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睦》西奥大锤

1、回府

　　传闻，赫王妃融氏身患重病，搬到京郊的庄子居住后，药石不入，病入膏肓，不日就将过世。朝中的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想把自家女儿嫁给赫王为续弦，毕竟赫王作为圣上最宠爱的幼子，手上如今又紧握锦衣卫和五兵营的军权，在朝中可谓是炙手可热。

　　“小姐您可听说了吗，住在庄子上的那位得了怪病，怕是活不过今年春天了呢。”余妈妈端了一盘热热的燕窝羹，又从檀木绣梅的食盒中拿出两盏梅花糕和绿豆糕摆在王氏面前。

　　王氏得意的一笑，这事儿她自然听说了。庄子上那位自从搬了出去，就一直没什么消息传出来。王氏虽独占王府，一人独大，但心里却也时刻揪着，就怕这正主什么时候回来把她手里的中馈抢回去。

　　如今到好了，终于闹腾了两下没想到传来的竟是病重的消息。她虽知道有不少世家女子挤破头的想进这赫王府，可若王妃真有些什么三长两短，就凭着她和宓妃的这层亲疏关系，王妃之位怎么着也得落在她的头上。

　　如此想着，王氏倒是喜滋滋的端起了那碗燕窝羹，用了三个梅子糕，胃口大开。
　　“余妈妈，父兄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余妈妈是原本王府的家生子，另外一口子则是王府的管家。当年王氏嫁入这赫王府为侧妃，余妈妈作为她的奶娘自然也跟来了，是王氏最信任之人。

　　“老爷和少爷最近并未差人传话，只是若真出了什么变故，肯定会让小姐牢牢抓紧这赫王妃的位置。”余氏笑的老奸巨猾，一张充满褶子的脸尽是算计。

　　王氏自然喜不自禁，说话也不禁放肆了毫分，“那是自然。这一年来我才是王爷的枕边人，岂是那个无宠无爱的…”王氏话音未落，这翠云馆的二等丫鬟秋若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王氏极其厌恶不懂规矩之人，刚想皱眉出口斥责，就听秋若说，“不好了，王妃！王妃从庄子回来了！”短短一句话下来，竟是一口气还没喘顺。

　　王氏大惊，竟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燕窝羹，一部分还洒在了她的裙摆边。可此时已顾不上这么多，急忙追问，“她不是病重了吗？怎么，怎么此时突然回来了？”慌乱之下，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余氏好歹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并未慌了阵脚，而是继续问道，“那王妃现在人在何处？脸色又看着如何？”

　　“刚刚进府之后，如今已经去了乐善堂。脸色就是如正常人一般，并未见任何病态。”秋若虽也慌张，可好歹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侧妃可要亲自去看一看？”

　　“余妈妈？”王氏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应对，下意识的便找了余氏打算。

　　“小姐先去换身衣裳，再去乐善堂见王妃。此事事发突然，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了。”余氏心中也是一惊，却并未显露出来。刚刚才说王妃病重下不了床，寿命将至；如今这人就么出现在了眼前，而且什么事都没有，饶是余氏也琢磨不透。

　　她点头应下，心里已经恨的想碎牙齿了。好她个融氏，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回来了，当真是好手段，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此时乐善堂，漪兰馆中却是一份久别重逢的温暖景象。当年融睦离开时身边只带了佩格和玉蕊两名丫鬟，其余的丫鬟小厮则多是留在了乐善堂。按理来说，主子不在这些奴才应该被分配到别的院落，可因为府上实在人口不缺，而且又是王妃身边的伺候的，不敢轻易调动，这些人又还是留在了乐善堂各司其职。

　　“王妃离开的这一年，奴才们倍感思念，亦是不敢辜负王妃的信任，皆尽职当差，这漪兰馆的分毫都并未挪动，每日也都派人打扫整理，就盼着王妃能回来，奴才们才好交差。”说话的是乐善堂的一等丫鬟玉露。她与玉蕊，佩格一样皆是融睦的陪嫁丫鬟。当年融睦离去之时怕乐善堂不人照应，才选择把做事稳妥的玉露留下来掌管一切事物，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

　　融睦靠在软榻上，背后垫了三个攅金枝的软枕，脸色虽微微发白，但气色却是与正常人无异。

　　听到这话，饶是融睦也心头一暖，露出浅笑。“这一年辛苦你们了。你们辛苦当差我也都看在眼里，一等和二等丫鬟赏半年的月银，其余的人，佩格。”

　　“奴才在。”佩格道。

　　“你和玉露商量着，论功行赏皆可。”

　　众人纷纷谢恩。不愧是王妃，乍一回府就出手如此的阔绰，可不是府中另外一位主子比得上的。到底是大家风范，名门之后，做派果真不同。众人想着以后更要好好伺候这位王妃，那荣华富贵就是不用愁了。

　　而且，众人在融睦坐下之后便有意无意的盯着她的肚子看。方才穿着宽松的衣裙，又是站着，身形不明显，如今坐下来一看，王妃这肚子竟像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他们都是府中的人精了，自然明白王妃在外有孕意味着什么，神色不经一凛，越发谨言慎行起来。

　　“玉露留下，其余人都告退吧。”

　　“是。”八十余人出去之后，这漪兰馆显得宽敞了不少，融睦也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许。

　　情况到底如何，早在之前玉蕊便与玉露解释过了。所以玉露此时也不慌张，只是眉眼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担忧。

