点头，指上运起内力，以石板为纸，手掌上下翻飞，一排刚劲的字体跃然碑上。
　　“他二人没有子女。”柳思归说道：“麻烦你再写上，小妹……刘思达敬立。”
　　杨逍将这句话也加上去。三人向着墓碑行了礼。
　　“天快黑了，再不走，怕是要露宿在这里了。”彭莹玉紧一紧身上的外衣，道：“姑娘，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是要走，可惜跟你们不同路。”
　　柳思归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小驴便向她跑了过来。
　　“两位英雄，就此别过。”柳思归说道。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若有难处，就提我彭和尚大名，多少有些帮助的。”彭莹玉道。
　　柳思归点一点头。
　　“江湖之大，有缘再见。”杨逍也冲她拱手道。
　　“公子，请等一等！”柳思归忽然说道。
　　杨逍回过身来，柳思归将铁焰令牌取出来，放在他手上。解释道：“姐姐说发现你的时候，你身旁还有这么个东西。她觉得稀罕，就拿给我玩，现在还给你。”
　　“这的确是我很珍贵的东西，谢谢你。”杨逍将铁焰令牌收好，再度道谢。
　　那么，再见罢！
　　再见罢！你真的忘得干净，真是好！只愿你一世平平安安。
　　柳思归望着他二人渐行渐远，心里默默说道：再无牵挂了！
　　小驴似乎也感受到分离，不断的拿鼻子去拱柳思归。
　　“你乖。”柳思归抚摸着小驴，说道：“以后好好吃饭，多生小驴，过自在的日子。”
　　末了，在它臀上打一下，“走吧！”
　　小驴向前走一段，见柳思归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住等她。
　　“走啊！”
　　“走吧！”
　　柳思归大声道。
　　小驴似是犹豫再三，终于翻起驴蹄，向远处奔去。

　　月上中天，柳思归走到那日的小水洼前，从怀里掏出两朵干花，洒在水面上。水里映着月亮，和她的脸庞。
　　跳下去。
　　柳思归果然听到那个声音。
　　既然如此，柳思归抬头再度向四周看了看。
　　那么，再见了！
　　她扶住水洼边的石头，小心翼翼的伸下去一条腿。水却不凉。她继续向下探了探，“怎么……这么深？”忽然感觉水里有一股吸引力，她双手使不上劲儿，整个人向水洼里坠进去。

　　杨逍与彭莹玉走出华山，彭莹玉忽然感到饥饿难耐，寻到一间小馆子，便开始大吃大喝。他见杨逍不为所动，很是奇怪，说道：“咱们躺了七日，你都不觉得饿么？”
　　杨逍在腹间摸一摸，确实没有饥饿之感。他对彭莹玉说道：“你还是操心等下如何结账吧！”
　　而后二人打算去寻巨鲸帮报仇。不曾想一路探听得知，吴帮主已被手下谋害，巨鲸帮早已改朝换代。
　　两人相顾大笑，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