　　“王爷可知道王妃身怀有孕的消息？”玉露问道。

　　“呵，这是我的孩子，又何必让他知晓。”融睦神色冷了下来，眼眸微垂，有着几分寂寥之色。玉蕊和佩格皆是不语，仿佛已经习惯了融睦这幅模样。

　　玉露不晓得其中究竟，心中是焦虑万分。见玉蕊和佩格也不帮忙劝阻，又是多说了几句。

　　“王妃进府三年，又搬去庄子住了一年，一朝有孕，自然是要精贵的养着，岂有不让王爷知晓的道理，这毕竟是王爷的骨肉呀。”一番话下来，玉露情真意切，句句都是为了融睦着想。可话音刚落，她才仔细思索那番话，竟是大不敬之罪。

　　王妃在外有孕，却不想告诉王爷，这意味着什么，玉露不敢再想下去，额间出了薄薄细汗，跪在地上双膝麻木的已没有感觉。

　　融睦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去，玉露早已僵住。她抿嘴不言，漪兰馆内的空气瞬间冻结，窗外挂在枝头的鸟儿的鸣叫越发的刺耳。融睦虽然离府一年，但通身的王妃威严是一分不少，也难怪玉露不敢再多嘴了。

　　半响，轻唇微启，“你起来吧，我不怪你。这一年来，乐善堂有你打理我十分放心，以后让玉蕊跟着你管事，大事还是由你来决定。”

　　“是，奴才遵命。”玉露连忙磕头，恍惚间里衣仿佛已被浸湿。她感激融睦的不追究之恩，还保留了她管事的权利，如今更是不敢多言，谢了恩就退下了。

　　“我此时倒是乏了，一会谁来了都不见。”语毕，起身。玉蕊连忙过去扶着，

　　“奴才刚刚煨了一盏骨头汤原想拿给王妃喝的，现在看是来不及了。那不如等王妃起来了，我再配几碗开胃的小菜，王妃看着可好？”

　　融睦不语便是表示赞同了。佩格见王妃进了内室，才出去找玉露解释两句。

　　玉露是融府的家生子，其母又在大夫人身边做事，对融家是忠心耿耿。再加上她做事沉稳，佩格也不愿主仆之间生了嫌隙，可融睦自有孕以来便脾气古怪，自是方才，她也不敢劝上一句，就怕融睦动了胎气。

　　响午之后，王氏才换了衣裳姗姗来迟，此时融睦已经回府两个时辰有余了。

　　“跟王妃传个话，就说蕙草轩的王侧妃来请安了。”余氏向前一步，端足了管事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府现在是由她这个老妪做主。

　　若是别的丫鬟，早就被余氏这气势吓到，灰溜溜的进去传话了。可佩格姑姑早就过来传话，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王妃休息，她细细一想就知道这“闲杂人等”指的是哪位，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放王氏进去。

　　“余妈妈，我们家王妃早就已经休息了，什么人都不见。您若是想来请安，还是找别的时候吧。”

　　王氏听的便来气，珠翠满头，华丽非凡，此时却撞的叮铃作响，丝毫没有大家做派。守门的小丫鬟看到内心更是多了几分鄙夷。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要见王妃还要经过你这个狗奴才吗？赶紧给本侧妃起开。”作势竟然是打算动手，小丫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没躲开就活活挨了这个巴掌。

　　白皙的小脸被打的通红，豆大的泪珠已经蓄在了双眼中，可她不知此时该哭还是如何，竟一时与王氏僵持不下。

　　佩格早就听到门外动静，按耐不发，没想到这个王侧妃是如此没有规矩的，才不得不出面。

　　“王侧妃安好。”佩格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让人挑不出错。“王妃才刚歇下，没想到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她笑面吟吟。

　　小丫鬟见佩格来了，立马有了靠山，赶忙躲在了她身后。

　　佩格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这小脸果然肿的通红，王氏下手可真不知轻重。打狗都要看主人，更何况是王妃房里的。

　　“佩格姑娘倒是好久不见。”王氏对这个小丫鬟可以下重手，对佩格却要谨慎不少。

　　当年融睦刚刚进府，佩格随旁伺候。厨房的管事许大娘想要拉拢王妃，又见身边的佩格姿色不差，想起家中几次乡试不过的儿子，竟直接到了王爷跟前想求门婚事。许大娘前脚刚向王爷求个恩情，后脚王妃就得知了，直接赏了许大娘四十个板子，又把她赶出了赫王府，众人这才知，王妃对身边的侍女有多么袒护，尤其是这佩格姑娘，是王妃格外放在心上的人。

　　王氏那时还没进府，可后来也略有耳闻。如此想来，不禁敛了几分张扬。

　　“麻烦佩格姑娘向王妃通传一声，就说王妃久居庄子，妾身实在想念的紧，特地过来请安。”这娇滴滴的声音听着佩格都想把午饭用的豆腐馅饼给吐出来了，又见杨氏是精心打扮而来，桃红水袖的衣裙倒是把她的好身段都勾勒出来了，可佩格是个女人，根本不吃这一套。

　　“侧妃娘娘还是请回吧，王妃特地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若侧妃娘娘有心，改日等王妃主动召见了也不迟。”说完，佩格看了被打红脸的丫鬟，“这妮子王妃还刚夸她水灵，要是一会午睡醒来王妃看见她的脸成这样，可不伤心的紧。奴婢要带着她去上药了，就不打扰王侧妃了。”

　　王氏一怒，原想继续纠缠。可转念一想，王妃乍一回府什么人也不见，可不是病入膏肓，不想凭着病容视人。如此，她内心倒是痛快了不少，又是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脸，才携着余氏离去。

　　接着，佩格带小丫鬟去了自己的屋子，问了名字才知叫桃春。见她也是忠心护主，便拿了药给她，并且告诉她这段日子不用去守门了，留在里屋做事。

　　桃春原先只是三等丫鬟，没想到被王氏打了一巴掌之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好处，喜不自胜，又嘴甜的喊了好几声“佩格姐姐”才不敢耽误的去做事了。